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十七章 棋逢敌手(上)

第十七章棋逢敌手(上)

坐,请坐,请上坐。

茶,敬茶,敬香茶。

上等的客要上上等的茶。

当江湖上对峙多年的二人真正碰面之时,并不像众人想像得那样剑拔弩张,倒像是相交多年的熟友。

顾凌霄甚至并未多说一句话,由着风云堡来人的指引落座,就仿佛,这并非什么武林大会,而只是一次访友品茗而已。

“凌波实在是料事如神,这一子本王甘拜下风。”不远处,“纪长老”低声向旁边的白衣人说道。

那白衣人自然就是顾凌波。

正如她所猜测,她的缺席并未影响到笑傲山庄的出席。

“十殿下过谦了,区区蝇头小利,难以左右大局。”

她猜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只是她到底少算一步。

她早料到风云堡背后必然另有势力,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燕家王朝!

当初何箫假冒“崔天远”联手算计她,她只道是燕非冰说动风云堡与他联手对付笑傲山庄。说句狂妄的话,如果是针对笑傲山庄,便是怎样的势力她也不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她也自有办法,反正她大哥也不会……

只是如今一切都乱了,她到底不是神佛,算来算去总是少了那一步。

她没想到燕非冰会这样针对她。从开始到现在,他的一系列计划几乎都是为她量身订做的,想她顾凌波何德何能,得他信王殿下如此“青睐”。

长乐门与皇家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何箫连这都知道,足以见他和燕非冰根本不是合作关系,他根本就是燕非冰手底下的一员!

回想起这几年,笑傲山庄与风云堡的对峙,顾凌波不由一阵棘手。已得了天下,却连小小草野都不放过,燕家王朝的心未免太大了。

得知道风云堡和朝廷有所勾结的时候,她便料定燕非冰必然要亲自出席论剑大会。以她的身手和思虑,只要这信王爷不在身边,她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脱身。只是想不到这家伙如此狡猾,竟然将她绑在身边,带着她出席,而且——是以长乐门的身份。

害得她动弹不得!

“凌波,你兄长看你的眼神不温柔呢。”

虽然意料到顾凌霄的心情好不到哪去,但顾凌霄是认识他的,但就算误以为顾凌波与长乐门为伍也不必如此决绝;何况怎么看,顾凌波如今都是被挟持的状态。

看着,燕非冰突然冷笑:“你该不会是也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吧?”

那一瞬间,顾凌波看向他,眼中是一种罕见的复杂神色,燕非冰不由一怔。这眼神,他见过。那是多久以前了,那个风云骤变的夜晚,她也曾这样看着他。

燕非冰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顾凌波已回过头,静静地看向会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静静地道:“认真看下一步棋吧,到你了。”

“到你了。”

白子稳稳地落下,没有一点犹疑。

顾凌波抬起头,目光是惯有的镇定:“到你了。”

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纱之后,夜色转眼间便深了了一点。但在宫灯照耀下,棋盘上依旧一片清明。

夏夜的小虫围绕在宫灯周围,不知疲倦地上演着扑火的戏码,只是它们没有美丽的翅膀,微尘般的存在甚至演绎不出一场华丽的死亡。

燕非冰手执黑子,缓缓地搁下:“黑子其二,我猜明日……”

突然,有侍从匆匆而来,在燕非冰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燕非冰皱眉,本欲搁下黑子复又抬了起来。

顾凌波并不动声色,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天底下只剩这一盘棋而已。

禀退了来人,燕非冰道:“皇兄的病又重了。”

半晌的沉静,让燕非冰以为她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正欲抬子,她却突然开口道:“皇上当是知天命之年了吧。”

对顾凌波来说,那位皇帝的印象,在她心里已经模糊了很多,只隐约记得是个书生气很浓的人,在姐姐面前时候,总是少了丝帝王的威严,很像寻常人家的姐姐和姐夫。可惜啊,君王就是君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坐拥天下的他也终究没能留住姐姐那份情。

当年姐姐不恨他,所以她也不恨,恨只恨造化,恨只恨他与姐姐不该相遇帝王家。

“你还不早日回去吗?”朝堂之上,其实更需要他这个信王。

“我会回去,在论剑大会之后。”

“这个江湖对你们燕家来说不见得有那么重要,何必如此?”江山已定,他在朝,她在野,他们又有什么冲突。

燕非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别人,我不在乎,若是你……我不得不防。”

说罢,黑子于棋盘上敲定:“其二,我猜你大哥,未必肯帮你!”

顾凌霄一落座,这场武林盛会算是正式开始。

旌旗飘扬间,终于有了些“论剑”的样子。从开场到现在,连连变故,先是长乐门,后是笑傲山庄,众人身体里一根弦似乎都紧绷着。如今比武正式开始,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彪形大汉,武器竟然是风火流星锤,这东西看来笨重,但实际上控制得当的话不但不好躲避而且杀伤力极大,又难以近身,实在是个棘手的东西。

“山东刀锋堂鲁汉东,请各位英雄赐教。”说着,流星锤抡了几圈,那笨重的大球在他手中竟如长蛇般灵巧,挥舞间铁链反光又真如流星划过。

这人在道上也就算个三流角色,难免沉不住气。不过,其武功以刚猛为住,而这流星锤又有巧力,用此兵器,想必正是为了补其性格之不足,这样看来倒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若品质尚可,倒可勉强挤身二流。

那大汉话音方落,擂台上便已又多一人。

这人来得无声无息,轻功很是了得,这样的身法,几乎不必自我介绍了。川南竹叶门,人如魅,行如风,江湖上最鬼里鬼气的一个门派。

那人站定后台下方得以窥其全貌,那是个中年男人,身子骨极其单薄,皮肤苍白病态,站在台上侧面看像一“片”人,走起路来跟“飘”差不多。这样的“天资”,难怪轻功练到如此火候。只是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那眼神,消瘦突出的颧骨上捧着两颗无神的眼珠子,人不人,鬼不鬼,半夜见了定要吓个够戗。

听闻竹叶门的心法十足的诡异,近乎变态地崇拜轻盈灵巧,所以一个个皆是神出鬼没,这种病态的练法导致了竹叶门的人总是给人鬼气森森的感觉,极好辨认。

这一位,从方才上台的功力上看,该是门内有地位的人。

那人往台上一站,也不自我介绍,只从腰间抽出一只竹叶软剑,薄薄的片子闪着寒光,一看便知锋利异常。

鲁汉东想也不是无见识之人,也不问来历,当下摆开架势。

一声锣响,两条身影缠斗起来。

这两人一个粗中有细,一个柔中带刚,说起来也是棋逢敌手。流星锤虎虎生威,带起阵阵风声;竹叶剑剑走偏锋,形如鬼魅,难缠至极

一时间,台下众人被擂台上的打斗所吸引,叫好者有之,欢呼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更有之。

而主座及附近之人,却是神色各有不同,注意观察其实又相当的有趣。

何箫神色紧绷,看出来浑身都持续着高度戒备状态,只不知道他更戒备的是顾凌霄和顾凌波兄妹哪一个;冒充别人却懒得易容的燕非冰,眼神时常在顾凌波和擂台间流转,与其说那是紧张倒不如说是百无聊赖;顾凌霄似乎在相当专心的看擂台,从坐定起,目光就再不曾看顾凌波一眼,而其内心真实想法便不得而知了。

而顾凌波呢?

一双精亮的眸子溜溜地在众人间徘徊,大方至极,仿佛有什么不确定,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突然,她皱眉。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燕非冰有这毛病。

对方只是冷笑:“你又怎么知道我盯着你的?”只能说明某人也在不放心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一阵,随即各自冷笑一“哼”。

“你看谁会胜?”

“半斤八两。”燕非冰觉得有些无聊。

“是鲁汉东。”

“什……”没等燕非冰回应,擂台下突然一片哗然,只见方才还势均力敌的形势突然有了出乎意料的扭转。

飘来荡去的瘦竹叶在跃起时突然自半空坠落,像是高空中被射中的大雁,直扑向流星锤端。

千钧一发之际,鲁汉东突然猛收紧锤链,瘦竹叶免于受兵器锤打之苦,却还是重重摔在地上。

台下叫好声一片。

其实鲁汉东明明可以在方才趁势一锤将敌人击于台下,而他在关键时刻却知道见机而退,即赢比试,又赢人心。看来这山东汉子并不同其外表看起来一般卤莽,反倒是义气之人。

“倒是个有血性的。”顾凌波眼中微露赞赏。

“单是‘血性’二字就能让你这么助他?”刚才隔空打在瘦竹叶胸前的碎石可不是他眼花看见的。

“就算我不出手,他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早知结果的比试又何必浪费时间观看呢。”

那瘦竹叶虽然身法鬼魅,剑法却并不到家,而以剑对流星锤本来就没有优势。暂时的势均力敌也只是拖延战术而已,动作大,内力消耗高,失败是迟早的事情。

“未必。”燕非冰冷冷瞟了眼下场的鲁汉东,“一味蛮力,消耗体力太甚,也很有可能先力竭而败。”

这本来的确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武,只是那瘦竹叶十分奸诈,打斗中暗下了不少小手脚,时间长了,怕那鲁汉东也受不住。不过顾凌波一出手,一场比试立刻没有悬念了。

“可惜这已经永远成只能是你的‘推断’了。”她顾凌波只拿结果说话。

燕非冰扫了她一眼:“你是认真的?”

她当真要干预这场武林大会的胜负?

顾凌波不无认真的地点点头,说出的话却是有些离谱:“不是啊,想做便做了。”

燕非冰目光缓缓移向对面,然后微微一笑。

“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有的人,似乎没她这么好的兴致。

那对面坐着的,正是顾凌霄,脸色一直有些阴沉,顾凌波方才的举动,显然已经落入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