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李斯科和言静也都没有预料到的第三点,就是陆名扬本人的战术素养。在那次导致奥菲斯军部高层集体换血的演习“事故”以前,陆名扬只不过是近地空军的指挥官,在同龄人中或许算是履历杰出的了,但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秀的军官多了去,没有陆名扬也会有其他人顶上他的位置,他远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传奇,如不到而立之年征服帝国全境的第一统帅游不殊,或者从小就万众瞩目,在公众的关注下成长起来的全军偶像游铮。

这并不是因为没有一个高贵的出身,言静也看过陆名扬的演习记录,他作战风格稳扎稳打,非常学院派。

河岸基地出来的人,比如游不殊和游竞都是不屑于这么打的,战争机器在他们手中好像一场彪悍的竞速比赛,迅猛地找出敌人的弱势所在,在旁人还猝不及防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终结战斗。

唯一一个和陆名扬风格相近步步为营的是游铮,但游铮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而陆名扬全是破绽,好像一个笨拙地应付考试的学生,随着敌方的动作给出他诚惶诚恐的答案。

但言静也没有轻敌的习惯。

他采用了最保险的做法,远距离攻击,掩护阿特洛波斯残部撤退。和陆名扬近战或许更有优势,但是他的目标不是全歼,而是救援,一旦陷入缠斗反而是个麻烦。

陆名扬的应对,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昔日同僚有了新的认识。陆名扬以一队驱逐舰来对抗他的火力,驱逐舰目标小,机动灵活,反而压制住了大型军舰的攻击。言静也一时竟无法突破这一道防线。

当他隐隐觉得陆名扬这次是吃定阿特洛波斯了,考虑要不要撤离的时候,一直咬着阿特洛波斯不放的包围圈断开了。

像一个无耻的试探。

穷途末路的阿特洛波斯立即率领他的部下冲向援军的阵营。

言静也对着通讯器大吼:“收拢军舰,给他们让路,准备撤退!”河岸军的战线铺得太开了,此刻如果再分散只会造成更大的骚乱。命令之下,河岸舰队迅速地收起阵型,变为纵向,帝国军的军舰不断地冲了过来,他们完全丧失了指挥,丧失了战斗力,只知道夺路而逃。

河岸军成了他们的盾牌,从纵行变成了一个V型,一面围住了逃亡而来的帝国军,而尖端朝向敌方。

言静也在这个尖端的正中央,驱逐舰像寄生虫一样慢慢附到他的军舰旁。陆名扬显然知道作为兵力弱势的一方,正面交火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打定主意要死缠主舰。

已经有两三艘河岸军的战列舰掉头准备支援主舰。

阿特洛波斯的恐惧已经濒临极限,他脑子里想的就是抓紧逃出这个鬼战场。原本因为帝国军的混乱,撤退的速度已经够慢了,现在河岸这些人还想回去?

他指挥着自己麾下的军舰撞向两翼的河岸军,试图阻止他们的回航,躲避的河岸军无奈地扩大阵型,加速行驶——陆名扬的驱逐舰们终于找到了机会插入阵中,包围了主舰。

想往回救援的河岸军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与主舰之间隔着不知多少艘纷纷攘攘的帝国军,而阿特洛波斯显然没有再发出攻击命令的意思。

言静也发出的最后一道命令是“组织帝国军撤离,主舰自行突围”。

那之后交火不知道又持续了多久,主舰安静地崩塌破碎了。

那毁灭的光离得很远,像是死亡一样混沌。河岸军放缓了撤退速度,像是在宇宙中漂流的一支哀歌。

阿特洛波斯不断地发来通讯信号:“立即加速撤退,不要耽延!”

他不懂这时候停下来还有什么用,言静也没救了,陆名扬还在后面虎视眈眈呢,还不赶紧撤离。

突然一艘军舰朝着正上方发出了一道激光,宛如一句怒斥劈开了无边的暗与空虚。他们不能对友军开火,只能这样无言地发泄自己的愤懑和无力。

陆名扬在他的指挥室,做了一个利落的手势:“停止前进,回程。”他的军队像吃饱的鲨鱼一样满足地散去,而陆名扬直接接通了奥菲斯元老的专线,开口第一句:“我要一枚特级勋章,阁下。”

“我可以上军事法庭,可以和阿特洛波斯同死,但是殿下,”李斯科猛然抬头,“这场战役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您吗?您早就知道陆名扬策划了袭击,您也明白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怎么,现在后果出乎您意料了,因此您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皇储静了一静,突然笑了:“你继续说。”

李斯科大口喘了几下,说:“不就是言静也死了吗?为什么殿下搞得兴师动众,河岸军起码十个可以代替言静也的指挥官,他言静也的命很特别吗?要登上帝位的人这一点代价你都承担不起吗?”

“我承担得起,”皇储稳稳地接住了他的话,“我想好了各种该有和不该出现的状况,准备好承受所有的难以承受,言静也的死原本可以避免,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我之所以大怒是因为他是我兄弟。”

他把手放在心上,平静地看着李斯科:“而你是为什么敢出言顶撞,李斯科,你总能在最坏的状况中找出最有利自己的做法。但你此刻竟然在试图激怒我,为什么,李斯科?”

通讯器这时候响起来,传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殿下,有个苏氏重工的员工要见您,立刻!”

那是一个还在发抖的财务经理,苏瑟相信能够委托钱财的人同样能够保守秘密,他已经接连来军营好几天了,坚持不见到皇储不透露一个字。

他带来了一条过时的消息,皇储冷笑着把加密的信息销毁掉,垂眼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李斯科:“陆名扬发动突袭,原来就是为了俘虏我的储妃,你说好不好笑?”

好不好笑,言静也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疯狂的理由而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