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龟兹镇因为雀离关生产基地的存在,初步具有工业化的雏形了。
那么沙州此时还只是农耕时代。
但是拥有玉门关和阳关的沙州在地理位置上,注定了比龟兹城更要重要。
敦煌郡则是重中之重,从大唐前往大食国甚至更远的地方,在西域有北中南三条。
而这三条通道都是经过敦煌郡。
同样,想从西域进入关内的话,也必将经过敦煌。
所以敦煌注定将成为一个军事重镇,至少目前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军事重镇。
李宁站在敦煌城头,感受着这天地间最烈的风,心中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总有一天,孤会让这里成为旅游胜地,再也没有兵戈。”
当然敦煌想要和龟兹一样做出翻天覆地的改变的话,那还需要时日,起码等龟兹建设好,有了模范效应才会让其他各城池在改变的时候减小阻力。
当天晚上,沙州有头有脸的人在沙州最好的酒楼设宴,为太子李宁的接风洗尘。
唐初时沙州下辖敦煌郡以及十三乡有头有脸的人这一天都来了,偌大的酒楼里坐满了人,甚至在院子里也摆满了桌凳。
同时在城外军营里的校场大设两百多桌酒席,为太子右卫率接风。
“殿下,我老吴今天高兴,原本以为某家就要这般无所事事地老去,再也见不到咱们大唐王师了,可谁想殿下来了,这如梦如幻,一晃二十多年了……”
光头中年和尚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珠子,身上穿着的却是破旧的皮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某家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还望殿下能允许某家返回大唐军伍,这酒某家干了,殿下随意。”
说罢吴绪芝举起一坛少说有十斤的酒坛咣当咣当地一口气喝完,看得李宁目瞪口呆。
没等李宁歇口气,就看见两个人端着杯酒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李宁白天见过,他长着一头金色的卷发,正是粟特人首领安铭轩。
还有一位是汉人模样的老头,他有些紧张。
他来到李宁身边先是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某家为沙州通颊部落……如今从化乡乡正,阎旭。”
通颊部落是指胡汉杂居的部落,李宁听到他自报家门之后,眼神不易察觉地眨了一下。
“哦,阎朝是你的?”
那老头面露愧色,低头道:“正是家兄,惭愧惭愧。”
阎朝勒死当时河西节度使周鼎夺取了沙州控制权,这成了阎家人不敢面对李宁的原因,也成了原本是沙州大族阎家心头的一根刺。
“阎乡正,何来惭愧之说?”李宁摇摇头道:“阎朝大人率领着沙州军民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抵抗吐蕃贼子十余年,已经尽力了,他宁可背着骂名,也要保全沙州百姓,这乃是大义……他要是还活着,孤一定要好好和阎朝大人喝一杯。”
阎旭听到李宁这么说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的。
阎旭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但还是吃力地开了口:“可是当年……”
李宁微微一笑,坦率道:“当年换做孤,孤也会尽力周鼎节度使的弃城东归的想法……实事求是的讲,弃城东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投降,是将敦煌这座河西重镇还有佛教圣地拱手送人。”
后世来的李宁自然知道一旦全城百姓撤离之后,就算全部顺利抵达长安,对于历史大局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离开容易,返回难,看看后世的巴勒斯坦就知道了。
而且随着大食国的影响力增加,中原道教无意东扩的情况下,佛教成了唯一对抗某教扩张的软实力。
而佛教此时已经差不多本土化了。
所以此次李宁来到这沙洲还有一件事就是鼓励佛教向西地发展,对抗回鹘、大食国方向的文化入侵。
因为仅靠着普及教育,还无法彻底杜绝大食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
“咳咳……”李宁干咳一声接着说道:“另外他身为河西节度使应该知道河西走廊中断的情况只能绕道漠北,那是携老扶幼数万人迁徙上万里,就算回鹘不为难,也都是九死一生。
更何况他忽略了诸位世世代代就在沙州的本地百姓,要知道土地就是大家的全部身家,一旦弃城东归所有人都一无所有了。
这事是他考虑不周,事前没有调研,既然没有调研,他做的这个决定就是草率的。”
此刻李宁身边围满了沙州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听着眼前少年太子分析着数十年前的那个决定,纷纷点头。
李宁环顾一周道:“阎朝大人也是心系大唐,否则他也不会将杨休明、周鼎、西州刺史李琇璋、瓜州刺史张铣等人的尸骸送回大唐安葬……所以凡事都要结合前后因果关系来看,单一揪着某段时间看的话,可能会一叶障目。”
“如今回头再看,功过是非自然明了……孤以为,他没错!”
“殿下……”阎旭心中的那道坎在这一刻决堤了。
他这些年备受煎熬,总觉的自己家族在沙州抬不起头来,如今得到了大唐太子的认可,让他如释负重。
“阎乡正不必难过,如今孤还要仰仗你老人家了。”李宁赶紧扶着阎旭坐下宽慰着他。
“殿下但说无妨,有用到某家之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某家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刻阎旭的眼睛里泛着亮光,清澈而坚定。
“某家听说乡正大人养马是一好手,前段时间都护府与回鹘以织物换得了五千匹骏马,其中母马千匹,孤打算交给你,如何?”
阎旭连忙点头,激动到哽咽:“殿下若不弃,某家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哎,这高兴的日子里,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自罚三杯!”李宁扶起倒地要拜的阎旭,诚恳道:“孤还有个请求。”
“殿下但说无妨!”
“孤希望你能将养马的知识总结成书,并且带些徒弟……这里在汉朝就是养马场之一,孤希望有朝一日咱们大唐铁蹄能踏上吐蕃那雪域高原。”
“老臣领命!”阎旭一听自己一把年纪还能为国效力,心情大好。
围观的众人看着太子殿下这般亲民,于是一扫之前的疑虑,纷纷上前敬酒。
而李宁来者不拒,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然而十来杯烧酒下肚,李宁便出现醉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孤喝多了!”李宁摇摇晃晃举起酒杯:“几十年前王翰王子羽的一首凉州词正好应景。”
李宁醉醺醺地大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几人回?
然而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马革裹尸,为的是什么?”
大殿内所有人看着明显醉了的李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为了大唐,干!”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
“为了大唐!”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