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从卫生间里回来时,盛洵正倚着车门给人打电话。
估计是什么不方便被人听到的电话,看到桑妤走过来,他很快就收了线。
挂断之前,桑妤只隐约听到一句:“你查到之后再打给我。”
桑妤慢吞吞挪进车子里。
她的肚子疼到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坐进去后,就整个人蜷缩在那儿,半闭着眼。
回程的一路,也因为她的不舒服,而变得很安静。
盛洵一路往桑家的方向开,快到桑家门口时,桑妤提前让他停了车。
盛洵将车子泊在路口,疑惑地看她。
桑妤轻描淡写地道:“被别人看到,很麻烦。”
在回来之前,她就着矿泉水吃了一粒布洛芬,此时疼痛得到一些缓解,但还是疼得厉害。
她没心情多解释,讲完,就提着东西走了。
夜色静谧。
盛洵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会,也重新启动车子。
一路疾驰。
车子开到一半,电话突然响起。
盛洵淡瞥一眼屏幕,连上蓝牙接听。
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盛少爷,您让我查的东西,我这边已经查到了。”
盛洵挑起一边眉眼:“这么快?”
那边的人憨厚地笑了下:“这事儿也不复杂,您让我查的那位小姐,原本是个孤儿。”
这件事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盛洵不冷不淡应了声。
对方又道:“桑明允之前有个女儿,女儿在六岁这年走丢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他太太精神状态就不大好——”
他讲得隐晦,盛洵车子开慢了些,垂睫,漫不经心又嗯了声。
对面的人继续说:“后来呢,桑明允就从福利院领养了个女孩儿回家,这个女孩儿就是桑妤。”
“然后呢?”盛洵问。
“然后,在桑妤十四岁这年,桑家丢了好几年的女儿又找了回来,就是桑柠小姐。”
这些事乍一听都没什么问题。
盛洵将车停在路边,抽了一支烟出来,闲散地抽了一口。
对面的人本想卖个关子,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盛洵的问话,只好自顾自地又道:“这具体的事儿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打听到,桑太太自从女儿走丢以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一直在看精神科的医生。”
盛洵修长手腕垂在车窗外,直截了当问:“发病的时候会干什么?”
“很难说,只知道会重复沉浸在女儿走丢的那个状态里,可能会做出一些暴力行为。”
桑妤回家时,桑先生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两人在虚空中对视一眼,桑妤主动说:“我先去洗个澡,再去妈妈房间。”
桑先生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桑妤当他默认,转身上楼。
小腹依然在抽痛,桑妤上楼时,感觉到自己双腿都在发软。
头也开始痛,一下一下的,好像是有人拿了个锤子,在她脑袋里毫无章法地捶击。
可能是因为太痛了。
桑妤走到一半,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她转回头,看着桑先生,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哀求一样。
“爸爸。”
桑先生抬眼,面无表情看着她。
桑妤深吸一口气:“我今晚有点不舒服,可以不去看妈妈吗?”
桑先生收起报纸,没应声,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男人目光带着审视,压迫感十足。
桑妤咽了一下口水,莫名在他的目光中,感到几分难堪。
寄人篱下,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她抿抿唇,低声:“我洗完澡就过去。”
回到房间后,桑妤一眼就看到桑明允今天新送过来的“礼物”。
精致的浅蓝丝绒盒子摆成一排。
他的助理眼光很好,挑的首饰轻盈巧致,宝石剔透,却并不显夸张,很适合像她们这样十几岁的女孩子。
桑妤走过去,捏起其中一枚项链,在灯光下看了看。
浅蓝色的宝石,纯净度很高,在灯光下,干净得一点杂质都没有。
桑妤眨了下眼,随手又将项链赛回到盒子里,然后丢进旁边的柜子里。
柜子里已经堆了好多类似的小盒子。
旁人求之若骛的精美首饰,被她当作垃圾一样堆放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待桑妤回到房间里,桑明允才重新展开报纸阅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钟表走针在孜孜不倦地转动。
夏末夜晚空气微凉,桑明允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门廊外抽烟。
门铃声在这一刻突然响起。
他动作顿了顿。
用人都被他遣去休息了,此时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犹豫了片刻,他起身去开门。
盛洵双手插兜,微长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在门边幽暗的灯光下,面色冷淡地看着桑明允。
桑明允显然也有些意外,桑家和盛家素来没有什么交集。
或者说,这些年,桑家一直努力想挤进盛家的圈子,奈何盛文晔这人刀枪不入的,他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此时盛洵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用意。
只是短暂惊讶了片刻,桑明允脸上很快堆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试探性问道:“盛少这是?”
盛洵掀起眼皮懒散地看了他眼:“我找桑妤。”
桑明允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桑太太房间的方向,刚刚桑妤已经过去了。
桑明允停顿了两秒,有点摸不清桑妤和盛洵的关系,迟疑道:“桑妤已经休息了,盛少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找她?”
“怕是等不了。”盛洵语调散漫,丝毫不给桑明允面子,“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落桑妤那儿了,一刻都等不了。”
盛洵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桑明允面色僵滞了片刻:“您稍等,我这就去叫桑妤。”
说完,又想到什么,招呼盛洵:“要不您先进来等?”
“不了。”盛洵双臂抱怀,悠悠道,“麻烦快点儿,很急。”
他这样一说,就证明事情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桑明允没再拖延,走上楼。
五分钟后,桑妤从桑太太的房间里出来。
想到刚刚桑先生进去时问的那一句:“你跟盛洵认识?”
桑妤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简单回道:“是一个学校的,说过几句话。”
桑先生若有所思瞧了她两眼,说:“他在门口等你,下去吧。”
目光落到她手腕青红交错的伤痕上,他语气顿了顿,又补充,“袖子放下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清楚。”
桑妤垂下眼,将衣袖拉到最下边,淡淡“嗯”了声。
桑妤从楼上下来。
客厅的门是开着的,门外夜风沿着门框吹进来,带着独属于夏夜的浓重湿气。
她的步子迈得慢。
实在是身体太痛了。
好多地方都痛。
也正因为好多地方都痛,以至于,她忽然发现,她搞不清自己究竟哪里在痛了。
感官好像也跟着变得麻木,头脑昏昏沉沉的。
思考问题的速度变得缓慢。
想不明白盛洵为什么去而复返来找她。
她在他面前停下,两个人隔了大约一米的距离,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在里面。
盛洵站的位置刚好在一束光线下面。
廊灯瓦数很低,是那种很温柔的橙光,暖色光线将他的侧脸都修饰得柔和了好多。
神情也柔和,柔和中又透着几分不耐烦,双手仍懒懒地揣在裤兜里,懒怠地看着她。
桑妤抿了抿唇,待气息缓下来,才跟他说话。
“你找我干什么?”
盛洵勾起一边唇角像是要笑:“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今天的时间是归我的。”
这人是典型的大少爷脾气,不知道又抽什么疯。
桑妤极力压制着自己因为太痛而不由得颤抖的声线,仰头看他:“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盛洵抬腕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小时。”
“……”
桑妤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自暴自弃问:“那你说,还要我干什么?”
盛洵目光淡淡笼着她,唇边始终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桑妤总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好像在笑,但心情却似乎并不好。
联想到自己这一天的见闻,猜测今天应该是他妈妈的忌日。
桑妤垂下眼,就当是感谢他今天提前将她从桑太太的房间里解救了出来——虽然他是无意的。
她看着他,放慢语气说:“你想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吗?”
盛洵微抬起眉,淡定道:“是。”
桑妤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承认。
“那——”
她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手腕忽地被一只干燥大手握住。
盛洵的手掌宽大,灼热,指腹不经意蹭到她腕上新伤。
像是火燎般腾起一阵灼痛。
桑妤不自觉地“嘶”了声,眼睛里雾气渐起。
好在盛洵只是无意中触碰,他的手指很快就落下去,扣住她腕骨。
桑妤轻吞了一下喉咙,将差点溢出口的痛呼声咽回去,顺着他的动作朝他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盛洵视线落她手腕上,神色晦暗,眼底氲起一片薄戾,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他低着头,鸦翅一般的长睫在眼下淡淡扫过,声音低哑:“桑妤。”
他淡淡道:“你抱一下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盛洵天使,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