“牡丹见过公子。”
曲钧山看着这个女子脸上标致的模样,笑着,便想起身。田乘风也没拦他,只是淡淡的说话。
“牡丹,给曲公子倒酒便是。”
牡丹盈盈的倒了杯酒,到了白锦绣的面前,见白锦绣身上只是宝蓝色粗绸的长褂,言语里便有些轻慢,但也是细语连连的模样,说道。
“牡丹见过这位公子。”
“倒是个长得标致的。”
白锦绣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还记得某次景王府的家宴上,有个家里养的戏子,也是这么楚楚可人的端着酒上来给孙恪倒酒。
孙恪也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个女伶见孙恪似有垂怜之意,便媚笑道。
“贱妾愿服侍王爷左右。”
孙恪并未答话,那杯酒动也没动,直等到那个女伶下去了,孙恪才对旁边立着的她说道。
“明天便把她发卖了出去,别让我再见着她。”
白锦绣想到孙恪的无情,心下又是一阵的凉意,端起已经满了的杯,仰着头便灌了下去。
“林公子,莫吃得这么急,小心醉了。”
白锦绣落下杯子,对田乘风道。
“无妨,热酒才正合适吃蟹。”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那个牡丹已经转到了崔龙的近前,照旧福下身,近到崔龙面前,倒了杯酒。
白锦绣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崔龙并没有看牡丹一眼,身形未动,倒像是眼前没有这般景致了一般。
落了杯子以后,白锦绣稳稳的坐着,见牡丹把酒壶放到酒炉的旁边,拭了拭手,这时又有两个七八岁的身形未开的小女孩抱着一桌古琴走进来,摆设在了田乘风的对面。
“牡丹为公子添些雅兴,唱一首《青玉案》”
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
那牡丹才不过起了个调,白锦绣便听出来这个牡丹像是极熟琴技,又见曲钧山注注的盯着牡丹在看,便笑了笑,对田乘风道。
“时下并不是北方下蟹的节气,田公子竟是能得到此样美味,林某真是十分的有幸啊。”
田乘风听了几声,便随意的转了身,对白锦绣道。
“我也是借花献佛。”
白锦绣便挑了话头,对曲钧山道。
“既是得了曲公子的好处,我便也借花献佛,愿与曲公子一饮,不知曲公子可给面子?”
曲钧山举起酒杯,手里擎着,也是示意了一下,两个人相识略笑,各自饮了酒。
那个牡丹这时也才刚唱到。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又听了一声,白锦绣觉得媚气多了些,失了诗句里原有的畅快之意。
因为这不是什么文人聚会,弄琴的又是一个艺伎,所以,白锦绣和曲乘风随意的聊了几句,并没有着意细听,崔龙并不懂这些,便是饮着酒,身前的螃蟹虽然是稀奇,但也是吃过的,所以,也只是动了筷子,并未多吃。
只有曲钧山一口未动,杯子也不过是刚刚和白锦绣饮过的那杯,竟是细听着那个牡丹抚琴吟唱。
白锦绣觉得这样有些不妥,若是在这种事情上着了意,只怕曲钧山的阅历总不能与这种风月场所的女子相较,而且这个牡丹举止轻浮,并不是有什么风骨的样子,所以,白锦绣的眼里,反倒是认真的观察着曲钧山眼里的神色。
总不能不管,任由这样的女子把好好的一个小正太给糟蹋了,先不说是不是什么风流韵事,这个牡丹看起来便不是个走正路子的,便是让小正太染了些习气到身上,白锦绣虽然觉得眼前的小正太确实别扭了些,可还真不是个坏孩子,想来舅舅在他的身上也是费了番功夫的。
牡丹才落了手以后,便盈盈的又迈着小碎步,裙不露鞋,这原本是闺阁女子的行止要求,又兼着闺阁里的女子腰间都系着名叫止步的玉饰,这个牡丹倒也学了六分的相像,只是,动作未免摆动得实在是媚人了些,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把眼神落在她束着百花纹花色名曰十锦的腰带所束紧了的腰上。
到了曲钧山的近前,婷婷的若是花儿摇摆一样的酥软着的说道。
“请公子品鉴。”
还未等曲钧风开口,白锦绣声音不高不低的在旁边接了一句,信口道。
“我家的鹦鹉也会背这首词。”
那名叫牡丹的女子倒是先僵了僵身子,然后,又盈盈的笑着走到了琴前以后,亲手再次燃起了香,也不问四个人的话便挑琴而唱《后庭花》,这是仿的李后主的一首词,虽然算不上最是浓艳的,里面透着的那些词调倒也算是道出了女儿家闺怨的意思。
落了音,牡丹并不走动,只是起了身,又对上曲钧山道。
“请公子品鉴,这是奴家自己写的一首词。”
曲钧风怕在牡丹面前落了面子,又知道白锦绣惯会为难他的,便看着眼里兴味盎然的白锦绣道。
“你来说。”
白锦绣仍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随口就说了句道。
“我有一个妹妹,有一道螃蟹咏,我且与大家说一说,看看我妹妹的文采如何。”
白锦绣这话才落,不禁曲钧山,就连一直稳坐着的田乘风都有些面露惊讶了。
当下社会,礼教极严,莫说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就是富庶人家都不屑于拿自家的待妾与妓女做比较,白锦绣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些轻浮和不自重的意思。
曲钧山停了片刻后,按着礼数,这时候他便不该问下去,可是,又有些十分好奇白锦绣会说什么,这才带着犹豫的模样,道。
“林公子,且说与我等听听。”
白锦绣微微一笑,手拿着一个银制挑蟹肉的细签子,有一下无一下的敲着眼前汝窑的碟子。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国我千觞?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香菊带霜。”黛玉妹妹做的。
“好一个桂拂清香菊带香!”
曲钧山因为家世熏染,所以,在别人还在听着的时候,白锦绣的话音才落,他便喝了句采,道。
“如若行云,且似流水,大有悠然南山的胸境,字字虽然都是说得浅薄,但是,意境却是魂若忘我了。”
白锦绣双看着曲钧山,笑道。
“曲公子家想是没有几个妹妹,我那妹妹说过,这样的诗一时要一百首也有,你却当个宝似的听着,可见,平日里你也没细读过多少的。”
曲钧山虽是不服,但是这样的螃蟹诗便是让他做,他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所以,并不十分的恼,反倒看着白锦绣的时候,多了分佩服之色。
那位名妓本以为能攀上曲钧山,刚一进来的时候,便见曲钧山的气质像是世家的小公子,这样的小公子若是让她用了手段,却不肖三天,便是能暖玉生温的,却不想有白锦绣在这里插上这么两句话,让她落了下风。
一时羞恼,便道。
“却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做首诗给牡丹听听?”
白锦绣这时手撑着下巴,正在打量自己对面的那幅字画,像是根本没有入耳的样子,牡丹便走到了白锦绣的身前,把白锦绣的视线全挡住了,盈盈的福下身后,语气如莺转玉啼一般的道。
“且不知公子能否做首诗与贱妾听听?”
白锦绣笑了笑,打量了一下牡丹全身的上下,这时候便也闻得清楚了些,这个牡丹的身上薰的是上等的茉莉花香料。
“做什么?”
白锦绣似是不解,很是无辜的看了看在自己眼前状似风情万种的牡丹,然后,耸了耸肩看向主位上坐着的田乘风,随手在身前的碟子里拿了只蟹钳,然后道。
“我不会做诗,我只会吃,不过是个俗人一个罢了。”
那牡丹今日里被坏了事,哪里肯依,又福下身,向前走了一步,笑意满面的,又道。
“贱妾看公子气度风流,莫不是嫌贱妾身份低微,不肯相与?”
白锦绣扯着嘴角讥讽的笑了笑,若是这个牡丹勾引的别人,她也只当是看热闹罢了,可是,曲钧山明显是涉世未深,这个牡丹进了房间以后,便着力讨好,惹得曲钧山有怜意横生,这个名叫牡丹的女子,这样子的行径在白锦绣看来未免有些手段不入流了。
冷了冷脸,白锦绣抬眼扫了扫眼前的浓粉做妆的女子道。
“牛嚼牡丹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你且自便吧。”
这个牡丹也是被人捧惯了的,可是,今天的这个场面,白锦绣这样落了她的脸,在座的另外三个公子,便是有心抬举她,也被打消了念头,牡丹咬碎了银牙,只能忍着心里的恨意,福下身,极恭敬的对白锦绣道。
“既然林公子嫌贱妾蒲柳之姿,实难入眼,贱妾已然是羞愧之极,再不敢搅扰公子雅兴,贱妾告退了。”
说话音,那眼泪立即盈盈的在眼里打着转,像是无意间的一个回眸,看向曲钧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