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市后,交通证券公司办公区仍是一片紧张忙碌气氛。
李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对江海洋说:“海洋,你沉住气,先不要急,从现在的情况看,安子良要实现控股,至少还得吃进200万股,这200万股可不太好吃了……——对,找你们的周总。哦,周总吗?和您打个招呼,你们手头的那500万,我们证券公司先临时用一下行不行?是的,帮助南方机器反收购嘛,最多用三天。好,谢谢您。”按下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又对江海洋说,“打仗总是有进有退的,而且在战斗结束之前,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打胜。”
江海洋问:“响响,你和我说心里话:究竟有多少打赢的把握?”
李响苦苦一笑:“我不知道。”电话通了,“工商银行吗?我是交通证券的李响呀,请你们江行长接电话。江行长吗?王市长和你们打招呼没有?收购战结束之前你们下属投资公司持有的南方机器只准买进,不准卖出。好,知道了就好。”
江海洋又问:“我们要保住控股权,还要吃进多少股票?”
李响说:“差不多也是200万股。”
江海洋思索着说:“这就是说,要吃进这200万股,还得有4000多万资金,是不是?”
李响说:“4000多万打不住,起码得6000万资金!股价是动态的,而且随着争夺战的加剧,股价再长上一倍都有可能。反正情况很严重,到今天上午收市为止,我们账上只有800多万了。”
江海洋说:“我们困难,安子良也困难,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这时,南方机器公司副总经理古小蓓急匆匆地进门了,走到江海洋面前说:“江总,情况摸清楚了,远东实业国际公司做大发股份确实赚了一大笔钱,上午收盘前卖光了大发,估计账上现有资金不下两千万。”
一分析员也跑了过来:“李总、江总,我们研究认为,远东国际可能还有另一种策略,那就是拼命拉高股价,把手头的筹码高位卖给我们,赚一笔暴利走路。现在南方机器价位已到了22元以上,这种可能性增大了,我们要小心被他们套住。”
李响想了想说:“这群鲨鱼赚一笔钱走路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要记住一个事实,850万法人股受让他们已经实现了,除了控股,他们一般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江海洋说:“对,我也这样看,——这个安子良是个恶棍。”
李响叫过公关经理,指示说:“马上草拟个最新公告,说清楚,平海方面不排除继续增持南方机器流通股的可能性,给那条鲨鱼再加上一点压力。”
公关经理和古小蓓走后,李响才对江海洋说了实话:“海洋,今天只能算打个平手。明天上午南方机器按例停牌,下午复牌后,如果再一路高走,这仗咱可就真打不起了,我们只能一路卖出,获利了结。”
江海洋怔住了:“可王市长说过,南方机器的控股权一定要保住。”
李响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兄,股市上可没有什么市长、省长,只有资金力量和利益!如果保住控股权获得的利益不如卖出股票利益大,我们当然要卖出持有的股票。江海洋同志,你可别忘了,我是自负盈亏的券商,可不是平海市财政局,我调借的资金都要如期归还的。”
江海洋急了:“响响,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李响说:“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市场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江海洋反问道:“投身市场的人也这么残酷无情吗?”
李响突然生了气:“那问问你自己吧?!”
江海洋愣住了:“我?”
李响眼里涌出了泪水:“算了,不说了,反正我的生活已经被搅得乱七八糟了。”
江海洋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拉起李响的手。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响把手缩回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海洋,你要有点思想准备,也得原谅我,我再说一遍:如果这些钱全是我私人的,我可以对你支持到底,可它不是,它是国有资本,因此,我就不能不考虑它的安全性和可能获取的最大利益。”
进来的是自营室白主任。
白主任说:“李总,刚才有消息说,上海、北京许多机构都介入了南方机器的炒作。现在看来,不论是我们,还是特区方面,都没法控制局面了,风险也越来越大。我们的意见是,从明天开始逐步放弃南方机器,高位抛光,用这笔钱差不多也可以再办一个南方机器厂了。”
李响看了看江海洋,对白主任说:“先不要急着出货,明天看看盘面的变化情况再说吧……”
这天,李响和江海洋一起吃了顿晚饭,是李响作的东。
半瓶干白喝下去后,李响告诉江海洋,自己已和白志飞离了婚。
江海洋闷闷地问:“白志飞转让那450万法人股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李响恨恨地道:“你还知道呀?!”
江海洋说:“我咋会不知道呢?响响!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的一片心意,真让我感动。我承认当年怪我,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爹。我当年要是坚定一点,要是有今天这种开放的观念,就不会答应我爹和钱蕙芹结婚,也不会看着你和白志飞匆匆结合。”
有歌声在店堂里飘飞:
带走一片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却发现又回到你面前。
李响噙着泪问:“还记得么,海洋?第一次和我接吻时,你和我说了什么?”
江海洋道:“我说,我要永远做你的大哥哥。”
李响苦苦一笑:“你看看,说得多不吉利?!后来那么多年,你就真做了我的大哥哥!想到这句话,我就恨你。”
江海洋笑了:“那个年头,也只能这么说。你忘了,你写给我的哪封信里没有毛主席语录,还什么‘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李响也笑了,摇摇头:“那真是个荒唐的年代,只怕日后说给小杰他们听,他们都不会相信!”
歌声越发清晰:
……涛声依旧,不见当年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李响痴迷地听着歌,看着江海洋:“海洋,你今晚表现不错。”
江海洋问:“哪里不错?”
李响说:“没谈你们南方机器公司和股市上那场收购大战。”
江海洋说:“我们现在认真谈谈好不好?说真的,我真不敢想象南方机器落到安子良这种人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响摇摇头:“算了,就让我们轻松一个晚上吧,来,为往事干杯!”
江海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李响醉眼朦胧地问:“看来,我这张旧船票是登不上你的客船了?”
江海洋苦笑着摇头:“真没办法,客船满员。”
李响眼中泪光闪烁:“那我该上哪条船呢?”
江海洋动情地揽住李响,无言以对。
李响在江海洋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江海洋刚回到家,伍桂林的电话便打来了。
伍桂林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江总,城市信用社刘主任这边有戏了,安子良的转让金一直没到位,刘主任说了,如果三天后仍不到位,转让合同就将失效!刘主任答应,一旦转让合同失效,他这400万法人股,以相同的价格转让给我们。”
江海洋的眼里又放出光来:“好,好,老伍,你给我盯牢刘主任,只要能把这400万法人股拿到手,就是价格高几角钱也没关系!”
放下电话,江海洋马上跑去向李响报喜。
不料,进门却看到李响已醉得一塌糊涂,正趴在床上呕吐,儿子小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江海洋一怔,眼中的泪水不知咋的就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