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病倒了,不管是神经受到刺激还是如何,他的再生性凝血障碍病情又加重了,严重到已经瞒不住公众。
这个消息很快在整个天琴座传播开来,对耶戈尔持有意见的保守派官员们会暗暗讽刺,有劣质基因的移民即使被冠以最高贵的姓氏,手握滔天权势,最终还是免不了暴露了低等的禀性。
穷人们为秘书长祈福,他是星际移民们的荣耀,是他们干枯而绝望的人生中可望不可及的慰藉,耶戈尔是共和国的宣传品,因为他的存在,政府会给移民们表面上的一点优待。
他住在奥菲斯一家隐秘的私人医院,贵族们的专属,由赫连家下属的科研机构直接管辖,耶戈尔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接受基因治疗。
游竞从没来过。
或许游竞来过,只是赫连定瞒着他。
还有些别的不速之客,比如大法院的司法警察,拿着一纸贺敏行签字的逮捕令,意图以故意杀人和滥用职权的罪名逮捕耶戈尔,赫连家的警卫在病房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最后贺敏行不得已亲自到场,不知道赫连定和他谈了什么,贺敏行最后竟然答应不起诉,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被遮掩过去。
耶戈尔非常惊讶,他想象不到耿介如贺敏行会接受什么样的交易——如果有能和贺敏行达成协议的手段,赫连定早就会使用了,不用等到今天。
但他已经软弱到不愿思索这些了,他在想游竞。
他那天昏倒后隐隐有意识,在半梦半醒的挣扎之中,游竞把他打横抱起来,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跑进了执政院的医务室。他的手指被人紧握,似热血融冰,痛,痒,但是温暖,最后有湿润的唇印落在他指节上。
耶戈尔伸出手,对着窗外阳光,他关节已经开始自发出血,这是病症加重的征兆,他的血友病在天琴座的医疗科技下一直控制得非常稳定,不知为何突然就不好起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望向窗外,那里一袭白花,灿烂连绵,像要把整个纷乱的世界涂抹掉一样。
赫连定突然开门进来,他仪态一如既往的好,表情柔和,似乎只是一个有威严的大哥模样。
他坐在床头,单手给耶戈尔斟了一杯茶,摆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架势,微微抬眉说:“你要害我?”
他甚至还是微微笑着的。
耶戈尔没有答话,赫连定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小耶戈尔,你要害我?”
耶戈尔慢吞吞说:“我怎么害你了。”
“别装傻,”赫连定抬手想拢他的长发,被耶戈尔偏头避过了,那手在空中停一停,落在床边,随意地捏起来摩挲了几下,“你问了乌莫什么,暗杀他们两兄妹的人又是谁?为了葬送我,你可要把自己都填进去了。”
耶戈尔沉声说:“你承认了。”
赫连定缓缓笑起来:“我承认什么了。耶戈尔,别白费心思,我能容忍你到现在是因为你完全构不成威胁。但你要是继续惹怒我,我就要重新审视你那个小情人了。”
他不由分说地握住耶戈尔的手,恳切问:“外面景色很美,要不要出去走走。”
耶戈尔抽出手,脸上满是拒绝,他转头看向窗外那树花。
“这所医院当初是为了你而建,他们花了六年制造一个毫无瑕疵的躯体,接下来的十一年,研究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研究你的基因。现在他们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等到那一天,我会把这里毁掉。”
他打了个响指,门外的警卫立刻进来,赫连定一个示意之下,很快窗外的那棵树倒下了,雪一般的花片轰然撒落,甚至飘荡到了耶戈尔的肩上。
耶戈尔拈起那一朵残花,轻轻碾碎,低低地笑道:“你可真是个变态。”
他有时候搞不懂,赫连定到底在追求什么,这人野心勃勃,却又偏执得不可思议,或许生下来身份太过高贵,反而使得他空虚得无所适从,凡人的**在他这里没有落点。
直到十岁那年看到耶戈尔的照片,赫连定在压抑的继承人训练中被剥夺的一切凡人之心变本加厉地回来了,他变成一个无法理解的控制狂。
“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放过我?”耶戈尔质问,“究竟你怎么才会满足。”
赫连定非常坦然:“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够被我弄死一万次,所以你该庆幸我还没打算放过你。老实一点,弟弟,别再让我头疼,除非你想被一辈子关起来。”
他留下一句话:“那孩子三个月了,乖一点,下次我带他的扫描影像给你看。”
“我没兴趣。”耶戈尔硬邦邦地回道。
赫连定推门,微笑:“他可会是你的救命恩人。”
耶戈尔上次回赫连家才知道这一点。
赫连定从几亿名移民中挑选的最接近耶戈尔的基因型,其实还有点远,不过已经是在天琴座找到的极限了,可以为耶戈尔做基因改造。从底层移民挣扎上来的高级交际花,歌剧院女演员安娜,赫连定不认为她的基因细胞配得上小耶戈尔,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让那个女演员为他怀孕,赫连定要那个孩子。
“让小耶戈尔的基因里有我的一部分,不是也很有趣吗?”赫连定微笑着想。
对于耶戈尔的那点温柔人心,并不能改变他是个恶魔的事实。
自从耶戈尔病倒之后,两个人的工作量压在了游竞一个人身上。
更别提耶戈尔曾经是怎样一个工作狂。
游竞现在很混乱,执政院的繁忙能使他从那理不清的感情中暂时逃离一会儿。
这天秘书通报,游铮来找他。
游竞惊奇:“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啊。”
游铮冷冰冰地刺了他一眼。
游竞半开玩笑,说:“怎么,感情失败了,知道要回家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游竞这小孩就是这么让人头疼,游铮揉着自己的脑袋想,明明他和秘书长的八卦都要传上天了。
他言简意赅:“我明天要军事演习,所以来看看你。”
游铮和苏瑟的确吵架了,就是因为军事演习。
奥菲斯的军事演习两年一次,频率不高,但是规模比较大,游铮起码要在舰船上呆三个月。
他和苏瑟在一起还没到三个月。
苏瑟对天琴座的军事制度大发牢骚:“穷兵黩武!被害妄想!帝国都灭亡十七年了,军部还一直处于战备状态,你不觉得你们在浪费国家资源吗?”
游铮当时脸就黑了。
“苏瑟,”他严肃道,“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苏瑟抱臂道,“我真的非常生气。”
他是大少爷,养尊处优,性格张扬,平日里做生意讲道理还好,对着游铮生气时一定不会屈服,非要游铮屈就他不可。
但他和游铮分离太久了,不知道自己触到了这块木头真真正正的逆鳞。
别说苏瑟在和他谈恋爱,就算游不殊当着他面这样说,游铮都会抽枪和游不殊决斗。
还记得游不殊战后变成一个和平主义者没?这就是他退居幕后,和游铮轻易王不见王的原因。
游家每一个年轻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军神,武备迎敌是毕生所向,身后护佑着千百光年,亿万子民。而直到岁月消磨掉他们的锐气,他们才知道一生等待的敌人其实是冷酷的命运,而致命的子弹从来不会是迎面而来。
才知道和平有多么可贵。
于是两个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牵扯出游家和苏家那一段不能回首的过往,话题变得尖锐而敏感起来,苏瑟绿色的眼睛瞪得像发怒的猫,把自己的卷发挠得乱糟糟的,焦躁地不停踱步,最后指着门说:“这里是苏家,姓游的你出去!”
“所以,”游铮举起自己的小行李箱,对游竞微笑,“我今晚能住你这吗?”
“你怎么不回家住?”游竞斜眼看他。
游铮脸拉下来:“回家住太丢人了。”
他当初干脆利落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通知JEZZ自己要去和男朋友同居。
这才过了多久。
游参谋长绝不容忍自己这么打脸。
他强行占了游竞半张床。
游竞洗漱出来,问他:“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游铮完全不在意:“演习三个月呢,我敢打赌过不了一星期苏瑟就会按捺不住联系我。”
游竞“哦”了一声,接着问:“要是他不联系你呢。”
游铮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你想问的是,耶戈尔不联系你了,你要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