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门主落座,地位仅次于少林武当,在场众人多有不满,却也并无一人真的站出来挑衅。可见今日各派所来之人,行动大多谨慎。
众人一阵寒暄,三柱香之后,鼓声阵阵,比武正式开始。
“各位江湖同道,今日风云堡广邀天下豪杰,会聚一堂,一不谈江湖恩怨,二不为一己私利,只为以武会友,切磋交流。”
何箫眸光一凛:“天下朋友来风云堡,便是给何某兄弟的面子,给风云堡的面子,还望各位,将这个面子给到底。”
话已至此,风云堡几乎已经以天下霸主的姿态自居。只怕若是平静地了了这场武林大会,今后风云堡便是江湖默认的领袖,笑傲山庄也难以抗衡。
“好!现在,论剑大会,正式——”
话音未落,嘹亮的声音响彻会场。
“笑傲山庄捕风留云二使,特来恭贺风云盛会!”
那声音一雄厚一清亮,竟是出自两个绝顶高手。一听“笑傲山庄”四字,众人不由也绷紧了神经。
笑傲山庄果然不会坐视对手称王。
电光火石之间,一黑一青,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翩然落地。
由声音来看,方才两人应至少在十里之外,而转瞬之间二人便已至会场,足见二人轻功之火候及内功之修为。
男子剑眉星目,神态严肃,异常沉稳;女子绝世美貌,只是神态冷傲,不似凡人。
二人落地并不站定,而是足尖一点,再度跃起,与半空中挥洒一青一白两条锦缎,周遭突然有丝竹弦乐声入耳,半空中一顶华丽软轿翩然降落,轿夫脚踏缎带借力一跃,软轿稳稳落地。
好俊的功夫,好大的排场。
只见软轿落地瞬间,一黑一青两到人影立即拜倒,同声道:“捕风留云恭迎庄主大驾,笑傲山庄,笑傲天下!”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说给风云堡听的,可前一句却是语惊四左。
庄主?
紧随其后的是一干水袖女子各个眉目清秀,手持乐器,或琴或笛,想来方才丝乐之声便是由此而来。只是这一干貌美佳丽各各步履轻盈,行进中曲调不失平稳,足见其内功基础之扎实。
看来,笑傲山庄在排场上,便已注定要压主对方一筹。
轿帘轻启,有公子出,湘绣黄衫,气质出众,只是眉眼间一丝凛冽,几乎贯穿全场。
男子一站定,轿子周围众人又是齐齐拜倒:“恭迎庄主大驾,笑傲山庄,笑傲天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最后一声,似乎喊得尤为清楚洪亮。
那来人,不是顾凌霄又是谁。
顾凌霄站立之后并不说话,只是眼光漠然地在场内扫视一圈,在经过长乐门纪公子的时候,顾凌霄似乎微微怔忪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在目光扫过纪公子身边的白衣人时,顾凌霄的神色突然变得错杂。
直到何箫帅众迎接到达跟前,顾凌霄才回过神来。
“风云堡何箫,恭候阁下多时。”
虽说是客套,但这话事实上并听不出客气。
顾凌霄冷冷地打量何箫,几乎瞬间隐去了方才的冰冷,状似谦恭地道:“何堡主,久仰。路上出了些‘差错’,笑傲山庄来迟,还望见谅。”明明每个字都很清晰,句子中挑不出一丝差错,可这其中的淡漠疏远却是显而易见的。
众人不由想起江湖中关于顾凌霄的传闻,谦逊有礼,行事得体,只是这之外却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性子。要知道,笑傲山庄在南方的势力的得来,其实与风云褒并无太大差别,都是缘自强大的实力。
座上的纪公子微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副看戏的姿态,手中却不着痕迹地把玩着临座人坠在腰间的长长的流苏。
临座人似乎注意力正集中于会场,这样被打扰,眉间涌起一丝不悦,左手状似温柔地扶上纪公子的脉搏。
纪公子眼底的从容有轻微地僵硬,也只是一瞬间,依旧恢复从容淡定,只是手已经自然而然地规矩放在身边。
当然,这些小动作实在无法存在于众人眼里。
“果然叫你猜中了。”纪公子声音底得只有临座听得见。
“猜中的未必只我一人,是不是?纪、公、子——”
——的高徒!
白衣人苦笑着望了眼身边那二十出头的“姬梦回”。
思绪再次飘回昨晚——
“凌波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悉听尊便。”
顾凌波望了望朗月星子,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石桌,偏头笑道:“我们来打一个赌,下一盘棋。”
“这是两个建议,而且,我以为这盘‘棋’,我们早就开下了。”
凌波摇摇头:“燕公子,你要学会简单的思考问题。今天我们只是很单纯得纸上谈兵,而赌得正是这盘棋而已。”
“单纯?”燕非冰好笑地看她。
“我就这么没信誉?想不到在十殿下眼中凌波是如此城府狡诈之人啊,真是好深好深的偏见呢。”一席话说得当真委屈,只是语气十足,神态却不然。两只眸子闪亮如夜空里的星子,满满地写着“我有阴谋”。
燕非冰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再次敲定“此人有诈”。只是,既然她耐不住要出手了,他若不奉陪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他今日的目的,可不就是要见识某人到底能“诈”到一个什么程度么?
浅笑染上唇际,燕非冰点头:“好,凌波难得提出要求,又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办到的事,本王若不同意未免太不尽人情。”说罢一击掌,两侧立即有人送来棋具。
凌波朝那突然出现的下人看了一会,“啧啧”地感叹了两声,回头道:“高手。”
“我身边的人当然是高手。”
“宫里总喜欢把人训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啧啧。”谁在夸他当然,用“神出鬼没”可能更好听一点,但是,呵呵,她、偏、不。
“‘啧’个没完,你是耗子么?”不再理会他,燕非冰竟自到桌边坐下。周围自有人掌灯,那姿势看来,又是宫里出身。
顾凌波暗暗观察,不由道:“我很想知道你这次出来在宫里带了多少人?”怎么方方面面都有。
燕非冰瞟了她一眼:“自己猜啊,你不是猜谜神准堪比半仙么?问得这么直白多没水准。”
凌波气结:“喂,说人没水准也是很直白的指责,对最会绕弯子的你来说,也是一件很没水准的事!”
燕非冰却不气,笑了笑:“冷静,冷静,这就开局了,可别失了冷静。”
“等等。”凌波将他执子的手一挡,“急什么,还没说赌什么呢。”
燕非冰眼闪过一丝不异察觉的防备:“你说。”
“下棋嘛,没个花样多没意思。”顾凌波一笑,“我们每执一子便猜一件明日之事,然后,明日定输赢,看谁猜得多,算得准。”
燕非冰一怔,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之外,也带着一丝浓厚的兴趣:“这倒是个新花样。”
“你喜欢就好,请。”顾凌波收手回来,点头。
燕非冰略一停顿,将黑白棋子互换:“规矩是你提的,先来吧。”
顾凌波甜甜一笑:“非冰不放心?”
燕非冰摇摇头:“我又何时对你放过心。”
没来由的,听到这话,凌波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轻触。她低下头,拿起一颗白子,缓缓下落:“其一,我猜你明日必然不会让我出席论剑大会。”
燕非冰抬头:“你在激我?”
若是他就此承认,这第一步便要输了她,她这是看准了他们之间自小爱争爱斗,偏不爱认输。
“你哪里是会为这小小游戏动摇决定之人呢。”
“那也未必。”
顾凌波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接着是一声轻叹:“其实我哪里有你想像得那么可怕……好,至少你不会让‘顾凌波’去吧。”这家伙比她想像得还要难缠。
燕非冰淡笑,眼中蕴涵一丝难以琢磨:“黑子其一,我猜明日论剑大会,必然会有一股新势力的加入。”
顾凌波手中把玩着的棋子“啪”地一声,却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落回棋盒里。凝眉,顾凌波认真地看向她:“你到底知道多少?”
一直以来,她似乎对燕非冰的目的都不够清楚明了,这实在是应敌之大忌,虽然他们还不至于立刻撕破脸,但似乎总不可能是盟友。
“沉住气。”燕非冰道,“局是你拉开的,现在才发现自己筹码不够,不嫌晚了么?”
“那也未必。”
“我就喜欢凌波你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的敌人往往不喜欢。”
而你,是敌人么?
燕非冰笑了笑:“至少现在,我还是喜欢的。”
顾凌波似乎一心一意地盯着那只有两颗子棋盘,一黑一白,对峙之势。
半晌,黑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白子其二,明日之论剑,我去与否,并不会影响笑傲山庄的出席。”
笑傲山庄的代表不是顾凌波?
燕非冰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