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花

看到看着,她看到角落里的一把小提琴。

苏岁柠眨眨眼睛,脱口而出地问:“你们还有人会拉小提琴呀?”

沈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把小提琴,点了点头:“对,宋时礼会。”

…他怎么什么都会。

苏岁柠想。

正好岑舟听见他们的对话,随口说了句:“宋哥,你小时候兴趣班没少报吧?”

苏岁柠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她侧头看向宋时礼,而对方只是云淡风轻地一勾唇角:“算是吧。”

视线纠缠在一起。

敲门声在这一刻响起来,宋时礼收回视线,起身去打开门。

“嗨各位,”路简之提着几个塑料袋,喜气洋洋地晃了晃,“看我带了什么?”

一个袋子里装着两个披萨盒,一个袋子里装着果汁。食物的香气慢悠悠地飘过来,苏岁柠咽了咽口水。

路简之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苏岁柠,又看了眼宋时礼,“哦呦”了一声:“今儿这么热闹?”

苏岁柠拿起手里的工作牌解释:“我是来采访的。我给你们让个地方吧。”

她动作迅速地把桌上的纸笔都收拾走,指尖停留在宋时礼写的那张简谱上,几秒后,她把那张纸叠好收进包里。

“难怪,”路简之回忆了一下,“刚才也有人到我们辩论社采访了,好像叫阮露?”

苏岁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对,她也是学生媒体工作室的成员。”

她仰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下午五点,每周的社团活动时间到这个时候已经结束了。

原来她弹个钢琴,弹了有这么久?

“来来来,”路简之大大咧咧地把果汁盒子倒出来,“想吃的都留下来。”

他再把披萨盒打开,边说:“西街的新店,我托人排了一下午的队才买到的。”

几番打招呼之后,也就剩下面熟的那几位,苏岁柠踌躇了一会儿。

不吃白不吃。

苏岁柠抱着“你们聊你们的,我吃我的”的想法,在一片说笑声里,安静地吃她的披萨。

两份披萨,一共有十二块,苏岁柠默默数了数人头,刚好六个人,一人可以拿两块。

于是她又拿了一块。

可能是她数人数的动作过于明显,旁边的宋时礼瞥她一眼:“数什么呢?”

“数有几个人,”苏岁柠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含含糊糊地说,“我多拿一块,就有个倒霉蛋少吃一块。”

她的目光下移,看到宋时礼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眨了眨眼:“你不吃吗?”

宋时礼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你想吃?”

她也没饿到抢别人饭碗的程度。

苏岁柠连忙解释:“我就问问,不是要吃你的饭的意思。”

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即视感。

“我不饿,”宋时礼别开目光,困倦地支着下巴,“没有倒霉蛋会少吃一块,你吃吧。”

顿了顿,他抢在苏岁柠前面补充一句:“等等,不用说谢谢了。”

“…”

于是苏岁柠拥有了她的第三块披萨。

她刚刚没注意几个人的对话,只是隐约听到“生日”“礼物”之类的字眼,便悄悄拉了拉沈旎的袖子:“谁要过生日?”

蹭吃蹭喝了不止一次,怎么说都得表个心意。

沈旎抬抬下巴:“你右手边那位。”

…宋时礼?

苏岁柠想收回刚才的想法。

因为她暂时没有发现宋时礼有什么爱好。

饭桌上的话题变来变去,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上学期开学的那次聚会。

“哎,”路简之的吃相实在算不上文雅,抽了几张纸巾擦嘴,“你们还记不记得上学期的聚会,咱玩过真心话大冒险。”

沈旎眯着眼睛想了想:“有点印象。”

那次聚会沈旎和岑舟也去了,只不过苏岁柠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他们,只觉得是一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岑舟努力回忆:“哦,好像是。”

路简之把话题引出来,满意地要去拿衣服兜里的牌:“那要不咱再来玩几局?”

“不要。”

“你自己玩。”

“我要吃饭。”

获得一致的拒绝。

路简之撇了撇嘴,悻悻地把牌塞回去:“行行行。”

苏岁柠忍俊不禁,正低着头的时候,又被点起来。

路简之说:“哎,那会儿抽牌,我记着是抽到宋时礼问苏岁柠问题。”

苏岁柠手一顿。

可别提了,宋时礼那个时候看她的眼神可有够冷漠,但毕竟是她和许思颜讨论“长相”在先,宋时礼要是觉得她没礼貌也…情有可原。

她天真以为之后不会再见面,谁知道现在实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也去了呀?”沈旎小声问。

苏岁柠胡乱地点头,一面观察宋时礼的反应。

反应是没反应。

路简之笑笑:“我那会儿听见你说,在聊你好看这句话,都替你捏把汗。”

都知道宋时礼不喜欢被讨论长相。

虽然知道现在应该是相熟了些之后,大方谈起以前不熟的时候的糗事的场面,但苏岁柠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实话实说的…”

宋时礼放松地靠在椅子里,插了句话进来:“我说路简之,你能别把我说得那么吓人吗?”

“就是,”岑舟看起来是真蛮崇拜宋时礼的,半开玩笑地附和道,“宋哥多好说话。”

宋时礼随意地侧身,拉近了和苏岁柠的距离,苏岁柠转头看到他头顶上的发旋。

“我有拿你怎么样吗?”他问。

苏岁柠一愣,接着笑了,她和宋时礼说话已经自然了很多:“也没有,就是感觉你好像有点生气。”

宋时礼抬抬眼帘,有些讶然:“你还记得?”

他都忘光了。

他考虑一两秒,还是给自己解释:“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你应该看错了。你真的很喜欢揣测别人的情绪。”

苏岁柠敏锐地察觉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起“揣测情绪”这件事。他大概也不喜欢被人察言观色。

得,她这不又在察言观色。

苏岁柠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喝了口柠檬茶,又闻到宋时礼身上的柠檬香,感觉周围都是酸涩又清甜的味道。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苏岁柠说了声抱歉,起身出门接电话。

她刚才随便看了一眼,看到是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以为又是什么推销广告,这会儿定睛一看,她差点惊呼出声。

是…妈妈的电话号码。

她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苏岁柠站在楼梯的平台上,手都在颤抖,深呼吸几次,才按下接听键。

窗外适时地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绿树掩映,苏岁柠想,这大概就是一个温暖的春天。

“…喂?”

对面安静片刻,传来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语速稍快,咬字很清晰:“岁柠?”

苏岁柠下意识点点头,后知后觉她也看不见,尽力克制着情绪说:“嗯,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她很期待能听到,我们见一面吗,这样的话。

她觉得自己只能算一个普通人,谈不上幸运。抽奖从来没抽中过,蒙题十个里错八个,不带伞的时候下雨带伞的时候偏不下雨,

但这一刻,居然如她所愿。

女人说:“你这周末有空吗?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吧。”

语气甚至有些生硬,完全算不上温情。

但苏岁柠听得眼眶发酸,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可以,有空的,你说个地方吧。”

女人那边传来另外的声音,她似乎先把手机放远了,处理掉工作,隔了几分钟才回来:“嗯,那我到时候订家餐厅,短信发你。”

苏岁柠一直耐心地等着。

她忙不迭说:“好。”

直到这个客气疏离的电话挂断,苏岁柠想起,她都没有叫一声妈妈。

有些懊恼。

但还是很开心。

苏岁柠把手机贴着胸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场景,嘴角压都压不住。

总算是冷静了些,苏岁柠哼着不成调的歌,正要上楼梯的时候,一抬头看到背着包的宋时礼。

宋时礼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吃完回去了。”

“啊?”苏岁柠没想到她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我没注意时间,那我去拿一下我的包,你锁门了吗?”

宋时礼没回答。

他的目光在苏岁柠的脸上停留片刻:“你很开心吗?”

苏岁柠用力地点头,尾音都上扬着。

她只有一边酒窝,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来,配上弯弯的像小月牙一样的眼睛,让人能轻易地感知到雀跃的情绪。

“很开心。”

她仰着头,随口说:“祝你也开心。”

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现在看宋时礼非常地顺眼,自然地送出一份祝福。

后者从楼梯上下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宋时礼额前的碎发有些弧度,会挡着眼睛,他问:“很开心为什么要哭?”

苏岁柠下意识抬手抹眼睛,抹到一点湿漉漉的泪花,她又打开前置摄像头照,边回答宋时礼:“因为开心得想哭。”

宋时礼看上去像是要理解一会儿。片刻,他给苏岁柠丢了把钥匙:“走的时候锁门。”

他说着就跟苏岁柠错身而过,苏岁柠拿着那片钥匙,叫住他:“等等,钥匙怎么还你?”

宋时礼回过头,看到从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光晕,停在她白皙的脸侧,橘色的波光粼粼。

微红的带着泪花的眼睛,唇畔又有笑意,这么丰富鲜活的情绪——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感知到。

他说:“微信聊吧。”

脚步一顿,宋时礼没回头,补充了一句:“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