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当改的思路

“从小时候记事,一直到大学毕业,我装得最多的印象,都是你们俩的!这份感情,就算与不在身边的亲妈有再深的血缘关系,也是没法比的……”

季存的个性温和坚韧,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观念中又有些脱不了的传统大男子主义。

因此多年来,他对养父母的感激之情,一直以行动表达,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却很少选择真情外露的直接表白!

可现在,他渐渐明白父母所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与陪伴,更需要入心入情又入理的沟通,不然,只能让几方的心结越结越深!

季保富忽然被儿子如此“表白”,有点不适应,粗糙的大手轻轻摸着待编的藤条,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胡田花手中要上的鞋面停了,扭头冲季保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四十余岁的季存此时竟有点大男孩的羞涩,说了一段话,在阳台上转回半个身体,让自己调整情绪,恰见妻子念申送茶过来,冲他抿着唇直乐。

念申见父亲谈培祥拿着洒水壶要给心爱的君子兰浇水,迪迪在一旁搀扶,母亲又端来刚做好的油面筋塞肉要给大家品尝,急忙做出“嘘”声的提醒,“我们等一会儿再来……”

感念岳父母与妻儿的善意,季存轻啜了一口茶汤,鼓励自己继续以心里话安慰父母,并争取他们的体谅与宽容:“所以,爸、妈,你们与我刘家妈妈没必要比较。请相信你们的栓娃:若能照顾刘家妈妈五分,那敬重照料你们就可以是十分、二十分!”.

“栓娃,说这些干啥?……我懂你的心,早就不比啦!”季保富也说出真实的感受。

胡田花终于憋不住嘀咕,“和他亲妈是不用比了……可他一年三百多天都在上海,心总是偏到那边老丈人家的!”

若在以往,季存听到养母这种酸话不过苦笑,绕了圈子避开话题。可今天,他想开诚布公地表达清楚:“爸,你和妈不知道:我在上海这么多年,虽然岳父母做的点心各式各样,可以吃得好东西越来越多,能品尝的各种地方菜也不少……可在我心里最念想的:还是我妈做饭做菜的味道,包括她做的胡辣汤、蒸卤面、烙饼子!”

“……栓娃,你这是想吃家乡饭了?那等你回家的时候,让你妈给做!”季保富把编到一半的藤筐放到地下,回手去拉胡田花。

胡田花感觉眼睛被风迷了,有点酸,用手背用力抹了一下,不肯松气地使劲上鞋面,“他想吃,就让小谈给他做去!我是做不动了!”

季存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爸,念申学做得再好吃,我再喜欢吃,可忘不了妈做饭菜的味道!就像这大上海的风景再美,城市功能再发达,有老婆、孩子伴着,我住得再舒服,工作得再顺心,我也不会忘了家乡的山、家乡的地一样!”

“老婆子,你听听、听听栓娃这说的!”季保富把手机往胡田花那边塞过去。

“文绉绉的,听不懂!”胡田花貌似不悦地推开手机,嚷嚷:“鞋面都上反了,别烦我啦!我老不呛呛地,是不想再到上海去折腾,在这老家就算做了,给谁吃啊?”

说着,她端起做鞋的筐子往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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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子,你真想让咱爸去住托养中心?”

“田花,你和三弟也上年纪了,就算有我搭手,可还是累啊!有现成的服务不享,傻不傻?”

“咱爸有儿有孙,就算不贴心,比那托养中心雇的人还是用心吧?”

“呵呵,你可不知道,那托养中心是乡里借用邻村闲置的幼儿园改造后,直接监管的!两层小楼加一个大院,环境不错,请的人可以给老人一天供三餐饭,还帮着洗衣服、理发、洗澡,又有县里定向培训与聘来的护士、医生给检查身体,小毛小病直接治疗,都不用跑医院。”

“那不和城里的养老院差不多了?咱农民还能有这条件?”胡田花有点不敢相信,“那大哥大嫂同意了?”

“他俩有啥不同意的?这一阵和小辈闹不开心,说他俩也想住进去咧。可人家说现阶段只收八十岁以上的高龄老人,费用还有补贴,可把他俩眼红的!”

胡田花听得解气,不忘追问季保富的二嫂,“你年龄不算大,孩子也愿意接你去城里住,你咋想着搬到村里新建的集体院子去?”

“那集体院子是村里响应县里倡导的‘互助养老’改建的。平时大家各住各的屋,但早上可以一起在院子里做操,白天可以一起搓麻将打牌,晚上可以一起看电视,也方便蹿门子唠嗑。有个啥急事、难事,只要喊一声,就能相互帮衬!不比自己孤零零呆在一个空房子里高兴?”季保富二嫂拿着手机,给胡田花看互助养老集体院的照片。

“你倒是看得开,念头转这样快!我就想自家人住一起!”胡田花听着不太舒服,纳手工鞋底的针一偏,差点戳着手指头。

季保富二嫂感叹:“你家二哥没啦以后,孩子们说得是怪好,接我去城里。可你说:到了城里一直白吃白喝,时间长了难免要看冷眼。伺候他们生活吧,又像老妈子一样,弄不好就和大哥和大嫂子一样,受累还不讨好!听说小辈们话里话外是嫌长嫌短,嫌咸嫌淡的。我看粘着小辈,还不如留在村里,熟悉的地方自个儿过得自在!”

胡田花想着自己去到村外的别扭劲儿,闷了声,却又建议,“那你不如搬到我家来?等送老头儿去托养中心了,你和我做伴?”

季保富二嫂“哈哈”一笑,摇头:“我可不和保富抢你。你俩日子忙得欢,还跟着做啥手工放网上卖咧。我有子女给的闲钱,不缺花,就喜欢和老姐妹扎一堆,热热闹闹的。我倒是劝你和保富,也一起住到集体院子来算啦!这村里不少人都乐意这样,保富的堂兄弟和表姐不也在他们村里签了入住的协定?”

胡田花怔了怔,摇头:“我和保富还有力气,没到要互助的年纪吧?眼下有村里带着,放着好机会赚钱,不赚可亏了!”

“哂,这么些年了,我没想到你俩还是个财迷!”季保富二嫂打趣,“栓娃给的钱还不够花啊?”

胡田花想着上个月卖手工赚的那些钱,忽然感觉有底气,把腰杆挺了挺,“一直问栓娃要钱,花起来不趁手,不如我和保富自己赚的钱用着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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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帮帮忙噢!这种地方的老年人,有啥消费能力?”

勉强被任咏刚拖到街道的老年人日间照料中心,任东杰看着楼内需要护工与志愿者照料、陪护的老人们,深感头疼!

不说阿爷阿奶那一代高龄老人,日常生活用水还喜欢用水笼头滴滴答答接,好让水表走慢一点;就是阿爸这一代老年人,买个菜还喜欢和小摊贩一毛、两毛地讨价还价。

再说了,身有疾患的老人们,退休金怕不够支付医药费、照料费的,有多少余钱在超市开销?

在如此的老年群体旁边开超市,能赚到多少钱?

任东杰甚至隐隐地怀疑与惊慌,他阿爸咏刚是不是与他阿奶一样,智力有些退化了?

咏刚生气儿子消极的态度,伸手在东杰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笨!观念怎么不会跟着情况改变的?你按着老年人常用、欢喜用的备货,不就好了吗?”

别看他现在六十多岁,可长期担任海员,加之坚持锻炼,那手臂上力道不轻,拍得任东杰往照料中心的大门歪过去。

门内一个中年妇女恰好出门来,笑呵呵地扶了一把东杰,温声劝着任咏刚,“任阿叔啊,你可是想到我们这里当志愿者的,光是有热情、有力气、懂健身可不来塞,不兴这样急躁的噢!”

当着儿子的面,咏刚的脸红了,小学生一般解释:“陈主任,这是我儿子!”

“儿子就可以这样呀?”陈主任含了笑意嗔怪,“明天你先来听听课,看老师怎么讲:老年人与小辈之间如何合理沟通,维护家庭和睦。观念不改,就算廖书记介绍,也不放你进来做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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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申,你怎么又给我们乱用钞票呢?我与妈妈现在身体不算好,天天蹲在屋里厢,用不着买这些的!”

“就是啊,念申,你就算顺利应聘社区工作者,也要多节约点,把钞票用在你们与迪迪身上就可以!我看款式不错,你留着自己穿穿蛮好!”

“我这件就给小季吧,他到公司上班要撑门面的!”

接过女儿买来的新风衣,谈培祥与咏兰不安,各自推拒。

念申却坚持把风衣往他们身上披,“老年人就不要打扮啦?只兴用在小辈穿漂亮衣裳?”

“这,不合适,太时尚了吧?”咏兰穿上明明合适又衬托气质的风衣,却感到别扭!“不要给人家讲我花哨!念申,你真想用,不如给外公外婆多买点营养品?”

“现在条件好,外公外婆的营养品早就多得吃不完了!”念申咯咯直笑:“阿爸,姆妈,你们的观念好改一改咧!凭啥老年人不兴打扮?阿爸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我还想安排妈妈您与阿爸多旅游旅游呢,不多买点好衣裳,不方便拍漂亮照片!”

“我们多出去旅游,怎么照顾你与迪迪呀?”咏兰还是嗔怪女儿。

谈培祥点头,“是啊,小季那样忙?爸爸妈妈不帮你,你忙不过来怎么办?”

念申看着风采依在的父母,忽然有一些心酸,拿出季存给买的于逸夫舞台演出的两张越剧票,递交给父母:“爸爸妈妈,我们的观念都要改一改——老年人应该有自己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是一直为小辈们付出,把自己大好的晚年全部投在服务小辈们身上!小辈们都要学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