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红尘_分节阅读_19

戴梦岩说:“你好像没什么朋友。叶子农说:“我嘴臭,不招人待见。戴梦岩说:“调查上说,你以前组织团伙斗殴,够上团伙那人也不少人啊。叶子农说:“那时候流落街头,不拉帮结伙就得饿死。时代变了,过去打群架的那帮都混到上流了,没混到的也在努力攀登,我这好吃懒做的就掉队了。戴梦岩轻轻摇摇头,问:“你,真的是混日子吗?叶子农说:“你都看到了,混不混的就是那样。戴梦岩说:“你的心思没在过日子上,当然你可以说那就是你的日子。你到柏林不会只为看看推倒柏林墙吧?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你只是不说,或者不方便说。叶子农说:“何以见得?戴梦岩说:“接触久了,一些不经意处感觉到的。你在剧本意见里就有一句:当今世界连曾经先进的欧美制度都显出落后相了。叶子农说:“重新打印,这句话要删掉。连着看了3个本子,脑子有点不听使唤了,这句话就是没过脑子的错误。”

戴梦右说:“役过脑子才足真的。叶子农说:“过了脑子也是真的,真的也有当说和不当说的。我不想评价西方民主的是非,弄好都是人家的事,也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戴梦岩说:“可你一不留神还是露出来了。叶子农说:“所以要掖回去。戴梦岩一笑,说:“你不想让我看清嘴脸了?叶子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喝酒、吃东西,只是没接这个话题。

戴梦岩说:“认识一场,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吧。叶子农说:“有些事是能想不能说的,说了就是邪恶,就是精英主义的蔑视大众,就是与人民为敌,一大堆罪名。有些事是能说不能想的,民主、自由、人权,说了没事,放之四海不挨骂,一想就蹦出一堆问号,摁都摁不住。”

戴梦岩说:“拿出来几个看看。我不懂,就想看看。叶子农说:“什么是民主?判断民主的标准是什么?意志一定体现利益

吗?人民这个词是不是被滥用了?还有自由、人权,等等吧,都是问号。戴梦岩说:“你想为共产党辩解?叶子农说:“共产党需要我辩解吗?人家是实践者,我只是个观众,不管是听信共产党的还是听信攻击共产党的,只要听信一方就不会有问号。戴梦岩点点头,说:“有道理。叶子农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说:“什么是民主?也许这个问题很简单,简单到什么程度呢?人民的国家,人民也得有个管理国家的法子,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不可能一个法子四海显灵,上帝都不会答应,那他妈还是因果律吗?从家天下到民天下,民主是国家所有权转移的性质,判断主不主的依据是什么?是利益,是看所有权利益的受益者是谁,这比判定哪种形式属不属于民主更能让人看清真相。如果数了半天人头,人民不是所有权利益的受益者,您再怎么数人头也是假民主。佛法讲见相非相,马克思主义讲透过现象看本质,就是这个道理。数人头作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适用恰当与否的判断,没有好坏对错的判断。把一种方法当成民主去等同于人民的利益,而且还是唯一的方法,而且这唯一的方法还要放之四海而皆准,这个让我不解。戴梦岩说:“我一直都没觉得中国算民主国家,不信你可以问问九哥,他跟我的看法肯定是一样的。不管我去内地拍戏还是九哥到北京开店,都是生意,跟政治没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中国人,都希望中国好。叶子农说:“不只是你们这些香港的纽约的,内地也有人持这种看法,说到祖国的发展就满身自豪,说到民主就底气不足,好像矮了谁半截。戴梦岩说:“嗯,就是这样的。叶子农说:“你的意志能体现什么?是你的好恶和认知能力。凡是符合你的好恶和认知能力的,你就赞成,否则就反对。戴梦岩说:“那当然,谁都一样。叶子农说:“如果意志一定体现利益,那就只有开张的,没有倒闭的,没有谁开张是为了倒闭。如果意志不一定体现利益,你在重大利益面前是愿意相信你的意志还是愿意相信科学论证?如果这时候有人一味迎合你的好恶和认知能力,你会害怕吗?戴梦岩说:“小事不会,大事会。叶子农说:“所以,佛法才让你依法不依人,马克思主义才跟你说事物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所以,一个实事求是的机制是否比一味迎合意志更可能接近科学呢?戴梦岩沉默不语。

叶子农说:“人民是由每一个具体的人汇总而成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优点缺点,怎么一汇成人民就无瑕了呢?缺点的那部分都扔给谁了?如果缺点是扔不掉的,那人民的决策是不是要有一个科学的过滤机制?还有自由,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自由与束缚是本一的东西,自由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边见有漏的方便说,总把人推到相对与绝对的坑里打转转,转晕了拉倒。如果非用这个词,刀仁是不是也该有个定义?是不是应该定义成:自由就是人民的根本利益和生存秩序所能允许的基本权利?戴梦岩依然沉默,只是看着他,静静地、久久地看着。

叶子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自己的言论触发了戴梦岩的反感或鄙视,于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无奈地自嘲道:“好吧,我他妈心理阴暗,见不得人民意志自由。戴梦岩也摇摇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想:你思考这些有什么用呢?叶子农说:“世界是一个大市场,这个市场竞争首先是以国家为单位的竞争,没有国家的竞争优势,就无从谈起所在国人民的好日子。中国地大人多,搞好丁,就是可以承载大产业和大市场的人优势。搞不好,就是内乱、荒废和十几亿人要穿衣吃饭的大包袱。这个道理不复杂,是个中国人都懂。戴梦岩点点头:“嗯。叶子农说:“我有种预感,中国要一直按实事求是的路子走下去,中国在国际市场竞争中将会越来越呈现优势,中国让一些国家刮目、不适应,可能只是个时间问题了。戴梦岩说:“那是好事啊。叶子农喝了一口啤酒,沉静地说:“中国的最大威胁不是人家的航母导弹,是自家人看不清楚的各种民主。凡是数人头的就往民主里归置,凡是没数人头的就往皇权里归置,这种思维除了西方民主就是皇权,不知道意志不一定体现利益,不知道还有个‘见路不走’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矛盾的社会是不存在的,利用、放大社会矛盾,用所谓的民主来搞乱中国,这是成本最低、遏制力最强的利益争夺。我再痞,也没痞到跟人民过不去。自己过过脑子,真遇到事了不至于稀里糊涂瞎起哄。戴梦岩说:“人跟人不一样,都想到一起也难呢。叶子农说:“政治是百人一步的事,如果中华民族每个人都往前迈了一步,集合起来就是这个民族往前迈了一步,就是历史的一步。戴梦岩一笑说:“我信你,那我也算往前迈了一步。叶子农说:“别信我,你稍过过脑子就行。如果我说:西方人民日夜牵挂着中国人民的冷暖,一心在为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上帝会不会把我扔到疯人院去?如果中国人民抛开自己的利益去为西方的价值观而奋斗,上帝会不会把中国人民都扔到疯人院去?戴梦岩哈哈大笑。

叶子农说:“有人说民主不是简单的数人头,是尊重,好像一说数人头就贬损了民主的光芒。真他妈扯淡,那您就直接尊重好了,干吗再弄个民主搅和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拿来贴金。好,就当是尊重,那您放眼世界看看吧,一个主权国家尚能用国家机器限制丛林法则,联合国拿什么去限制国际关系的丛林法则?只要你不给我利益我就给你民主了,这是哪家子的民主?今天制度不一样我就消灭你,明天呢?制度一样了就没别的矛盾了?人种不一样,宗教信仰不一样,文化背景不一样,是不是都要消灭呢?都消灭了,没差异了,还他妈尊重个屁呀。我说句痞子的话,如果数人头是普世的,刀fp就该尤从联合国做起,中国人口最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主世界备国的事都要由中国人民决定?这个“全世界各国的事都要由中国人民决定”又让戴梦岩一阵大笑,然后说:“我好像听明白点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中国的民主比西方的民主更科学、更先进?”叶子农说:“不能这么说,一个药方包治百病那一定是瞎扯。土壤不一样,也许栽到人家的地里就开不出富强的花朵了。佛法讲不住一法,马克思主义讲一切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都是这个道理。只能这么说,意志不一定体现利益,人类作为一个社会整体要认识到这一点,可能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说话间,服务员把拉面端上来了,好大的一只黑碗,宽宽敞敞装着一碗面。[!--empirenews.page--]

叶子农说:“嘴脸看过了,那我可以领赏了?戴梦岩点点头。

叶子农先往碗里放了一小勺辣椒,然后捧着大碗吃起来,长长的面条吸进嘴里是吸溜吸溜的声音,嚼面条是吧卿吧卿的声音,吃得很香,很惬意。

戴梦岩静静地看着,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么用脑子,不累吗?有人说人还是糊涂一点的好,太明白了会活得很累。叶子农说:“神人。”

戴梦岩问:“怎么了?叶子农说:“他一定曾经明白过,一看活得很累,又回去糊涂了,不然他怎么知道?戴梦岩笑笑,说:“嗯,吃饭吧。戴梦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说:“今天,就你我,我想看你吃面的样子。如果你当着一桌朋友也这样吃,我承认,我会觉得很没面子。叶子农嘿嘿一笑说:“那当然,太不给梦姐长脸了。吃过晚饭,戴梦岩结过账,送叶子农回去。

戴梦岩认识叶子农以来,这是他们第二次深谈,第一次是关于“鼠洞”的问题。随着她对叶子农内心深处的了解,那个“柏林会议”的叶子农就显得越来越表象了,一个内在的叶子农与一个表象的叶子农,在人的习惯认识上很难重叠起米。

车子在巴黎的夜幕里穿行,梦幻、时尚、浪漫……人们形容夜巴黎的那些东西该有的都有了,这里寄托着戴梦岩对未来生活的期许,而叶子农与时尚和浪漫太遥远了,而她与叶子农的内心也太遥远了。半敞的车窗吹淡了叶子农的酒气,也吹拂着她的思绪。

戴梦岩问:“你思考那么多问题,思考过你的将来吗?叶子农回答:“没有,瞎混叹。将来怎么样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会去纽约,也不知道会来巴黎,我只能做现在知道和想做的。戴梦岩说:“这几年内地有个流行语,叫傍大款,知道什么意思吧?叶子农回答:“知道。戴梦岩说:“有个女记者采访,问我会不会傍大款,我告诉她,我就是大款。叶子农说:“懂。因缺有需,你不缺。这句话之后,戴梦宕一路就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派拉姆公寓,戴梦岩停车,下车。

叶子农下车,说:“那我上去了。戴梦岩站在车边,点下头,等叶子农刚走了几步,轻轻叫了声:“子农。叶子农停下。

戴梦岩在夜色中注视了一会儿叶子农,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叶子农愣了一下,说:“当然,这是女士的特权。戴梦岩上前抱住叶子农,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许久,低声说:“给我一个理由。除了别说为我好,说什么都可以。叶子农窘迫地停了一会儿,歉意地说:“我野惯了,真的很难融人那个阶层。戴梦岩埋着头,说:“如果有一天我给你放生了,不是因为我不缺。叶子农说:“懂。怜悯野生动物。”

戴梦岩说:“你能这么照顾一个女人的体面,谢谢。”

第四十三章

1992年8月6日,立秋的前一天,“久悟杠子面”总店开业。

I\'7头没有变化,门头两边各是一块宽2.5米、高1.5米的大玻璃窗,玻璃窗有变化,两块玻璃上的文字、图片是一样的,顶部是一行字体稍大的蓝色文字,醒目地写着:本店不是以面推菜的,奔大菜的朋友,抱歉了!接下来是两排红色文字,一排写着:久悟杠子面,然后是慕容牛肉大汤面、慕容牛内卤子面、慕容清汤窝窝面、慕容酸辣躁子面4款慕容府家传杠于面,隔一行再往下是老九锅挑炸酱面、老九过凉炸酱面、老九锅挑打卤面、老九过凉打卤面4款老九研发的杠子面。另一排红色文字写着:辅面小菜,然后是慕容花雕凤翅、慕容红烧排骨、慕容白烧腐竹、慕容白烧豆腐4款慕容府家传菜,隔一行再往下是香辣豆芽、酸辣土豆丝、四季蒸菜、香卤炸豆腐。每个品种都有价格和实物照片,不用顾客去猜,所有品种的价格都比一般餐馆的价格偏低,让人一目了然。

餐厅的四墙没有任何装饰物,全部是错落有致的介绍单个品种的镜框,品名、价格、实物照片、品种特点,交代得清清楚楚,不用看菜谱,环视一眼就知道自己要吃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顾客的,包括避免让经济条件不好的顾客拘谨、窘迫。

中午11点半,在石经理的主持下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开业仪式,全体身着制服的员工在餐馆门前整齐列队,有不少等着就餐的人在四周围观。石经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作了一个非常简短的发言,说:“今天是开业第一天,我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话,拜托大家啦!”然后给全体员工深深鞠了一个躬,开业仪式就结束了,顾客鱼贯进人餐厅。

这天,老九没来,而方迪也只是站在楼上办公室的窗前注视。

方迪好久没抽烟了,今天准备了一包烟。能想到的都想了,能做到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让实践检验了。她坐在沙发上,小音量而且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新闻,办公室里隐约能听到餐厅熙熙攘攘的声音,这声音的密度让她心里有几许安定,她静静地抽着烟,以缓解内心的紧张。虽然说失败了还可以总结经验再来,但人的心里还是恐惧失败。

或许方迪还是觉得电视声音干扰了餐厅熙熙攘攘的声音,她把电视机关掉了,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保存的两个多月前的报纸,展开到有她关注消息的版面,那是一篇叶子农和戴梦岩出现在巴黎音乐会的报道。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这篇报道她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如果说开业的成败让她紧张,而叶子农的安危则是她心底最揪心的不安。

这是一篇香港记者刊发的报道,文字描述了叶子农与戴梦岩出现在《我的祖国》巴黎音乐会的情况,配发了多幅照片,特别提到了叶子农身边没有保镖,还拿出了叶子农夜抵巴黎机场时保镖簇拥的照片做对比。方迪能够想象得出,要让戴梦岩解除保护,叶子农需要怎样的理由、怎样的周折,而戴梦岩又需要下多大的决心。

但是,方迪理解叶子农。

就在她思绪飘向遥远的巴黎时,电话响了,她的心本能地颤了一下。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很少,基本都是公司内部人员,而没有特殊情况餐馆的事是不需要她处理的。现在刚刚开业才半个多小时就来电话了,说明情况已经严重到超出了石经理的处置权限。

她镇定了一下,拿起电话平静地问:“什么事?打电话的不是石经理,而是前台领班,说:“有位叫孙瑶的女士一定要见你。方迪的心失重地落下了,说:“让她上来吧。”说完她放下电话,收起报纸。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敲门。

方迪说:“请进。孙瑶推门进来,说:“又偷抽烟了。方迪说:“我干吗偷着抽啊,犯哪条了?今天开业头一天,我说姑奶奶,您老串门儿会不会挑个时候啊?我接个电话都提心吊胆的。孙瑶把包搁桌上,坐下说:“知道你忙,我找娟儿哭了一盒纸都没找你。

今天我10点钟就来了,像个树桩子躲一边,还不照顾你呀?”

方迪仔细打量孙瑶,也没看出什么,就问:“怎么了?孙瑶说:“经纪公司没续约。方迪说:“你这条件还在乎它续不续约?”孙瑶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甩桌上。

方迪拿起细看,都是一个姑娘的照片,有在大学校园里的,有穿学士服的毕业照,有山水旅游的,有逛街吃饭的,也有一些室内穿着暴露的,其中还有跟孙瑶丈夫亲热的。方迪看过之后问:“哪儿来的?怎么会到你手里?孙瑶说:“洗衣服掉出来的。王八蛋……故意的,这是要跟我摊牌呢。那臭不要脸的我见过,不就是奶子大点,身材好点,文化高点……方迪说:“姐,这对男人已经够了吧?不用再点儿了。孙瑶说:“嫌我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小学都没毕业。”[!--empirenews.page--]

方迪说:“你们才一年多吧?也太快了。那你找我干吗呢?陪你哭也不能在这儿啊。孙瑶说:“我要跟你混o方迪愣住了,愣了半天说:“你躺着吃站着吃都够了,这店明天死活还不知道呢,你投庙也不看看有没有香火,就是有,你也不是烧香的,你是拆庙的主。孙瑶说:“我先把娟儿出卖了吧,是她让我找你的,我觉得她说得对。

娟儿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方迪不解,问:“什么来不及了?孙瑶说:“你们公司规划北京的加盟店是20个,对吧?方迪说:“有这个规划,还没考虑细则,现在八字没一撇呢谈这个太早,娟儿问做机器的用途,我也就是跟她念叨了几句。如果市场定位是正确的,运转系统也成熟了,在北京规划发展20个加盟,不能无限发展,得保护加盟店的利益。孙瑶说:“不管哪个城市,半死不活的餐馆都是最多的,北京也一样。开业的场面我看了,也进去吃了,看得出你们是正经干事的,又不收加盟费,只要加盟就有钱挣,20个指标那还不一转眼就没了。我就是离婚也得榨他几桶血,可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方迪说:“这可没你走台来钱快,更没傍大款来钱快,创业那都是孙子干的事,爷是用来败家的。你不行,你是爷呀。董丽我得罪了,我不想把老同学都得罪了。孙瑶说:“我也想扭扭屁股就来钱,可由得了我吗?也怪我,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想继续革命了,这身肉是贼吃贼长,后面有更嫩的排大队呢,没力、法,这行就这么残酷。咱姐们儿这么铁,也不能一点用都不管吧,那你还是人吗?我盘几个店加盟你,你要求人家什么条件就要求我什么条件,论先来后到我也不迟,总不能姐们儿铁反倒没机会了吧?方迪沉思了许久,问:“你真能当孙子?孙瑶说:“我能,我真能,我现在已经是孙子了。方迪拿过桌上的纸和笔推给孙瑶,说:“那你写个培训申请书吧,我给你批了,你到会计那儿去交一块钱培训费,然后准备好了来上班,餐厅一个月,后厨一个月。孙瑶说:“我给你打工两个月,我还给你一块钱,资本家也没这么狠吧?方迪收回纸和笔,说:“那算了。孙瑶赶紧夺回来,说:“我写,我写还不成吗了-

孙瑶就写了一句话:本人孙瑶申请到贵公司培训。后面是日期、签名。

方迪看了看,说:“行。”然后签上:同意,请会计收取1元培训费。

孙瑶说:“等准备好了我保证按时上班,但要爆发离婚大战怎么办?方迪说:“请假,而且在培训期间如果你受不了了,你随时可以放弃。孙瑶说:“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我懂。那咱先说好了,东城、崇文、宣武归我了。方迪说:“东城、崇文已经有家了,是石经理的朋友,如果他们不合格或放弃,你自动升为第一顺序,如果合作成功你就再选别的吧。孙瑶说:“看看,怪不得娟儿说再晚就来不及了,那西城、海淀、宣武归我了。方迪说:“甭管当不当真,你吃得下吗?孙瑶拿上培训申请书要去财务室,说:“只要你发展得好,我就吃得下。

老九没参加开业仪式不是因为要检验队伍,而是因为害怕,所谓“身体不适”只是一个托词,真正的原因他只告诉了方迪一个人。以“久悟杠子面”的规模和背景,组织一个像样点的开业典礼不是问题,事实是老九和方迪一致选择了低调开业,老九是失败怕了,还没开业就准备接受失败了,而方迪则是缺乏实践经验,也不敢对结果抱太多乐观。

老九的别墅是二层小楼,一楼除了睡觉、喝茶的简单物件,其他都没置办,他既没心思也没时间。免税的汽车买了,一直停在楼下没开,他还没时间去办中国驾驶证。这天他睡得很晚,起得也很晚,磨磨蹭蹭刷牙洗脸,磨磨蹭蹭到小区外的粤菜酒楼吃点东西,又磨磨蹭蹭回来喝茶,今天他的最大事情就是打发时间,等待一个结果。但是,不管他怎么磨蹭时间都过得很慢,他实在无聊了,就到楼上找点事做。

楼上简直就是一个调味品配料作坊,北屋十几只敞口的麻袋靠墙排成一圈,里面装的全都是各种调味品,有花椒、八角、桂皮、茵香、白芷、草果等等。另一间北屋是码放整齐的一包包规格不一的调料袋,这种无纺布调料袋是特别定做的,耐拉扯、耐蒸煮,经得住大勺翻腾。南屋是一张配料操作台,有调料容器、电子秤、漏斗、电动缝纫机,居然还有一台小天平??一这里,就是“久悟杠子面”的核心机密了。

尽管各种用途的配方老九已经熟记于心,但还是严格按照配方单子配料,一种用途的料袋一次配20袋,缝纫机封口走两道线,就可以装箱了,箱子上贴着用途名称的标签。根据公司保密制度规定,厂长领取料袋的种类和数量都有记录,每种料袋使用过都要回收,在有指定人员监督的情况下清点、拆袋、混合,然后才可以作为普通垃圾处理。有些料袋是与汤卤煮在一起用的,有些料袋是单独熬调味汁用的。比如大汤牛肉卤,厂长和操作工都知道煮制的配料、时间、火候和合格标准,却唯独不知道调味料袋里的东西,即使能猜出一部分材料,但材料的配置比例也无从得知。生产基地从员工到厂长都签过保密协议,岗位不同保密等级也不一样,配方作为最高机密,只有老九一个人知道。

配料是一件机械而琐碎的工作,需要耐心和细心。这个果然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老九干累了就到楼下喝茶歇会儿,然后再上楼配料,反反复复,就这样消磨了一天,天什么时候黑的也没注意,也没心情吃饭,终于熬到了餐馆打洋的时间。

晚上9点半电话准时响了,老九拿起电话。

方迪的声音,说:“情况没担心的坏,比预期的好,我这就把报表给九哥送去。老九的心这个激动,说:“再说一遍。方迪说:“情况比预期的好。老九说:“喝酒,20分钟后我在大门口等你。方迪说:“好的。放下电话,老九下楼坐到沙发上愣神了好一会儿,长长嘘了一口气,到厨房拿上那瓶提盒装的红酒,那是当时要给方迪庆祝论文答辩的酒,他提着这瓶酒出门了。8月的北京正是酷热的季节,夜晚凉爽了些许,也开始了这个城市的夜生活。

头际上老九开不是20分钟才到大门口,而是提前丁,一直朝方迪来的方向张望,直到看见方迪的车开过来,开到近前。

方迪的精神很好,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九哥,上车吧。”

老九拉开车门将酒示意了一下说:“今天可以喝了吧?”

方迪说:“那当然。老九把酒放到后座上,然后坐回前面,接过方迪递上的营业报表。

方迪打开车内灯。

老九看完报表沉默了片刻,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想去看看子农了。”

方迪一点不觉得意外,说:“哦,那就去Ado\"

老九说:“开业大吉,不管对别人算个啥,对我老九可不是个小事,我还是第一次尝到没失败的滋味。方迪说:“九哥,不用解释吧?老九说:“这刚开业就想走……方迪说:“这儿有我呢,通过今天我也练点胆子了,人在阵地在,嘿嘿。九哥要备什么礼物你就吩咐,我去办。老九说:“子农是我兄弟,开张大吉就是最好的礼物。方迪不以为然地笑笑,关了车内灯,问:“去哪儿?老九说:“先去厂里看看,叫上赵经理。方迪发动车开走了。[!--empirenews.page--]

方迪说:“今天我对营业情况一句没干预,今天最大的情况就是没有、其实也不敢预料生意有这么好,连厂里的应急储备都不够了,石经理准确判断了这个情况,提前6小时通知赵经理,赵经理果断决定紧急生产,保证了晚餐正常供应。餐厅虽然出现了一些配合不畅的问题,但总体讲,生产和营业两大系统是有效运转的,经受住了实战检验。”

老九被车窗的风吹着,说:“好啊,太好了。这算运气好呢?还是算因果不虚?方迪说:“我觉得算因果不虚。”老九说:“你刚才笑什么?开张大吉不算礼物吗?方迪说:“看对谁了。你这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也不是造原子弹,没那么多变数。如果叶先生认为你的条件都成熟,那你开张大吉就是应该的。北京人爱吃炸酱面,你要真没什么可送的,送瓶面酱可能都比报喜强。老九说:“那子农也太势利了。打个赌,你输丁请九哥吃饭。方迪笑笑说:“要是九哥输了呢?老九说:“我请你呀。方迪说:“好。北丽别墅离生产基地不远,很快就到了,方迪停好车,和老九一起从小门进去。方迪问看门大爷:“赵经理休息了吗?看门大爷说:“没有,一个人在车间喝酒呢。赵经理在车间东侧的一块空地上独自喝酒,坐一只小凳子,前面用倒扣的塑料菜筐当小桌子,上面铺了一张报纸,有烟、打火机、半茶杯酒、一小碟子花生米,小碟子旁边还有个花生米的袋子,里面的花生米没倒完,一看就知道是从店铺里买来的花生米。

见老九和方迪进来,赵经理忙站起来说:“哟,董事长和方总来了。”

老九说:“怎么一个人喝上了。赵经理拘谨地一笑,说:“开业头一天哪,这么好,想喝一口。老九说:“就是来找你喝酒的,走,出去找个地方喝。

赵经理忙歉意地说:“不行啊,我已经喝不少了,4点钟还要出去买菜。”说着指了一下地上的酒瓶,一瓶酒已经下去了一小半,大概喝了有3两酒。

老九说:“有采购员还用你跟着去呀?赵经理说:“采购员是我带的农村兵,人可靠,业务还不行,我得带带他。方迪说:“九哥,那就在这儿喝吧,意思一下,让赵经理早点休息。老九犹豫了一下,含蓄地说:“这也没个菜呀。赵经理说:“下了班任何人不能开火,咱不能3个公司领导带头违反制度啊。老九赶紧改口说:“那是,那是。方迪说:“酒在车上,我去拿。赵经理说:“我去吧。方迪就把车钥匙给他,说:“在后座上。方迪到餐柜找来3只小碗摆台子上,老九又找来两只小凳子。赵经理拿来红酒,老九亲自打开给每人倒上。

老九说:“论文答辩,开张大吉,都是高兴的事。来,碰一杯。

方迪碰完杯说:’‘我开车,意思一下啊。”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

老九说:“赵连长啊,方总是双料硕士,那可是咱们公司的招牌啊。方迪和赵经理都注意到了,老九称呼的是“赵连长”,这是第一次,就这么不经意地说出来了,说明老九已经从心里认可了赵经理。

方迪笑笑说:“九哥,‘久悟杠子面’才是咱的招牌,代表着见路不走、实事求是。我还是愿意说那句话,用马克思主义指导我们赚钱,那是战无不胜的。老九对赵经理说:“你看,就是不一样吧?赵经理说:“我真不是想夸谁,方总真是人才。方迪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说:“哎哟,那就别费事了,干脆我自己夸夸自己吧。老九说:“哟,那我想听听。方迪说:“我觉得,今天我才像个战士,硕士比战士差远了。

第四十四章

1992年8月12日,星期三,天气晴朗。

戴梦岩去巴黎机场接老九,这是她第二次接老九了。下午将近6点时,老九随旅客从机场出口走出来,肩上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

戴梦岩心情很好,迎上前与老九握手,叫了一声:“九哥。”

老九也很精神,完全没有长时间旅途的疲惫,说:“又让你来接,麻烦你f-。”

戴梦岩接上老九驾车离开机场,戴梦岩即将重返影坛,老九的北京餐馆生意红火,两人都是好心情,一路有说有笑。闲聊中老九向戴梦岩简单介绍了北京餐馆的情况,戴梦岩也向老九说了一些上次梁士乔来的情况。戴梦岩还是先把老九送到艾丽丝饭店,安排好老九的住宿然后才去派拉姆公寓,这时的巴黎已经亮起了街灯。

在派拉姆公寓停好车,将要上楼的时候,戴梦岩说:“九哥赶巧了,子农一个星期前预订了一家餐馆,你上去喝口水歇一下,咱们去吃法国大餐。老九说:“子农啥没吃过?吃什么法国大餐哪。戴梦岩说:“子农说别处的法国大餐是别处的,他要尝尝巴黎的法国大餐。我不太愿意让他去预订的餐馆,可这顿饭排了一个多星期才等上,我也不好说什么。老九点下头说:“明白,我跟他说。上楼,走到门前,戴梦岩掘了一下门铃。

叶子农开门,跟老九握着手说:“九哥,咱这点钱全给飞机加油了。老九说:“哪能呢,我是来给你报喜的。

叶子农和老九落座,戴梦岩去泡茶。老九放下包,打量着叶子农的衣服,叶子农穿了一套圆领套头式的白色运动卫衣,脚上一双运动鞋,显然是出门的准备。老九说:“哟,你就穿这去吃法国大餐?叶子农说:“梦岩跟你说了?穿这好哇,耍得开,咱就是吃,咋能吃好咋来。我排了十来天才等上,你咋这么能赶呢,不早不晚,天算哪。老九说:“我不稀罕啥法国大餐,我稀罕你的先进餐饮管理法,就在家吃了。”

叶子农说:“九哥,真不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不可能十来天之前就知道你来吧?啥道理咱都讲过,咱不在这上面纠缠了。梦岩的情况想必她都告诉你了,现在也不用担心给你造成坏影响了,咱就是平常过日子。真要有事,躲过了今天也一样有事。戴梦岩用一个盘子端来3杯茶,每人分了一杯,也坐下。

老九看了看戴梦岩。

戴梦岩说:“子农都说了,那就吃吧。叶子农说:“喝口水,准备出发。老九喝了口水,说:“子农,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份大礼,四个字:开张大吉。叶子农一笑说:“九哥,俺可从没争竞过啥礼的,可你真要送也不给点实惠的。老九说:“九哥开张大吉,大喜呀。你想咋实惠?太让俺老九心寒了。叶子农说:“这算啥喜呀?你要是撞大运撞上的,叫喜。如果是因果必然的,那就不叫喜了,叫正常。你这次是撞大运吗?老九说:“不是。叶子农说:“那咱喜个啥劲呢?戴梦岩就坐在一边笑。

老九从包里拿出一瓶北京黄酱和一瓶甜面酱,说:“幸亏我留了一手。明天我去置办淤面杖、案板、面粉、肉,晚上请你吃正宗的老北京手揩炸酱面。会做北京炸酱面的都知道,黄酱和甜面酱是要掺在一起用的。

叶子农拿起一瓶北京黄酱看看,说:“九哥的手淤面那是没说的,在北京开店那做炸酱也应该错不了,捞面过下凉水,再抓把黄瓜丝,哎哟,??…人生极乐原来在这儿啊。老九问:“这礼咋样?叶子农仿佛闻到了北京炸酱面的香味,神往而夸张地说:“知我者,九哥也。”

喝了口水,让老九稍作休息,3人去预订餐馆吃米其林星级的法国大餐了。这家餐馆在一条商业街上,店面装演古典、豪华,餐馆前面的一大片空地可停车,车辆不多,进人的人也不多,并没有车水马龙的景象,空间、节奏都很从容,大尺寸的高级地砖醒目地宣示着这块领地的尊贵。餐馆大门有4层台阶,进门往前走五六米右拐就是餐厅,地面铺着浅咖啡色的地毯,餐桌之间的距离很大,给人一种空旷而自由的存在感。几盏大吊灯恰到好处地分布,灯光不是很亮,是那种安静而温馨的色调。餐桌是圆的,雪白的台布中间放着一束插在玻璃瓶里红黄搭配的鲜花。[!--empirenews.page--]

3人由服务员带领在预订的桌位人座,一顿法国大餐就开始了。

前菜、主菜按顺序陆陆续续地上桌,叶子农这身短打发挥了作用,动作自如,没有西装革履那么束缚。戴梦岩因为开车喝的是无酒精饮料,叶子农和老九喝红酒。

席间,老九笑看说:.‘子农,有时候你也资产阶级呀。叶子农嘿嘿一笑说:“俺也就是吃上偶尔资产阶级一下,别的都是无产阶级。现在吃啥都是梦岩买单,咱逮住个富婆那还不狠宰,权当打土豪分田地了。老九说:“那是你没把梦岩当外人。戴梦岩淡淡地说了一句:“没当外人就已经是外人了。老九一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戴梦岩端起杯子说:“九哥,咱不管子农那套。你开张大吉,咱祝贺一下。老九赶紧端起酒碰了一杯,说:“谢谢!谢谢!叶子农也端起酒说;“九哥,兄弟臭嘴,道个歉。你开张大吉,咱也祝贺一下。老九又跟叶子农碰了一杯,说:“子农话不中听,可都是大实话,谢谢!”

法国大餐优雅、绅士,美食和情调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讲究的就是享受

这个过程,而不是填了肚子就拉倒,一顿饭吃上几个小时是很平常的事。

一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老九渐渐话多了,说:“子农,见路不走,真好卜哇!九哥是尝到甜头了,难怪内地这边老说实事求是,罗家明不识货呀。”

戴梦岩说:“罗家明就没懂,也不怪他,是不好懂嘛,我就没懂。老九说:“挣脱思想枷锁,好说不好做啊。戴梦岩笑笑说:“那么容易挣脱的大概就不是枷锁了吧。叶子农说:“一个人都难,一个国家就更难了,以前的《红旗》杂志改成《求是》,其实就是一次了不起的大转折。老九说:“我这次来一是报喜,二是就想跟你说说话,就像在北京那次一样。叶子农说:“九哥,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在红川到底是谁难为谁呀?老九说:“我难为你,我难为你。叶子农说:“终于平反了,心理平衡了。老九对戴梦岩说:“你看看,他到现在还记仇呢。叶子农说:“俺当然记仇了,你忘了在北京你是咋歹毒俺的。老九说:“明天吃了我的炸酱面,这事就不许提了,行吗?叶子农说:“行,成交。老九对戴梦岩说:“梦岩,到了北京你可要去店里给俺捧场啊。戴梦岩说:“只要九哥不嫌我多事,我没事就去吃。尽管叶子农在吃饭上不是个擅长持久战的人,但这顿饭也吃了近两个小时,一方面是法国大餐的程序繁琐,一方面是心情愉快。

吃过晚饭要先送老九回洒店,老九喝洒上头,满脸通红。

出了餐馆大门,走几步刚下台阶,大家都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但是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叶子农感觉到了,他看了看前方,马路对面是一座大楼,密密麻麻很多窗户。他又低头看了下胸前的血,说了句:“还真他妈抬举我。”身体就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