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这板下的水泥没干,我扶你过去……”
“咳……”
“嗯嗯!”
……
按廖远英的建议,物业经理隔天找了工人连夜处理台阶与地面的坑洼,以防老年人摔倒受伤。
因水泥未干,工人在几处修补过的地方搭了临时跳板,包括杨家楼下。
这天恰好季存刚进入项目组,工作任务不重,准时下了班。看时间,他估摸念申要去上大夜班,赶到杨家楼门口,要护送她去车站。迎见面含委屈、一脸别扭的念申,他急忙伸手,想扶她从跳板上走过来。
忽然小伙子吓得一激灵,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因为念申的后面,跟出了她的父母谈培祥和任咏兰,“咳”“嗯”声一起传向季存。
看着春节假期以来十几天未见的季存,念申的眼睛直接发红了,抿了抿唇,勉强掩饰着感情低声回应:“没事的,我自己可以。你是代杨阿公来看哪位老邻居的吗?”
“……”季存有些意外,可转眼看懂姑娘父母警惕的目光,心中了然,只能跟着掩饰,“啊,是……杨阿公让我给你外公外婆送点土产。”
这话,季存并没有说谎。年前,杨洪方的确叮嘱与委托他多带一些土特产回来,一方面那玉米面、芝麻糖确实好吃,老人想给几户相熟的老邻居尝一尝;另一方面,有着情感经历与生活经验的老人,渐渐已看出季存与谈念申两人同心相怜又相近的心思,有意做个“月老”,教季存去讨好“对象的一家”!
看着季存手里拎的土特产,谈培祥放松不少,扯了扯爱人咏兰的衣服。
可咏兰紧盯着女儿的表情,那警惕劲儿是一点不松弦的!
“哎呀,杨阿公有心了,每次吃到小季你带回来的好吃的,总想着我爸妈!晚点我也做点他喜欢的荠菜肉馄饨送过去。”咏兰看似高兴着,却不忘催促丈夫送女儿去上夜班,“你赶紧陪念申去车站,省得她上班迟到。小季来了,我直接陪他到家里去。”
念申看着母亲严防紧守的态度,气得嘟了嘴,扭身就往车站急走,连平时一定要说的“妈妈再见”都不想讲了,憋得咏兰倒吞回一口冷气,不由打起嗝来。
季存眼巴巴看着牵念半月的姑娘被父亲“押走”,转过绿化时不忘回头,泫然欲泣地看他,心中不是滋味,却只能跟着“嗝,嗝……”不断的咏兰上楼去。
咏兰连续嗝得难受,偏还要想着话语,要套套小伙子心里的念头,这楼梯就爬得相当辛苦。
等来到家里所在的六楼,她有些喘不过气,站在家门口就忍不住咳喘起来,偏对小伙子的套话盘问还不肯停。
季存看着年近半百、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叫作“岳母”的念申母亲,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拎了土特产老实地站在咏兰身边,继续回答她别里别扭的问题,包括“今天拎来的花生是你爸妈自己种的,还是买的?”“从火车站还要多久到你家门口?是坐班车还是坐拖拉机?”……
咏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认真而本分地回答问话,心里却越来越乱!
——从心里讲,她感觉这青年人是真的不错!个子虽然不高,可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像外甥东杰那样时尚,可洗得干净,穿得利落。
再加上平时杨阿公嘴里一直夸奖:他认真工作又自学第二专业,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嗜好都没有,根本不会像东杰那样和小姑娘们嘻嘻哈哈……明显就是个好女婿人选!
要不是咏萍一直强调的“养老风险”,她会挺乐意让这个靠谱的小伙子做女婿!
可那“养老风险”想一想也真的挺可怕!若是季存的父母没有收入、没有医保,老来就吃定这个独苗儿子,样样要他负责,没事就挤在小夫妻身边住着,到后面年纪更大的时候,像咏萍她婆婆一样瘫在床上折腾媳妇和孙子,那不麻烦了吗?
她可舍不得女儿吃咏萍那样的苦,看着妹妹憔悴的模样,她甚至想教训教训妹夫的好不好?
如此想着,咏兰就更加纠结了,就那么与季存一起站在楼道里,顶着过道窗里吹来的寒风,一问一答交谈着。
直到任家旺听到门口的动静,打开门来,奇怪地问:“你们站在这里做啥?”咏兰才回过劲来,说明季存的来意,将他往门里让。
季存等着换拖鞋的功夫,看着念申母亲却不由心中更加苦笑!
咏兰自己将拖鞋穿错了左右脚,说着给他泡茶却拿起来奶粉罐子。
看来,想让念申父母接受他,可能会遭受不小的压力和阻力,因为,他们心中对于自己这个外省市山村来的男青年,有很大的顾虑!
可这种顾虑他能理解,也是正常家庭难免会有的——毕竟,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吃苦呢?特别是可能面对未来养老压力的情况下。
如此想着,捧过任家茶杯的季存产生忽然的松动与退缩,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念申进一步相处——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喜爱上姑娘,那么,自己肩扛三位长辈的奉养责任,更有“她”希望的:对两位兄长的帮衬……这种复杂的境况,要让善良柔弱的姑娘一起分担吗?
他舍不得,也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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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阿姨,你昨夜看电视剧又晚了吧?搓麻将也打瞌睡?”
搬到新小区,屋里环境舒适了许多,任家旺夫妻闲来无事,与杨洪方、于阿秀约定每天下午搓麻将。
可这天下午,他们发现原来搓麻将最起劲、再晚也不会感觉疲累的于阿秀有些萎靡不振,连出错几次牌,还不断打哈欠。
于阿秀也不相瞒,愤懑地说:“不是儿子盯上我们的房子了嘛,说可以办产证的时候,就把房产转到他名下去!”
“这小赤佬,你和老公不过五十多岁,还健康呢,就有这念头啦?”任家旺不平。
“我估计,是媳妇的主意。”于阿秀恹恹摸了牌,却很快又扔了出来,“白板。”
“那你答应了?”杨洪方问。
“怎么可能?”于阿秀不甘心地挺了挺腰,“他们两人没有小人,万一后头分开,这房产不是要被媳妇分去一半吗?我个笨蛋儿子想不穿。”
“你这种顾虑难免的。”杨洪方叹息,“可是这样,不是让媳妇不开心吗?她本来就对你不冷不热的。”
于阿秀泄气:“是啊,所以今天干脆连爸妈也不叫了,说她头晕,把儿子过年送给我们的西洋参也拿去自己单位泡了吃。”
“这怎么办呀?”任家旺替她担心。
“怎么办?”于阿秀瞥了他一眼,“顶着呗!要保儿子老来有房子蹲,万一离了还可以再寻一个。”
她说着,却见谈培祥扛了一只煤气罐送进厨房,没过一会,又扛了一只进来,奇怪地问:“杨阿公,你让念申爸爸扛两罐煤气回来做啥?难道你因为家里吃饭人多,弄了两个煤气灶头?”
“不是的!”任家旺解释,“这不是他为了贴补家用,又找了超市仓库的工作嘛!那他不在家的时候,万一煤气罐子里没气了,我们两个老的又扛不动,所以备一罐在家里。”
“你存煤气罐,也不怕有风险?”杨洪方不认同。
“那没有煤气用,我看你怎么烧饭?”任家旺回怼。
杨洪方得意地一笑:“嘿嘿,小季工作的软件公司,去年开年会,发给他一只电磁炉。他教我用啦!不要看我没有孙子在身边,胜过一个孙子贴心!”
“哈,你想儿子孙子想疯了,也太好哄了!”于阿秀略带讥讽地笑,“他这是给你点小的甜头,方便长期出便宜房租呢!你还是要当心的,他毕竟不是你亲孙子。”
“我可不像你一样小心眼。”杨洪方嫌弃了一句,可他扔下一张牌的动作却不像以前那么干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