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大明宫紫宸殿内,传出一阵愤怒地咆哮。
“他们怎么敢?!”
“啪!”
一道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到大殿外,吓得门口的宦官一哆嗦。
“太子尸骨未寒,他们这就迫不及待了,朕还没死呢!”
刚刚退朝的大唐掌舵人李纯怒气冲冲,他捂着脑袋,狠狠地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好几下,才缓解了剧烈地头痛。
太子李宁失踪六个多月,这几个月官府已经将坊州附近各州县所有地方如同篦子梳头发一样细细搜寻了一遍,排除了数千具尸体,还是没找到失踪的太子李宁。
不久前,终于有人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山洞里发现了高度腐烂的太子尸体。
要不是还依稀可辨的明黄色亵衣,以及腰间悬挂着的邓王腰牌,无人能认出那具尸骸是谁。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下到上所有人都说那就是太子李宁。
所以这具尸骸送入宫中由纪美人和皇帝李纯辨认。
纪美人拒绝辨认,她成日对着佛像念经祈祷,自始至终没有看那尸骸一眼,但是她确认了那珠子还有玉佩就是太子李宁的。
皇帝李纯只看了一眼已经露出白骨的尸体就扭过头不忍再看。
说是辨认,都已露出白骨的尸骸,能辨认出来才有鬼了!
尸体可以作假,但是那玉佩还有一串玉珠子做不得假。
而这两样太子最喜欢的东西在整理太子府的时候就没发现,想来他走的时候就带在身上了。
所以伤心欲绝的李纯当即下令罢朝三日,但是李纯足足十三日之后才上朝理政。
同时下令筹办太子葬礼,谥号“惠昭太子”。
上朝的第一天,就又遇到了一大堆事,比如南诏国新任国王居然发兵攻打大唐!
还有在灵州安置沙陀人等事让李纯很是心烦。
但是最让李纯恼羞成怒的是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认为如今太子之位缺失,不利于朝局稳定,所以建议另立太子。
甚至还有人指名道姓的说澧王李宽为人宽厚,文武双全,有王者之范,可考虑立为太子。
这简直就是拿着刀子在身为父母的李纯和纪美人身上把刚刚结痂的伤口剌开,又撒上一把盐。
李纯如何不愤怒?
“哼,你们的小九九就想瞒过朕的眼睛么?”李纯气呼呼地来回踱着步道:“既然是你们提出来的,那朕就随你们的愿!”
让朕不愉快,那朕也让你们不愉快!
李纯此时正气在头上,当即下令道:“召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和澧王李宽来见朕!”
此时澧王李宽刚刚知道有人在朝会时,在阿兄遗骸刚被发现还未入土为安之际提出要立自己为太子。
这让澧王李宽魂飞魄散,这岂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找死么!
自己哪有那么蠢,但是上书的人确实是和自己有来往的一位官员。
“来人,给我查查那狗东西背后指使之人是谁!”澧王李宽愤怒至极,这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不是个好主意。
“他这般操纵,究竟是蠢还是真的坏?”李宽怒气冲冲道:“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有宦官前来澧王府宣旨觐见。
怕什么来什么!
澧王李宽的双腿都软了,他好几次起身都没起来,最后还是被前来宣旨意的宦官扶起来的。
“哦,看孤这慌了神就忘了正事!”
就在宦官就要抽回手的时候,李宽一把攥住宦官的手,不动声色地塞了一张金叶子。
那宦官微微一笑,贴着李宽的耳朵道:“殿下,陛下甚是恼怒,茶盏都摔了好几个了!”
“完了,完了!父皇当真了!”
澧王李宽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马车拉着他入了宫。
在紫宸殿外,门口的宦官让澧王李宽候着,这让李宽更觉不妙,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自己太惶恐,只需片刻李宽就大汗淋漓。
就当李宽站立不稳的时候,紫宸殿的大门打开,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宽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对着吐突承璀行了个大礼道:“公公……”
然而吐突承璀扶住李宽,抢先对着李宽行礼道:“殿下是君,奴家是臣,这是规矩,殿下万万不可折煞老奴!”
说这话的时候,吐突承璀的表情有些玩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澧王李宽。
吐突承璀小声说道:“恭喜殿下!”
然而李宽此时六神无主,哪注意到吐突承璀的表情,他听到吐突承璀的恭喜,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
如今谁都知道太子李宁死后,太子之位非他三弟遂王李宥莫属,如今朝堂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任太子就是子凭母贵的遂王李宽。
作为汾阳王郭子仪外重孙的李宥甚至不用努力,不用站出来说什么,就有着其他皇子无法比拟的优势。
至少明面上除了那个不知是谁的二百五上来就推荐自己,其他官员都不看好他李宽。
所以在李宽耳朵里吐突承璀这话是在嘲讽自己。
但是对这位父皇异常宠幸的宦官,李宽丝毫不敢得罪,就算是嘲讽,李宽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李宽此刻心中拔凉拔凉的,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大哥居然消失不见了。
至于那具尸体是不是自己大哥,他还存疑。
没了李宁顶着,他与遂王李宥的关系急转直下,如今才半年光景,就要水火不容了。
“召澧王李宽觐见!”
一道公鸭嗓子打破了李宽的窘况。
李宽迈入大殿就看到地上的碎瓷碗渣子散落一片,李宽心中一沉,那名宦官还真没骗自己。
李宽深吸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好歹也是皇子,难不成父皇会砍了自己?
大不了当一个闲散王爷而已。
李宽这么一想,心中稍稍安定,然后他大步朝前走去。
“二郎来了!”
一道憔悴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并没有夹杂着愤怒之情。
这让准备好承受李纯怒火的李宽一愣。
李宽抬头时正好与一脸憔悴摁着头一脸痛苦的李纯四目相对。
十多天没见的李纯老了许多,这让李宽愣住了:“父皇,你……”
“无碍,这些天想你大哥想的头痛欲裂,揉揉就好多了!”李纯眼神柔和地看着眼前还算努力的二子道:“你虽不及你大哥聪慧,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宽一听这话,直接懵了!
上是大哥李宁,如今死了!
下岂不就是三弟李宥么?
李宥贪玩享乐众人皆知。
此时此刻,正是朝局最危妙的时候,父皇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话,可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让忐忑不已的李宽欣喜若狂。
李宽从大悲到大喜,让他仿佛在梦境一般。
至于之后李纯的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走的时候,李宽听见李纯叮嘱道:“你与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多亲近亲近……如今满朝文武,朕能信任的人不多!”
李宽按捺住要跃出胸膛的心脏,让父王多加保重之后,退出了大殿。
但是李纯不知道,自己鲁莽的决定让大唐朝局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他忽略了郭氏一族在朝廷上下关系网的威力,他高估了自己对朝局的把控。
“去左神策军中尉府上!”刚出宫的澧王李宽迫不及待地就要去见吐突承璀。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改变了主意直接打道回府。
就在澧王李宽前脚刚回府,后脚李纯召见吐突承璀和澧王李宽的消息就传到了郭贵妃还有左金吾卫大将军的耳朵。
也传进了入宫与李纯辞行的太子詹事李籓的耳朵。
由于没找到李宁,李籓并没有前去就任,而是一直滞留在长安等消息,如今太子殿下的尸骨都找到了,他便要前往华州担任刺史。
“陛下万万不可这么早就流露出立太子的意思,先太子之所以会三番五次遇刺或者不顺都是有原因的……”
李纯皱眉看着眼前优雅的小老头道:“你的意思,宁儿他是?”
李籓脸色一变,诚惶诚恐道:“臣只是推测,不敢妄言,还望陛下三思!”
李纯眼睛中闪过一道寒意随即黯淡下去,他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与满朝文武为敌。
他知道李籓所指的是谁,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那又如何?
李纯颇为无奈,也许刚下盛怒之下的决定有些仓促,于是李纯懊恼地挥挥手让李籓退下。
等李籓退去,李纯在这空荡荡的紫宸殿感觉到异常孤单,当即下旨道:“去蓬莱殿!”
……
蓬莱殿内,纪美人看着眼前慈面善目的佛像出了神,她脸上还挂着两行热泪,红肿的眼睛显示出她哭了好久。
这时她被殿外的脚步声打断思绪。
纪美人连忙擦擦眼泪,对着佛像跪拜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那声音只有她自己和佛像听的见:“愿佛祖保佑吾儿,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