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戈尔怀疑赫连定脑子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是天琴座阶级固化得太厉害,这个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他的话就是律例与法则,天体运转都要看他心情好不好。多么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事情只要赫连定感兴趣了,他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你可以和一位血统高贵的天琴座土著缔结婚约,这样按照民事律法,他会成为你的庇护者,并且把自己的荣耀和权利加在你身上。”赫连定淡淡地说。
他举起一只手,点在自己的心口:“当然,在这里提到的高贵土著,特指的是我。”
耶戈尔往后跳了一下,警惕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漂亮的弟弟有不轨之心的?”
“你?切,”赫连定不屑地笑了笑,“把捂住胸口的手放下,别那么紧张。你真的觉得我对你这种小菜鸟有兴趣?”
的确,虽然耶戈尔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个瘦骨嶙峋的小难民,出席舞会时都常常被满怀慈母之心的贵夫人们称作“我优雅可爱的小洋水仙。”在学校里收到的情书也日复一日得多。但赫连定交女朋友的口味,向来都是性感高挑的秾艳女郎,外表像野猫性格像绵羊,召之即来用钱就能打发走,从任何角度都和耶戈尔这个文弱的小刺头儿背道而驰。
“过来,”赫连定用下巴颏点点他书桌对面的座位,耶戈尔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缩在椅子上看着他。
他再怎么偏执激进,还是被赫连定亲手带大,为人处事从骨子里和这个人一脉相承,这么多年已训练出条件反射,赫连定口气一冷他就头皮发麻。
“耶戈尔,你已经成年了。按照天琴座的规定,成年之后的收养关系就自动解除。”赫连定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放软声音说:“我永远把你当作我弟弟,这一点不会变。所有人仍然会把你当作赫连家的二公子那样敬重,你仍然享有旁人无法企及的贵族生活,做上流社会的宠儿。总之,从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你可以去研究历史,音乐,绘画,戏剧,随便你,即使想做一名探险家,只要带上足够的警卫随你去哪里。我可以给你法律规定之外的一切东西。”
“另一条路,你的意志就更自由了,但是选择不见得更多。你现在离开赫连家,回归到那些生活在底层的星际移民里,跟他们一起游行,喊口号,发传单,争取择业平等和政治权利。你可能会被驱赶,被警方殴打,扔催泪瓦斯,甚至被逮捕,被流放,去小行星做矿工。如果你有幸活到六十岁,说不定能看到星际移民实现平等的那一天,但你注定一辈子是个下等人,而且终身不会有机会进入执政院。”他的黑曜石一般难以看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不忍。
“哦,”耶戈尔说,“所以只剩下你给我的那个选择了是吧。”
“我真的很抱歉,小耶戈尔,”赫连定说,“但,欢迎来到成人世界。”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发自内心地说,我完全不希望你涉足政界。赫连家很大,大得可以装下你的一生,为什么一定要出去?我还活着一天,你就是奥菲斯最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即使赫连家垮台,我也会为你准备一笔庞大的财富,把你送出天琴座。”
他们相对着静坐了一会,心中都明白耶戈尔是无法被说服的。他这些年狐假虎威,养成了独断专横的性格,赫连定有多固执,耶戈尔就有多固执。
“真的要和你结婚吗?”耶戈尔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颤动。
赫连定笑了,他靠在座位上说:“不会有别人会和你缔结婚姻的,弟弟。他们需要联姻来巩固地位,锦上添花。他们或许会爱上你,但他们的家族不会接受一个没有赫连家光环的星际移民。但我不一样,赫连家已经够高高在上了,需要的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底层人民的拥戴,我得做个榜样,娶一个星际移民是很好的招牌。”
耶戈尔有点明白了:“与其去贫民窟里找一个结婚对象,当然我是更好的选择,是吗?”
“很抱歉利用你,”赫连定摸摸他的头发,“但是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况且我其实也没法接受……呃,小时候还是我给你讲睡前故事,这感觉有点像乱伦……你是自由的,可以爱任何人,也能得到任何人的爱。”
“我不需要别人的爱。”耶戈尔硬邦邦地回答他。
赫连定笑了:“没错,我们的小耶戈尔用满心来爱这个国家,但是天琴座对你可没什么感情。不过不要紧,你并没有必要去执政院做个小实习生,秘书长还空缺着呢。这个职位低调、安稳并且有实权,元老会打算任命一个年轻有礼的贵族青年,几个元老有意为苏瑟争取这一个职位,而且经过长时间的拉锯他们快要成功了。但只要你说想要,那个位子就是你的。”
“耶戈尔,你想要吗?”他的声音充满着某种说不清的诱惑,像是一个来自魔鬼的契约。
他的弟弟不说话,某种默契在汹涌的暗流中达成。
赫连定细长的手指富有节奏地在书桌上打着拍子:“我上个月在普绪克拍下了一颗蓝宝石,像你的眼睛一样幽深,我会让工匠快点把它切割,制作成一枚戒指。订婚在哪一天比较好?你毕业典礼那天怎么样?我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请帖和通知媒体了。”
“我就一个问题,”耶戈尔定定地看着他问,“你计划多久了。”
节拍停了下来,赫连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片刻之后他低声说:“半年前,你开始参加政治集会的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失去小耶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