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刘元进、朱燮的造反正和时势,甚至是顺应天命。要不然也不会引得整个江南士庶响应。
但二人还是太过于心急,直接称帝,虽然振奋了人心,确立了正统,但也必然导致大隋政府最激烈的反扑。
江南的叛乱,能有这么大的声势,并不是因为叛军有多么厉害,而是在欧彦和黄明襄的策划下,官府故意反应的很慢。甚至是赵六儿兵败逃回江都,与延陵城只有一江之隔的李旰也并没有着急请兵剿匪。
此时大隋的目光还都集中在造反的杨玄感身上,甚至是处置杨玄感造反之后的诸事,哪有人顾得上南边的一些小乱子。
但刘元进称帝一事,事关重大,使得李旰再无法隐瞒此事。从江都六百里快急送往杨广行在,马跑死了不知道多少。
此时杨广正因为杨玄感兵败欣喜,正准备安稳一下,忽然听到江南有人称帝,简直如五雷轰顶。
在杨广心中,对江南是有一定感情的。
因为在扬州多年,杨广酷爱江南化。尤其是为了对抗、压制关陇世家,杨广大肆提拔江南士人,如裴蕴南陈旧臣、虞世基、许善心、来护儿、麦铁杖等人,他内心对江南士人是颇为认可的。
但此时江南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背叛,无异于插了他后背一刀,令人无法忍受。这种难受,势必要除之而后快。
杨广立刻召集大臣,商议征讨江南。
说实话,征讨江南由黄明远或者是来护儿二人最合适,因为二人对江南熟悉,也曾参与过大业二年的平叛。但二人一个负责剿灭杨玄感叛军的余党,而另一个则在河南肃清贼匪,均是脱不开身。最后杨广任命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为毗陵道行军总管,征讨江南叛贼。
又以刚平定越巂郡的飞山蛮造反作乱的鱼俱罗为余杭郡太守,行军副总管,为吐万绪之佐。
吐万绪和鱼俱罗二人俱是国之良将,吐万绪更是在杨坚登基之后便担任襄州总管,资格大的吓人。
二人奉命讨贼,临行之前,杨广命令二人,务必尽快剿灭江南的叛乱。
事实上在杨广心中,是将江南的叛乱当做了一隅乱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始终认为这些乱事不过是疥癣之患,大军一出,立刻平定。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愤怒,并不是感到江南的叛乱威胁到他的统治,而是他认为江南人辜负了他的期望。
在这种想法下,任何的征讨不利都是不被允许的,这也便注定了吐万绪和鱼俱罗二人悲剧的命运。
吐万绪和鱼俱罗受命之后,一路南下。除了部分左屯卫官兵和关中府兵以外,二人又从淮北、淮南各郡征调官军府兵三万,沿运河到达江都。其部在江都补充完军械、粮草之后,二人开始准备渡江。
朝廷和江南乱匪主力隔江相望,即将展开一场决战。
刘元进和朱燮、陆凯的军队加起来有近二十万人马,但这仍旧无法阻止他们心中对官军的的畏惧。这种畏惧是大隋二十多年来通过对江南叛乱的残酷镇压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无论是刘元进还是朱燮,在他们少年的时候都是听着北人的凶名长大的。朱燮甚至到现在还记得三十五年前陈国名将吴明彻北伐被俘的消息传来之后,江南士人绝望无助的样子,这种对北人的畏惧和仇恨一样,浸润到骨子里。
听闻隋军主力到达了江都,仗还没打,刘元进和朱燮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怪二人这么紧张,因此二人都没想到隋军主力来的这么快,而且计划中的长江防线布置得也不是那么顺利。
全取长江南岸的进军并不顺利,负责西进的朱朗进攻丹阳郡不克,被太守元仁挡在了蒋山今江苏省南京东北紫金山以东,这便使得朱燮筹谋已久的长江防线失了一半。即使他们将隋军拦在长江以北,隋军大可绕过正面的延陵城,选择从江宁今江苏省南京市到当涂之间从容过河。
这不过是多花费一些时间而已。
南船北马,朱燮早就预计好了。若是要破敌,硬拼其实不太现实,最好利用南军的长处与隋军打水战,将隋军拦在江北的时间越长,那么他们在江东准备的越充分。
可现在一切成了幻想。
朱燮筹谋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既然我军难以防范隋军的登陆,那就主动出击。隋军骄纵,素来看不起我义军。我军以水师趁夜偷渡,突袭隋军水师,其必然无备,我军必能击破其军。没了水师,我看隋军怎么过江。”
刘元进也没有好办法,便赞同了朱燮的计划。
刘元进和朱燮起事均没多长时间,手上也没有真正成编制的水师。但江南水匪极多,一些大家族的船只、水手也极多。因此二人招降纳叛,勉强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水师,有大小船只千余艘可用。
刘元进的水师总管叫刘黑龙,传说刘黑龙出生之时,其母梦见一条黑龙,飞入腹中,感而遂生,因此名为黑龙。当然刘黑龙长大了也没成龙成凤,反而当了一个浙江里的水匪。不过他水性极好,为人勇悍,是江南有名的水匪。
刘元进起事之后,刘黑龙带人投奔,成了刘元进的水军头领。刘元进当皇帝之后,水下人鸡犬升天,刘黑龙这个水匪也成了什么狗屁总管。
刘黑龙的副手叫朱党,乃是朱燮的族弟。
两人的水师是双方拼凑出来的,自然是一家出一个头领完成名义上的合编。
当夜,二人点起两万水军兵马,从茅浦港今江苏省镇江市东出发,向北出征。
茫茫大江,绵延数千里,不见首尾。站在江边,远望大江,尽是苍茫一片,笼罩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两万水师,近千艘战船,在大江之上是排的密密麻麻。刘黑龙站在船头,望着北方的影影绰绰,意气风发。遥想当年刘裕率军北伐,其状大抵如此吧。
大江之上,一片寂静,唯有划水的声音,在静谧中那么悠长,传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