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十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刀剑无眼。

这句话是说兵器是很容易伤人的东西,想活命的尽量应该敬而远之。可是如果是找上门的刀剑,便没那么简单了。

宁静的客房里,一男一女,气息流转间,有猜有疑,有惊有忌,惟独没有暧昧。

美丽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大清早送上门的杀气腾腾美女一只,以及美人手中冰凉刀片子一把——斜看,是因为那刀锋不偏不倚正靠在他颈子上。

“美人,早啊。”

“尹公子早。”碧衣女子冷声道。

“大清早火气这么旺,对身体不好噢。”尹之华单手捏住刀片,意图推离危险,却是徒劳。

文碧加了手上的力道,面无表情:“我家小姐人呢?”

“文姑娘实在是冤枉尹某,尹某当真是不知道二小姐的下落,此时与尹某当真无甚干系呀。”

文碧二话不说,刀锋又移了移——朝着某人的脖子。

“好说好说!”尹之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点点,“想不到文姑娘不单是鞭法如神,刀法也了得。”

“要领教么?”文碧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要她相信凌波的失踪与尹之华无关,不如让她去相信全天下的猪都会飞!她追了这家伙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下手,他若以为简简单单就能混过去,便是大错特错了。

尹之华干笑了两声,想摇头,却发现此时的脖子不宜乱动:“文姑娘说笑了。尹某一介书生,哪是大名鼎鼎的文管家的对手。”

文碧冷哼:“原来如今天底下的书生轻功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了。”她可是追了他两天两夜!跑在她前面两天两夜的“一介书生”?连对笑话不怎么敏感的她都觉得好笑了呢。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少废话,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尹某与人只是利益交往,当真不知道二小姐去处。”

“是么?”文碧情绪不见多大起伏,只是手起刀落不再留情。

尹之华灵巧地一个闪躲:“哇!文姑娘未免太热情了吧!”

“既然什么也不知道,留你何用?”

尹之华不知道的是,文碧是绝对的实用派,无用之物丢,无用之人,就该回地里作养料!

凤眼一挑,是一种不同于女性妩媚的迷人:“这话当真无情,伤了人家的心呢。就不知……”

说话间,尹之华纵身一跃至窗边,笑道:“就不知道文姑娘这番心思到底忠于哪个,是顾家真正的主人呢,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小姐……”话音未落,刀锋又至,杀机昂然,尹之华堪堪避开,却见文碧的表情又阴沉了不只几分。

“你知道得似乎比我想得要多。”

临墙一靠:“过奖,刚刚多那么一点儿。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今的文碧,已经全然恢复冷静,慌乱是向来不适合她文家女子的东西。

况且此刻,她在对敌。

敌。

不错,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是一个敌人,一个一直在暗处被所有人忽视了的敌人。

尹之华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没有人知道尹之华代表着哪一股力量。

“文姑娘不要紧张,尹某不过是个无甚身份背景的江湖人,碰巧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有没有人告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尹之华大笑:“那要看那人有没有本事让我明白才行。”

“看来,文碧是没有这个能力了。”

文碧不是莽撞之辈,方才对方这几闪,她已可以断定,自己未必能从他手上讨得便宜,况且,对方并未使出内力。这一路行来,他能隐藏功力至今日,足已见对方不是泛泛之辈。

“文姑娘谦虚了。只不过,当初二小姐赌在下是朋友,如今在下若与文姑娘起冲突,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所以……”尹之华一笑,推开窗子,“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文管家,不,也许该叫——留云姑娘!”

文碧一震,再欲追赶,却已失了先机。又一想,便是追上了,想必她也无力将他怎样。

明日便是十五了。无论怎样,该出现的总会出现吧。

想着,文碧转身离去。

她有预感,这个人的出现,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傍晚十分,推门而入的是燕非冰本人。

原本随和的五官此事紧绷着,似乎在昭示众人,他很不高兴,事实上,他这样的真实表情鲜少有人看得到。

永远不买他的帐似乎也是顾凌波自然而然的习惯,她只是斜眼瞟了下门口的某人,便继续吃乐儿剥好的葡萄。

“王爷!”乐儿显然没有她这番定力,慌忙站起身来,手里剥到一半的葡萄掉在地上,引得顾凌波一阵不悦。

干什么吓成这样?捉奸在床也不过如此吧?

“下去吧。”燕非冰淡淡吩咐。

乐儿担忧地望了望顾凌波,得到顾凌波一个安慰的微笑,这才离去。

燕非冰冷哼:“不亏是顾凌波,拉拢人心的厉害程度还真是一点没变。”

“王爷这是夸自己呢?”没了人服侍,顾凌波开始自己剥水果。

燕非冰至桌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少有的阴沉。

顾凌波不由心下微惊,面上还是不动生色地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活得不耐烦了,惹您十殿下不高兴了?”

燕非冰不说话,只是目光如冰,看得顾凌波越发不安。

叹了口气,顾凌波放下水果:“你又想搞什么?”

最讨厌他这样不言不语的摆脸色了,好像她作了什么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恶事似的。

“我搞什么?”燕非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声音中的怒气难以抑制的流露,“该我问你,你又想搞什么鬼!”

手腕有种瞬间便断掉了的错觉,顾凌波脸色骤白,咬牙道:“信王殿下,希望你搞清楚,我顾凌波现在人在你手里,我还能搞什么鬼!”

燕非冰你个白痴!发什么疯!

顾凌波忍着手腕的疼痛在心中咒骂,要不是她需要养精蓄锐,现在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顾、凌、波!到现在你还跟我装模作样!”燕非冰加重了力道,“说,你掠走阿昭是什么企图!”

燕昭?

顾凌波一惊,刺骨的疼痛更是逼得她冷汗淋淋:“你先放手!要不然休想从我这里探听出他的下落!”

“果、然、是、你!”

燕非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后猛地甩开手。

重获自由的顾凌波使劲揉着自己淤血的手腕,怒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最后一次见到燕昭是在长乐门,姬大少不是说他已经回去了吗!”

如果燕昭真的被人掠走,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要知道,燕昭不仅是付薇姐姐的唯一血脉,更是大央朝当朝太子!

太子被掠,受牵扯的人将不可估量。

燕非冰以审视的神态打量了她半晌,语气依旧冷硬:“我不相信你。”

“应该的。”顾凌波丝毫不意外,“但是非冰,我希望你不要高估了我的能力和野心。”

她不是神,没有能力在自身受困的同时绑架一个太子,更没有将势力渗透入朝堂的野心!

燕非冰望着她道:“凌波,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是也许你说得对,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我现在完全不清楚你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我一直都小瞧了你。”

“我说过,你是高估了我!”似乎不明白燕非冰的坚定从哪来,顾凌波渐渐也烦躁起来。“不错,我顾凌波骗过人,伤过人,甚至害过人,可没一件事我不敢承认!燕非冰,我不信你不明白这点!”

那是她顾凌波的骄傲,容不得别人怀疑。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怔。

原来,自己也是想相信她的么?原来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她的理由吗?

燕非冰别过头,不愿承认。

顾凌波见此,却更是心中苦涩。

是了,她都几乎忘了,她又凭什么要求他相信她?她才是那最没资格的人。

“不是我,随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我顾凌波有的是心计手段,还不屑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顾凌波心中其实也不无担忧,一国之太子若有闪失,天下也必将随之动荡。更何况,她比他更不希望姐姐的骨肉陷入危险。

燕非冰面色一沉:“哼!很好,既然二小姐都这么说了,本王倒想看看,你要拿出哪种手段!”

话闭,燕非冰转身离去。

顾凌波望着那决绝的身影,心情复杂。

罢了,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消瘦的男子坐在风云堡正厅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与江湖人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忽然,外面嘹亮的传报声。

“二堡主,大堡主回来了!”

男子不禁面露喜色,快步朝门口走去。

“阿笙!”

“大哥!”

进门的,正是风云堡堡主何箫,而迎来的,自然就是风云堡的二堡主兼军师——何笙。

兄弟俩热络地问候了几句,便至大厅内就座。

“阿笙,堡里这些日子可安生?”

“大哥放心,有兄弟们在呢。”

何箫不由好笑:“几年下来,你这江湖气倒是浓了不少。”

何笙不以为然:“如今我们本来便要混迹江湖,又不似从前在……咳!不说了,反正,这日子过得也豪爽。”

“一身的书卷气,偏生又喜欢扮潇洒,真拿你没办法。”

何笙略显稚气的脸庞展开笑容:“管他这么多,活得开心才是本分。”言笑间,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这兄弟俩,按说来五官也是有些相似的,可不仔细看却是难以分辨出来,实在是因为气质差异太大。何箫人生得粗壮结实,看来成熟沉稳又略带憨厚;何笙则要单薄瘦弱一些,但是眉宇间却更多一份灵动,整个人看起来伶俐可爱,常人见了都觉得他比真实年龄要小上好几岁。

“大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听见传报时,何笙还颇有些意外。

“‘他’不放心,便叫我早些回来看看,论剑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何箫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能力向来很是满意,话虽如此问,其实也只是想了解些情况方便着手而已,竟是没有丝毫的不放心之意。

‘他’指的自是信王燕非冰,二人到底是江湖人,与朝廷亲王有所联系之事总不好张扬。

何笙从容起身,倒很有些军师的风度:“后日便是风云论剑之正日,一切准备活动就绪。如今武当少林以及四大家族的人都已经派了人来,如今安置在堡内客房。”

何箫一笑:“还真是给面子,看来多半是来观望的。”

原本这场大会还让他心中有些忐忑,总觉得牵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局势恐怕难以控制,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四大家族乃是当年武林盟的主体,分别是南宫、上官、公孙、百里这四大姓氏,无论人力财力,在江湖上可以说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当年南宫家盛极一时,直到武林盟解体,头一个生事的便是南宫家的家主南宫睿,不过终是被忠心耿耿的公孙百里两大家族联手压制,而上官家的家主上官靖之则依旧一如往日的沉稳,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并不插手此事。

如今,又是好些年过去,江湖新人辈出,新势力更是如雨后春笋。四大家族貌合神离已久,只是各自终究没有足够的羽翼独霸一方,只能暗暗观察,望能投效明主,再立家族之威名。也因此,四大家族正是笑傲山庄和风云堡这如日中天的两大势力眼前早已盯紧的肥肉。

这是个群雄俱起的江湖,这山更比那山高,谁笑到最后还不易言知。

何笙点头表示赞同:“南宫家来的是四少南宫卓然,上官家来的三少上官仪,百里家的代表是百里春风;公孙家来的则是幺小姐……公孙蝶。”

听闻最后一个名字,何箫不禁“咦”了一声。

何笙苦笑:“可不是那最难缠的小魔头。”

四大家族派来的都是家族子弟,看起来态度还是很统一的,试探观望皆有,只是这最后一位——看来最难搞定的果然还是公孙家,竟然把这位“恶名昭著”的小祖宗派来,真不知道公孙老爷子在想些什么,该不是摆明了想和风云堡交恶吧?

“看来这几日辛苦二弟你了。”单这一位怕就不只要他头疼那么简单。

“谈不上辛苦,只盼早早把那小魔头送回去。”何笙笑得实在勉强,话音未落,却只觉浑身寒毛直竖。

堂外,有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唉!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本姑娘天生娇贵听不得人家在背后碎念,就想着过来瞧瞧,谁想……啧啧!”那挥着小扇大摇大摆进来的女子,可不正是某人口中的“小魔头”。

公孙蝶一双眸子精得发亮,朝着何笙摸了摸鼻子,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一回首,他朝何箫礼道:“‘小魔头’见过何堡主。”

何箫不是没听过公孙家的惹祸精在江湖中让人头疼的事迹,如今一见,却还是不由感叹苦笑,果然是难缠的主儿。

“公孙姑娘,舍弟玩笑,莫要当真。”

“当然了,我知道。”公孙蝶“哈哈”一笑,“我怎么会当真呢,我要是当真了得多伤心啊,公孙蝶不作自找没趣儿的事儿。让我伤心的人,公孙蝶自有别的办法让他伤心。哎?何二哥,脸色不好呦?”

“公孙姑娘说、笑、了!”何笙笑得异常灿烂,灿烂得快要透出杀气来。

而无邪的公孙姑娘依旧颇为天真的挥动小扇,一派无所谓地道:“是啊是啊,公孙蝶就是喜欢一边‘说’,一边‘笑’!”

“大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何笙实在不想在大哥面前失了稳重,只有匆匆退场。

“是啊是啊,二少爷好忙啊,断不会有时间在背后嚼舌根噢!”

公孙大小姐似乎就从未学过“穷寇莫追”这一句,越见某人败退,反而越是来劲儿。

何箫忙打圆场道:“公孙姑娘,风云堡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我很见谅啊。”

公孙蝶不请自来之后是不请自留,就着何笙的位置一坐,端起茶就饮:“不过呢,其他三家的家伙们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还请何堡主多多留心才是,你那个弟弟愚顿,您可万万不能像他,得罪了我这么善良可爱的人,良心会不安的呢。堡主您说呢?”

笑嘻嘻的一番话,却是弦外有音。

何箫并未多作回应,只是淡淡一笑:“公孙姑娘说得是,公孙姑娘能大驾前来,风云堡领了这份心了。”

公孙蝶依旧是笑呵呵大条条的样子,喝了杯茶便起身道:“既然如此,公孙蝶打扰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何箫锁眉。

又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只是不知道她这番话,又是替何人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