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言静也在克罗托捏着拳头上去揍李斯科之前,满脸无奈地及时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拖了回来。

选帝侯要是一时冲动活活打死了这货,给他收拾烂摊子的还不得是皇储吗?

皇储干脆地说:“不行,克罗托还没有成年。”

克罗托终于停止了和言静也的单方面搏斗,满眼感动地转脸看皇储。

李斯科摸摸鼻子,毫无自觉道:“他明年就十八岁了,可以先订婚,我不介意多等一年。”

克罗托差点从张开手拦着他的言静也头顶上窜出去,他破口大骂道:“言静也你别拦着我,我咬死这个无耻混蛋!”

李斯科耸耸肩往后退一步,一脸装出来的害怕,勉为其难冲皇储说:“要是选帝侯实在不情愿,言静也的话其实也可以。”

言静也瞬间僵住了,他放开了制住克罗托的手。

就让克罗托咬死这家伙吧。

皇储冷笑了一声:“你有些过于贪心了吧。我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给你,就是对你在移民中地位的肯定。如今却还要我的心腹和你缔结婚姻,下一步是什么,取而代之?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我能扶植一个李斯科,也能扶植其他人,对移民军统帅这个职务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

“殿下,我绝无此意。”李斯科露出了一个情深义重的真诚表情,“对于您的优待我一直受宠若惊,所以我更应当为殿下分忧解难,不仅是我,所有移民都在这么做,他们被目为帝国的间谍,在共和国的疆土上被厌恶,驱赶,投入集中营,这样的牺牲是需要回报的,而您只给了他们一个承诺,一个平等的承诺,空中楼阁而已。是的,帝国势如破竹,共和国节节败退,但是谁能担保帝国会把胜利的果实分享给移民?他们没见过您的容貌,没听过您的声音,哦,如今又添了一条,这一个月来您行事乖僻作风诡异。怀疑的种子一开始就播下了,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人民的疑心就会疯狂生长,是时候给出更多了,您得让他们相信帝国和移民是一体的。”

他语气宛如一个在蛊惑少女的花花公子。

“所以你想要克罗托,或者言静也,按照身份克罗托更为合适是吗?”皇储眼中出现一丝恶劣的兴味,“想都别想,如果你非得为自己谋划一个高贵的配偶,拉克西斯我倒是可以给你,他的第三任妻子刚刚离开他。”

克罗托噗嗤笑出来声。

拉克西斯选帝侯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贵族,曾经是反抗组织的头目,但现在早已游离于权力中心之外。

李斯科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吧,殿下。您舍不得肱骨之臣这很正常,而对我这个地位不稳的外来者来说,有一个太过强势的伴侣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树大招风啊。而且,我有一个更为妥帖的想法,”他把妥帖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您应该结婚了。”

李斯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终于落下了他真正想走的棋。

皇储抬起眼睫,定定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然后从衬衫领子里拽出那一根黑色编绳,把流光溢彩的指环推到他面前:“我已婚。”

“这不是您的尺码,”李斯科微笑说,“而且我猜皇储殿下也拿不出另一枚戒指。您可能有一个意中人,但是绝对不是已婚,一个已婚男人不会孤身亡命天涯,尤其是像皇储这样的男人——您就是拼死也会把另一半一起带出奥菲斯。”

“我在你心中原来是那么痴情的形象吗?”

“不是痴情,是控制欲。有控制欲是好事,作为君王应当明白心爱之物沦落敌人之手是莫大的羞辱,但是痴情就是白费了,会爱上执政官游竞的人肯定不会再次爱上帝国皇储,”李斯科摊开手,“所以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忘记吧。您的婚姻大事可以更有用处一点,我手上有一个非常美的移民,条件很合适:首先他是个男人,所以您不必担心皇室血统的问题,没有家庭所以如果您不喜欢的话,在战争结束后他就可以重病离世,最妙的一点——”

李斯科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他看不见。”

……

皇储结婚的新闻暂时平息了军中的骚动,各方面都非常满意这桩婚事。对于旧贵族来说,一个没有背景权势的皇后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而对于移民来说,皇室有了代表他们的人是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

可能唯一很生气的是克罗托,他提着枪去质问皇储:“怎么,最后您还是听从了李斯科的花言巧语?”

皇储轻轻地笑了笑:“克罗托,你觉得他为什么向我提议婚事?”

“因为他荒唐,不识趣!”克罗托提起来他还是一股子怒气。

“李斯科在惶恐,我对他的提携从一开始就是个权力交换,真要牺牲他的时候我不会对他有一丝情谊,在你和言静也的对比之下,这样的关系就更加冷酷了。他想要讨好我,接近我,其实是在弥补他心中的不安。我可不希望手下的得力干将一直处于焦虑的情绪之中,所以他想要在我身旁安插他的人,我就满足他。”

“您这样做,只会让这个贪婪的商人更加得寸进尺。”

皇储道:“不会的,我最了解商人,商人都怕死,所以最识趣,他明白什么是不能踩的底线。”

“那您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呢?”克罗托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游竞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克罗托的头发,笑道:“你还是小孩子,你不懂。”

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一只手,随意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说:“我们游竞是个好孩子。”

是什么时候,他也变成了讨厌的大人呢。

因为是战时,婚礼一切从简,物资运输成本太高,皇储在婚礼上穿的都是军礼服。而结婚戒指,出于私心,游竞不打算用他在普绪克为耶戈尔买的那一枚,所以选用的是皇室当年在战乱中保留下来的旧物,款式不是非常新,但还算体面。这对指环一直由选帝侯阿特洛波斯保存,被这位老人从一个黑丝绒盒子里取出来时,指环仍然像雨后的天空一样光彩澄澈。

“这是殿下的父亲十八岁生日时皇家珠宝商献出的礼物,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用上。”

游竞把齐知闻从来没有戴上过的一对婚戒握住手里,突然不太确定,就这样把它戴在一个陌生人的手指上吗?

他尚自在沉思,李斯科,一身张扬的白色礼服,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是他结婚,快乐地冲皇储行了个礼:“您应该去看看那一位,我发誓您会感谢我。如果我还是一个富有的商人,一定会把他藏起来。”

他确实应该提前去知会一下他未来的伴侣,游竞想,他对于婚姻生活没有任何期待,因为某种帝王的仁慈,应该也尽早打消对方的期待。如果对方还怀有某种美满童话般的幻想的话,现在取消婚礼,或者临时换一个人选,都还来得及。

于是他去了,出于皇室体面考虑,所有能临时找来的设计师和造型师都聚集在这间屋子里,游竞费了好大劲才在攒动的人头里看见他的未婚夫,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李斯科说得不错,他令人心折,像一尊水晶的塑像,冰冷冷的剔透的轮廓,病容只让他更加隔绝于人世,但他亚麻色的长发是温柔的,空茫无神的灰蓝色眼睛沉淀着某种平静的力量。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被人群发现而纷纷行礼避让,游竞沿着他们隔开的通道一直走到未婚夫面前。

他蹲了下去,抬起对方的一只手,把那不自禁的颤动牢牢握在手中。

游竞摘下来他戴在胸前的那枚戒指,缓缓放在对方手里,然后温柔地把十指合拢。

“你试一试,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