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职典礼前三天,执政院遣人来为游竞量尺寸,以制作执政官的制服。

游铮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本来用你在军中的数据也可以,但是最近你太宅了,三个月前的衣服恐怕都穿不下,”他的3D影像微微站远了一些,似乎在审视游铮的肌肉,游铮被他看得微微发寒。

游家内部的短距离视讯系统是有随意移动的权限的,所以只要游铮想,他可以坐在军部自己的办公室,通过3D影像,把自己胞弟的房间彻头彻尾打量一番,翻出他藏在衣柜里的零食和垃圾桶底部一打空掉的包装袋。

没办法,天琴座人对于吃喝一道研究得登峰造极,足以让那些幻想外星人靠嗑能量棒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科幻小说家汗颜,事实证明,人类文明越先进,他们就越爱在个人享受上下功夫。游竞刚来到时还心怀地球茶饭不思来着,扮了两三天忧郁后对于游家厨师的手艺就真香了。

游竞抱怨说:“他们就不能使用压敏材料做服装吗?又舒服又贴身,还不用量尺寸。”除了啰啰嗦嗦抱着旧传统的贵族还在坚持用植物纤维和动物蛋白作为服装材料,普通的天琴座人民习惯穿压敏服装,统一尺码,当它附到皮肤上时,极细的感压元件会向整件衣服传递电信号,改变服装的经纬密度,使之恰到好处地贴合着身体,连每一道身体上的疤痕都被温柔地照顾着。

“智能意味着可控,而可控对于天琴座的元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请接受这桩必要的麻烦,让我来为您量尺寸。”

一道声音传过来,优雅有礼,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纤细的手腕遵从古老的礼仪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我可以进您的房间吗,执政官阁下?”

天琴座人就是这样假模假式的谦逊谨慎,游铮腹讳,难道还有他说不行的权力吗?

游铮眯着眼睛打量眼前执政院派来的小裁缝,或许这个称呼对他有些过于轻忽了。

即使明白这里是外星球,裁缝先生的外表也太出众了些,他皮肤苍白,轮廓有种瘦削而超然的美感,打着卷的亚麻色长发束成马尾,有几缕垂下来,在灰蓝色的眼睛的映衬下,越发显出他特有的疏离的柔和气质。

换算到地球,这应该是个混时尚圈的对吧,能给执政官服务,说不定还是个重要人物,那一副暮光之城预备役的模样也不足为奇了。游铮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对方轻轻咳了一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说:“当、、、当然了!”

“那请您开始脱吧。”

“噢,脱……脱?!”

那人点了点头,理所当然:“您不脱我怎么量?”

喂,不是,你们奥菲斯这么不专业的吗,搞个衣服尺寸还要脱光?不要以为游竞没穿过高级定制好吧,没见过上来就扒客人衣服的!

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放哪边啊!

游竞欲哭无泪,作为一个西贝货,除了入乡随俗还能怎么着呢,他宛如一个洞房花烛夜的新娘一样,含羞带臊地一件件慢吞吞往下除,直到裁缝满意地一拍手:“可以了。”

游竞只穿着内裤,心里一片荒芜。时尚圈的啊,妈呀,他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他想到此处,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裁缝把一个小巧的蝶形探测仪掷到空中,瞬间,绿色的光阵笼罩着游竞,数千个金色的取样点在他周身闪烁,投影出一个简单的立体成像,密密麻麻的数字在成像上变换着,构建训练集,调整模型,优化参数,计算插值,再次取样测试,……游竞不知道这个过程会重复多少次,但是在天琴座的科技水平之下,一切能在多项式时间内解决的问题,都会被压缩到极致。

一只手轻轻地虚点在他胸膛,游竞低下头,裁缝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这么近了,他专注地盯着游竞身上的一个取样点:“只要我在压敏服装的这个地方做一点手脚,放大十个数量级的电流足够您殉国了,而且电路会被烧毁的干干净净,完全追查不到凶手——这就是为什么您的服装必须是天然材质的。”

游竞眯了眯眼睛,抬杠道:“那此刻共和国还允许你用电磁场整个包围全身赤裸的我?”

“您对我不放心吗?”他后退一步,笑意满满,一副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志在必得的模样。游竞注意到他退后时黑色衬衫下浮现的纤细腰身,天然材质,当然,时尚圈的,他真的会是个基佬吗,这么细的腰。

打住,打住,游竞攥住他单身二十年的最后尊严,这再好看也是个爷儿们,而且游竞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理想型是酒井法子从来不爱禁欲高冷系的人。

这时,探测仪的计算完成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融作一团,化为光芒。未来的执政官立于这片灿烂之中,被映衬得宛如神祇。

裁缝先生不笑了,他恢复到冰霜一般的表情,肃穆地冲游竞行了个礼:“祝福您,执政官阁下。”

祝福是个很微妙的字眼,在文化中它往往暗示着某种根深蒂固的信仰,但是天琴座的文明历史实在太过长久,他们很早就在科技发展的过程中抛弃了宗教,使之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实在说,历史课本里都不记载了。

刚刚看完奥菲斯的历史课本的游竞寻思,虽然贵族都有老派的臭毛病,但是裁缝先生,真是老派得诡异。

“顺带一提,”裁缝先生走的时候说:“服装上并没有配枪的位置,所以您那漂亮的小宝贝儿,很遗憾不能陪同您入主执政院了。”

他是指那把凯哈克4.05!

游竞愤怒了,他刚提上裤子,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一拳擦过对方的鬓角,打在感应墙上,把刚开启的门又重新关上:“为什么?”

对方仍是不疾不徐,好脾气地回答:“我很理解您作为将领配枪的习惯,但这里是奥菲斯,即使警察和元老院守卫的武器也不过是眩晕枪而已。一把真正具有杀伤性的现代武器在首都星几乎是不可饶恕的存在,所以不得不让您把中子流枪卸下来。”

他斜瞥过眼去:“考虑到您此刻的所作所为,我不得不说,这项规定非常明智。”

游竞急忙把手放下,道歉说:“我不是……”不是想使用暴力什么的,你得理解一个男人被缴枪的委屈感受呀,据理力争还不行吗。

但是他看着裁缝先生冷静的眼神,只能投降,承认自己错了。

游家是私人领地,即使是执政院的飞行器也不能随意降落,所以刚下班的游铮就看见在自己家宽阔无垠的地盘上,身着政府制服的安保人员列为两队,护卫着一个便装的青年徐徐地朝大门走来。

他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耶戈尔!游竞那小子没造反吧。”

耶戈尔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亚麻色的发卷,回了游铮一个礼貌的笑:“执政官比起在河岸基地的时候,已经成熟很多了。”

他们没有再叙话,军部和政府的人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耶戈尔走出游家时,扭头看这栋宏大的黑色岩石建筑,仿佛吞噬天地的巨兽,他嘴边扯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一个护卫已经打开了飞行器舱,他俯身迈进去,飞行器便慢慢升空,朝着执政院的方向,瞬间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