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不意外桑衔枝知道她被网暴的事。
但凡一个手机有信号的C城市民,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和方式得知此事。
意外的是,桑衔枝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以及是否因为王平回到住处后做了什么举动。
他似乎不想让她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事,即便她看上去是无所畏惧的。
而且桑医生那么聪明,不用问应该也猜到了,若非被逼无奈,盛恬也不会贸然带着行李和猫蹲在他的家门口。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既然决定了合租,那这事就算解决了。
更何况盛恬近来要烦心的事不只这一件,王平除了搞些小动作骚扰也没别的招了,只要她搬离了那里,王平找不到人自然也就消停了。
但网暴就没那么简单了。
尤其是还牵扯出十年前盛父的案子,现在案子有了新进展要重审,也就意味着十年前的定论很可能会被推翻。
可就在这时候,案子却突然被人捅了出来。
这个案子当年在本地可谓轰动一时,许多看过新闻的市民会因此被唤起沉寂多年模糊的记忆;
而没听说过的人则会因此接受到被重新加工过的信息,不知真假。
但无论是传播者还是听众,都希望故事越曲折离奇越好,这样才能吸引着他们继续关注,毕竟他们不是亲历者。
人都有先入为的习惯,一旦先接受了某种说法,就自动地储存在脑子里,不会轻易改变。
比如有人一直跟你说某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还列举了许多有力的罪行证明这一点,而你也听进去了,接受了“某某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这个设定。
之后你在路上看到某某扶老奶奶过马路,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某某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做好事,而是别有所图。
同理,在得知盛父当年的案情后,大家脑子里都已经输入了“盛明庭因还不起巨额债务,抛妻弃女跳楼身亡”的设定,认定盛父就是个没担当不负责的丈夫和父亲。
即便之后翻案,但脑子里已经对盛明庭形成固定印象的人们还是会存疑——毕竟那可是十年前的案子了。而且他当年确实给妻女留下了一屁股债。
其实当年最让盛恬接受不了的,不是觉的债务和没完没了的讨债,而是盛明庭的自杀。
现在有望查清父亲之死的真相,却被不知从哪杀出来的人搅了浑水——
旧事重提无疑会再次引起众人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加深心中“先入为主”的印象。
这与盛恬的意愿相悖。
十年过去了,案子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为什么走一步都那么艰难,就跟有人存心跟她作对似的。
盛恬按下心中苦楚,回答桑衔枝的问题:
“应该是同行所为。”
虽然网站那边暂时没有消息,而且她也没有接编辑打来的电话,但她已经基本能肯定,曝光她个人真实信息和雇水军在她文下恶意刷评的,是同一个人。
爸爸当年欠下的债务早就还清了,她在C城的社会关系单纯,除了几个相熟的人基本不与人打交道,也没的罪过任何人,所以可以排除是现实生活中的报复。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的世界了。
她这两三年在网文圈小有名气,但十分低调,工作上的事全权交由网站和编辑出面代理,私底下也只和两个作者联系,不存在和东家有利益冲突或好友翻脸等情况。
只可能是她突然在圈子里火起来,招人嫉恨了。
如此一来,这一切也就都解释得通了——水军、差评、人身攻击、还有曝光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十年前的案子……
最后,不论传言是真是假,都已经给盛恬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思及此,桑衔枝蹙起眉头问:
“那去市局的照片是有人跟踪偷拍的?”
就算是同行之间的利益冲突,对方用上了跟踪偷拍这种违法手段,也太过分了!
虽然当时那张照片在评论区只出现了十几分钟就在“男友粉”的号召下被举报删除了,但是幕后主使显然留了底,删了一张,很快就有千张万张以无法阻挡的趋势出现,根本删不过来。
“嗯……”盛恬应得有些没底气,她不知到桑衔枝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看到那张照片。
事实上,自从桑衔枝知道了她的职业之后,除了偶尔会用“盛作家”来称呼她,两人并未聊过相关话题。
虽然桑衔枝说过是她的粉丝,但她从没问过他是否看过自己现在写的,她不敢。
现在的她和高中相差太多了,她不确定在桑衔枝眼里的自己,带有多少过去的影子,她不敢进却又不愿退,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现状。
桑衔枝见她眼神躲闪,眉头舒展,煞有其事地问她:
“那我也会上热搜吗?”
盛恬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抓住她更多把柄,那么她住进桑衔枝这里,也极有可能会连累到他。
下午过来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等蹲在门口冷静下来再想到这一点,也想过要离开,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无论去哪里,都会继续被跟踪甚至被骚扰,去哪都不合适,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是个大麻烦。
说到底,她对桑衔枝而言或许是年少时喜欢过的女生,如今做了朋友,会关心她,但是没必要冒着被网暴的风险帮她。
而她更不应该让桑医生因为自己的一时软弱而受到连累。
盛恬有些局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道歉,却被抢了先。
“我还以为只有明星艺人才会有这种待遇,”桑衔枝若有所思道,明亮的眼睛地对上她错愕的目光,挑了挑眉,“看来盛作家的咖位已经达到了明星级别。”
然后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盛作家需要雇保镖打手吗?可以合租还会做饭的那种。”
话已至此,盛恬还有什么不明白?
桑衔枝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受到牵连,他说过要帮她,就一定会帮她。
他总是这样,温柔得让她坚不可摧的外壳软化,失去斗志,明知道不能堕落和沉沦,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和依赖......
盛恬眼眶一热,紧接着迅速敛目。
她释然地笑了笑,再次抬眸已然杏眼明媚。
“你还会打架啊?”
桑衔枝郑重其事地点头,“要打就会。”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还没吃晚饭吧?”桑衔枝看了一下时间——晚上9点了。
盛恬不好意思地点头。别说晚饭,她连午饭都没吃,之前不觉得,被他这么一问,突然觉得好饿。
“正好我也还没吃,”桑衔枝偏头,饶有兴致地自荐,“要不我先试一下工?吃完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雇我?”
桑医生亲自下厨啊?
盛恬当然却之不恭:“行!”
虽然盛恬已经来过这里两次,但第一次匆忙来去,哪里好意思在别人家里东张西望?
第二次大半夜的被收留,为了不让桑衔枝担心在沙发上装睡,都没离开过客厅。
这次她总算能好好参观一下了。
她先将行李放进了客房——床都铺好了,床单也是新的。
明明合租是她几个小时前才做的决定,桑衔枝事先并不知情,可他似乎在跟自己提出合租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她最后会不会同意。
盛恬站在暖色调的房间里,心也暖暖的。
放下行李后她就直接去了厨房。
桑衔枝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
她站在流理台另一边,看到桑衔枝穿了一条灰白格围裙,和他清隽的气质不尽相同,但却不会感到违和,而是另外一种令人心动的样子.....
仗着桑衔枝背对着自己,盛恬的目光便有些肆无忌惮——
合身的白色衬衣勾勒出男人的宽肩窄腰,动作间牵扯出的肌肉线条隐约蕴含着力量,是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盛恬的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他腰间的围裙带子上,然后不由地想,男人的腰也这么细吗?
不是那种瘦弱的细,而是身材好的细。
于是她又忍不住想:桑医生有人腹肌和人鱼线吗?
这时,桑衔枝转身拿东西,偷看被逮了个正着的盛恬愣了一秒迅速低头。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忽然飙升,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怕别人不知道她心虚一般。
察觉到桑衔枝头来的询问目光,她欲盖弥彰地开口:
“咳......需要我帮忙吗?”
说完又赶紧补充,“我虽然做菜只达到’能吃‘的水平,但洗菜切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桑衔枝看着她耳尖浮现的粉色,微微眯起双眸,心下了然。
“面试官只需要耐心等候就行。”他说。
“我就随便炒几个菜,很快,你先把崽崽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