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在镜片后深不可测：
“昨天就告诉过你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不行，晚上的赈灾活动我找其他人代你出席。”
“不用。”柏川喝了一口水，翻了翻手中的剧本，“活动很重要，必须要去。”
“那下午五点二十到六点间有四十分钟时间，你补补觉。”
“嗯。”
“比起去年，嘉默的演技还真是没有丝毫长进。赫威最近捧的艺人一个比一个废物。还好他没把最近红得不得了的那个凌少哲叫来，不然你可有罪受了。”
赫威全名赫威集团，与龙头老大“皇天”、传统风格的“世纪娱乐”合称为经纪公司三大巨头，其偶像改朝换代之速度无可匹敌。
例如现在事业如日中天的凌少哲和嘉默，他们比源风一类的实力派明星人气起码高出十倍，但也像是春季新上市的女鞋，现在被人疯抢，一旦过季打五折都未必有人要。
尽管如此，凌少哲也比浅辰幸运太多。
他们俩曾经一起出道，在同一个组合共同经历了荣誉与坎坷。自信的浅辰曾经人气远远红过内向的凌少哲，浅辰还在底下鼓励过他不少。只是在经历了最大的挫折后，浅辰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同林鸟各自飞。
那之后的凌少哲红到几乎发黑，也仅仅是因为赫威董事长的一手遮天。
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幕后的翻云覆雨之手要你死你就死，要你红就红。
就连柏川在这圈内混，仅靠他天赋异禀的演技和唱功也是不够的。若不是他手中有皇天集团七个公司上百个部门25%的股份，比董事长亲儿子的那份还大，绝对不能像今日这般强势。
“凌少哲啊，”旁边的女助理插嘴道，“是个小帅哥，我妹妹特别喜欢他。我觉得他比嘉默好很多了。人家都说他是我们柏天王的接班人哦。”
“每过段时间都有那么几个接班人。”米糕面无表情，“柏川，你几时才能真正金盆洗手让人接个班啊？”
柏川沉思了一阵子，却答非所问：“待会儿我跟乔治商量一下，把和嘉默的对手戏转成正面交谈，应该会好一些。今天的进度不能拖。”
“哪天的进度你允许拖了……”
话未说完，无形的压力让米糕不由自主转过身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是手捧白纸和签字笔的年轻男孩。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乌黑的短发中有两绺叛逆的红色挑染。脸蛋和身材都很可观，浓眉大眼，眼大而圆，非常有精神。见多了柏川细长冷淡的狐狸眼，米糕突然看到这孩子，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只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而且，为什么他几乎可以看见男孩闪亮眼中跳动的粉色桃心？
“你好，高先生！我叫柏，不，浅辰！”
米糕有一些囧。这孩子连说话都如此精神抖擞。
“我是柏川的超级粉丝！我喜欢他十一年了！”浅辰很紧张，但抑制不住的兴奋让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柏川似乎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此时只是斜倚在椅子靠背上，沉默着听他说话。
望向柏川，浅辰更加紧张了，但他还是坚持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的三张大碟、两支单曲和七部电影，全部限量精装版我都有收藏，你上封面的所有杂志我也都有买！只要出作品就一定获得最高奖项，除了你没人能做到！尤其是三年前你的两部电影同时被提名金龙奖，自己成为自己的劲敌，那简直就是奇迹啊！”
米糕强压着抽搐的嘴角，禁不住问道：
“所以呢？”
浅辰把笔和纸递上去：“我的朋友源风昨天找你要了写有‘小浅’的签名，不知道你有印象么？我只想请你再给我签个名字，不用写太多，只要写下两个字‘浅辰’就可以了！浅是深浅的浅，辰是晨光的晨不要上面那个日！”
这样的粉丝有千万个，但不知为什么，浅辰热血的表现让米糕特别想笑。而且柏川表现如此淡定，他莫名地更想笑了。
柏川接过纸，却没有接笔，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着偶像穿着安森博士的服装，活生生地坐在面前看着自己，浅辰更加确定，柏川那种淡雅却清高的目光一直给人很强烈的感觉。说矫情一点，就像是Déjàvu……好像他们从前就认识一般。
浅辰把笔递出去，激动得双颊发红：
“柏川，你是最棒的！！”
“浅辰。”柏川轻掂着白纸，手指修长白皙而骨节分明，“我知道你。”
浅辰愣住，围观的人也愣住。
“你的个人经历，我略有耳闻。”柏川继续说道。
浅辰更是愣得天昏地暗。
“像你这样没毅力、懒惰又不堪一击的人，每年都会出几个，其实并不稀奇，我也不关心。”柏川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但是，被这样的人喜欢我高兴不起来。很抱歉。”
看着年轻男孩依然递着签字笔呆呆的模样，柏川甚至没有站起来，就把手中的白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可以开工了。”
4
4、..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浅辰都处于神游状态。
认识他的人大概认为他会发疯或者嚎啕大哭，但情况不是这样。他只是静默地游荡在《死徒5》片场中，冒充匆忙的路人甲。在他的脑中，柏川说话的记忆已经被他选择性忘记，他从来没有见过偶像。
直到他被一个瘦高的身影夺走了注意。
三步并作两步朝那个人走去，浅辰在后面唤道：
“源风，你站住！”
男人立即停下来，回头对他露出谦和的笑：“……小浅，你怎么来了？”说完又朝四下环顾几眼，“有事来这边说。”
源风把浅辰带到了无人的休息室。
“那个女人又打电话来了。”死盯着源风关上门的背影，接到电话后的情绪又一次沸腾起来，浅辰开门见山道，“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说你和她暧昧不清。”
休息室内静悄悄的，四面的镜子反射着两人僵持的身影。
源风持续着背对他的状态很久才缓缓转过身，但也不敢直视浅辰。
其实在来之前浅辰就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一些。源风在举止上把性取向隐藏的比较好，在私底下的状态却是根本无法碰女人的类型。
但此时这一明显的举动没有逃过浅辰的眼。他开始感到害怕了，在源风回答之前又一次说道：“她说的是真的么？”
“这事……我也是有苦衷的。”源风依然低垂着头，“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浅辰的双拳渐渐紧握：“你有没有背叛过我？”
“真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冷静一下，我们回去再说吧。”
源风转身拉门。门却被冲上来的浅辰一把扣住，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不顾男人脸上刻意涂脏的妆容，浅辰拧过他的下巴对着自己，声音却是轻飘飘的：“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小浅，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源风的眼中写满了无奈。
“我只问你，你有没有睡过她？”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根本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种事……”
“直接回答我的话！”
“我……”
男人长久的沉默让浅辰的眼眶越来越红。他甩开源风，在门上狠狠踹了一脚，拉开门冲了出去。
有一种源自肺腑的强烈恨意几乎将浅辰撑破。
不是恨给他戴绿帽的源风，不是恨那个电话骚扰他的小三，不是恨落井下石的赵总，也不是恨那个出来曝光他、令他身败名裂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是恨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几个画面迅速在他脑中闪过——
和一帮同是柏川粉丝的好友坐在一起聊天，从小聊到大。模仿他的声音，舞姿，笑容。
因为别人说柏川的不好而和人大打出手。
高中时代大病之前，自己为买柏川的新专辑而骗女友没钱，女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骂他是“同性恋都没这样疯狂的变态”……
出道之前，终于追到了中学时期就暗恋的校花，但她有轻微公主病，不容许男友喜欢别的东西超过自己。在他连续几次夸赞柏川是神级人物之后，她说了一句“我觉得柏川最恶心了”，向来百依百顺的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分手，甩掉了自己最漂亮的一任女友，之后后悔了起码半年……
出道后，因为赵总一句“你唱歌很有柏天王的感觉”而放下所有的防备，签订了非常不平等条约……
源风曾经吃过柏川的醋，说觉得很受威胁，他给对方的回答却是：“柏川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看上我的。”这回答让老好人源风都气得寒毛乱颤……
自己从小到大大部分的喜怒哀乐，都牵系在这个叫做柏川的男人身上。
两个多小时以前，这个男人却如此冷漠地对他说：“被你这种人喜欢，我高兴不起来。”
这十一年的崇拜，原来都只是一团屁而已。
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萌生杀意。
如果谁给他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柏川毙了然后自杀。
就在大脑下了指令潜意识四下寻找qiāng • zhī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团黑黑的人影。浅辰气得视线都花了，晃晃脑袋才看清楚那是经纪人米糕。
“浅先生。”米糕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现在有空谈谈么。”
“柏川在哪里？”
也不知是不是杀气太重，米糕听见他的声音之后顿了顿才说：“他现在还在拍戏，比较忙。”
“那我等他拍完。”在那之前，要先找到枪。
“我找你是有别的事要谈。”
“你说。”
看了看浅辰的眼睛，米糕开始怀疑自己的度数又上升了。那双又圆又大的眼中刚才明明还充满了粉色泡泡，怎么现在看去就像两个巨大的黑洞，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好恐怖。
米糕不自在地理了理领带：“不知浅先生有没有兴趣参加广告拍摄？”
“广告拍摄？”对于过气太久的浅辰来说，这四个字变得如此陌生，像是从来没听过。
“是的，我们集团旗下广告模特有限公司的新业务，‘月色’洗发香波的广告。产品有五种包装，分对普通发质、染发、烫发、干燥和油腻有不同的疗效。公司规定说要年轻的新面孔，我觉得你很适合当染发修复香波的模特。”
短暂的停顿过后，浅辰理智地回答道：“我不是新面孔。”
“你出道的时间不足一年，而且近期都没有新作品，算是新面孔了。”
浅辰非常不解。这究竟是米糕不了解他的具体情况，还是他根本就不懂潜规则？当初闹出过这么大的事，弄得他上次连当个临时演员都差点被淘汰，难道此人不懂“封杀”的定义？
“接通告没问题，但如果出什么状况，我不负责。”
“出状况？”
“是，例如厂家找你们麻烦，产品销量停滞等等。”
米糕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浅先生，你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还是低估了皇天集团的实力？”
浅辰被他说得有些发窘，脸颊慢慢红了起来：“都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过很多负面新闻，早就被冷冻了。”
“我当然知道那些事。不过，就杨英赫对你玩的那点小把戏，还能影响我们的决策不成？也只能吓吓卓新那种小公司吧。”
“杨英赫？赫威的杨英赫？”
“是。”
“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跟他根本就不认识。”
当然，这个名字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陌生。
杨英赫，王牌经纪公司赫威集团的董事长，是个长相妖孽手腕变态的人物，父亲是举世闻名的钢琴家，也遗传了他超凡的艺术天赋，可他却用这种天赋来糟蹋艺术。他喜欢并且擅长炒作、包装、以尖锐的目光观察演艺市场走向，并在短期内推出迎合消费者口味且不断创新的偶像及团体，捧红了无数明星，也让无数过气的偶像在黑暗的角落里生不如死。
“没弄错，你的负面新闻全是因他而起的。”
浅辰大惊：“……你……在开玩笑吧？”
“如果你不打算在这圈子里混了，知道太多也没意义。如果打算出演广告，明天早上八点来我这里报个到，我再跟你谈合作细节，还有你想知道的这些事。”
像武侠片里拔飞刀的刺客一样，米糕迅速抽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浅辰的手中：“难听话先说在前面了，你别指望我们会帮你什么。皇天是赢利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我只想和你签广告，明天你来了可别赖在我们公司不走。”
“谁想赖在你们公司不走啊？别狗眼看人低了。”
“那就好。”米糕露出了一个十足官腔的笑容，“还有，不要骚扰柏川，他很忙。”
已经做好和源风大吵一架的准备，回家以后却没能等到他回来。
次日起来的时候发现源风的毛巾是湿的，厨房的碗筷也洗过了，但他确定前一夜没有人上过床。这家伙回来肯定睡的沙发……是在躲避自己吗？
虽然源风的事弄得情绪很糟糕，但大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匆匆吃过早餐后，浅辰直奔皇天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