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温酒

春风回暖,万物复苏。

院子里的柳条已经抽出了嫩芽,鹅黄色的暖意透着春天的清新。

房府已经成了个大工地,工部的建筑队早已进驻,除了修建幢全新的院落以供公主成亲之后居住,同时亦应房俊的要求对府中几所重要的建筑进行修葺和装修,这其中便包含房玄龄夫妇和房遗直的住处。

总不能将自己的房子修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老爹和大哥的住处却依旧是原来的陈旧模样吧

田文远时不时的前来请示,姿态摆的很低,这不仅仅是因为房玄龄或者皇帝的关系,更是对于房俊的看重。从工部接手房府的建筑开始,与房俊不和的工部尚书郧国公张亮便始终未曾表示过排斥和抵触,更别说明里暗里的下绊子了。自从房俊在崇贤馆“击溃”江南大儒王雪庵之后,张亮更是对房府的事情置若罔闻,当成空气般不闻不问,完全放手田文远负责。

打了位国公爷的脸面,却已然优哉游哉谁都拿他没法,房俊的强悍早已是朝中最顶级的层次,田文远惊为天人,愈发用心尽力。但凡房俊有何要求,都会完美的去完成,房府建筑所需的各项木料建材,更是在不逾制的标准下采用最好的。

不过房俊对于这座新房子并未有太多的想法。

对于古色古香的唐韵唐风,他是非常喜欢的,前世就曾梦想着自己何时从体制中推出之后拥有那样的所房子,现在实现了,自然不会作死的去弄什么现代风格

房府花厅内。

木质的地板干净铮亮,窗子开了半,有微风吹入。

禄东赞端正的跪坐在地席上,看着面前茶几上的个雕有细花的坛子。

坛子的盖口上面都封有民间自制的粗宣纸,宣纸的中心印着个大大的金色福字,金色有些暗淡却十分的抢眼,纸的四角是墨色的五福剪影图案;宣纸的下面被金丝线绳紧紧缠绕着,胶泥把坛子的盖口密密实实的封闭起来。

这是坛来自江南的花雕酒

“花雕不同与北方人常喝的烈酒,喝时定要把酒温热后再喝,那才好静心好有味道,才显得的雅细。”

房俊慢条斯理的说着话,边打开了坛子上的泥封,用提子撸了提,倒入旁边的尊铜壶内,股酒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禄东赞微微叹服。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袭皂色直缀,布料是寻常的葛麻,清爽透气,并不奢华。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是干净整洁,有种内敛的高贵。清晰深刻的五官轮廓,目似朗星,鬓如刀裁,匀称结实的体魄,穿着雪白的袜子盘腿坐在地席之上,浑身透着股清爽自然的气质,即便是这般极为不雅的姿势,却丝毫未让禄东赞产生半点遭受轻视的不快。

晃半年,这个少年不仅在大唐士林之中创出番名头声震天下,身上这份洒然自若的气质愈加神韵内敛,昔日的咄咄逼人已然消散殆尽。

将来必然是个令人头痛的人物啊

禄东赞有些叹息的想着。

大唐毕竟是幅员辽阔人杰地灵的超级帝国,随随便便就会冒出几个优秀的人才。而如同房俊这样有能力有手腕有背景的后起之秀越是出色,对于吐蕃来说便越是艰难

贫瘠严寒的吐蕃不仅缺少生存物资,更缺少形形色色的人才,恐怕这才是吐蕃与大唐真正的差距。

房俊在穿戴上可以随意舒适为主,但是在生活享受上是绝不吝啬的。红木的书案,檀木的茶几,茶几上面更是雕刻精细茶盘,荼盘里的紫砂或白的晃眼的邢窑白瓷茶具,更加显得名贵与高雅。

铜壶外面残留的酒液放到燃烧着蜂窝煤的炉子上便发出吱吱响声,不会壶里也传出嘭嘭鼓鼓的声音。

房俊麻利的从炉子上拿下酒壶,边倒着洒,边语气愉悦的说道:“花雕酒是由江南白糯米酿造的,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想必吐蕃那边是甚少见到的,大相今日有口福,这是江南的行商昨日才送来的陈年佳酿,请细细品尝。”

说着,股褐色酒汁顺壶嘴流进了禄东赞面前白瓷酒杯里。

房俊正色说道:“陈酿不求甜,铜壶不跑色。”瞅了禄东赞眼,突然又大笑了起来:“呵呵,来,大相先尝尝。”

禄东赞是吐蕃人不假,但毕竟是国之相,见识绝对不少。这产自江南的花雕虽然珍贵,却也不是没喝过。

消瘦布满皱纹的老脸微微笑,仿若盛开了朵菊花,禄东赞笑道:“那可就是托二郎的福气了,请”

禄东赞拿起酒杯,酒杯晶莹雨润薄如蝉翼,酒水温热,使得薄薄的酒杯有些烫手。先试着抿了小口,酒很醇香带有点酸甜。接着大口呑了下去,股热热的粘粘的缠绵液汁直流入肚中。

“好酒。”

禄东赞赞了句,温酒入喉,顺滑入腹,仿佛身的寒气都被驱散。

房俊哈哈大笑的揭开铜壶的盖子,揶揄道:“大相请看,这里面装的都是好东西。”

禄东赞好奇的提起酒壶向里面看去,原来里面加了几颗话梅干和几片人参,甚至有几片不规则圆形的东西,那是鹿鞭

怪不得这酒喝着就让人浑身有种暖融融的感觉,原来是加了料的

禄东赞苦笑道:“二郎少年英雄,正是扬鞭策马纵横床第的好年纪,自应固本培元注重养生。老朽年近半百,已是油尽灯枯,这般猛药扶持,岂非要了老命”

面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是暗骂

还以为这小子有了长进,谁知却仍是以往那副浑不吝的模样,心思促狭,连老头子都要捉弄番

这添了料的花雕酒喝完,还不得虚火上升心猿意马

若是立即去平康坊寻个姑娘快活番,指不定被这小子如何嘲笑呢

这小王蛋太损

房俊笑呵呵说道:“大相不必担忧,此酒温顺,虽然加了几味佐料,却只是增添几分情趣而已。南方不同于北方,喝太烈的酒热气太大,毒气不容易从身体内散发出去,所以定要喝些糯米酿造的酒。寒冷的时候,家里定要备上几坛子这样的好酒,来了客人就撸上几小壶,边煨边喝那才叫情调。”

禄东赞摇头道:“现在是春天啊,春干火躁,岂不是烈火烹油”

房俊便促狭的眨眨眼:“所以,要适当的释放下啊”

禄东赞摇头无语,这小子,果然没好心

二人不说正事,只是谈论着各地风俗,江山盛景,禄东赞又被房俊的博学惊艳了回。这小子虽然年幼,但是对于各地的风俗人情名胜景致似乎都有所了解,且见解甚是精辟,往往令见多识广号称“吐蕃第智者”的禄东赞沉思番

先聊着,不经意间又喝了两小茶盅,禄东赞这回不但心里感到热,就连脚手和脸都感觉火辣辣的了,对花雕酒亦感兴趣大增,想着回吐蕃的时候是不是要奢侈回,多买上几坛,跟赞普好生享受番。

“这酒要烫到什么温度最是合适”禄东赞问道。

房俊喝了几盅,脸色红润起来,说道:“某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送酒的那位行商说,听到壶里面的有响声,手又可以拿着铜壶烫不伤人就行了。煨的不到火候,酒喝起来就不醇香了,烫太过了,滋味又会流失。这酒在江南极为盛行,江南人士吃海鲜多,所以,更要喝上几口花雕,海鲜为凉性,而花雕暖胃”

两人便这么东拉西扯,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半天也未曾谈论到正事。

房俊沉得住气,禄东赞自然更沉得住气。

老少,就这么互相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