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塔藏提起这事,明显是冲着离间太子李宁和郭氏父子的关系来的。
从郭昕的反应来看,郭昕应该早就知晓此事了,但是郭昕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
这让李宁心中一暖。
只是郭威郭盼兄弟二人不知此刻是什么想法。
这让李宁有些担心。
战前主将不和,那将是大忌。
李宁很快恢复冷静。
他哈哈一笑,高声道:“没想到吐蕃大相想象力这般丰富,凭空想象出一出精彩的宫斗戏,想要挑拨我们安西上下的团结一心,你想多了!”
李宁眯眼看了一眼尚塔藏,心中暗想容你顶多再活两天!
这么一想,李宁平静了许多,当即冷哼一声道:“你没去当个说书人就可惜了!”
尚塔藏却不在意,他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在屡次册封仪式推迟后,趁着前往坊州赈灾,然后不辞而别?”
“是!”
李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李宁身后安西诸将一片哗然,尤其郭威和郭盼兄弟俩不由自主地互视一眼。
就算有立太子的诏书,但是没完成册封仪式,那这个太子的身份还是有瑕疵的。
李宁接着说道:“但是那事与孤的三弟无关,他尚且年幼,怎会有此野心?
再说郭令公一脉向来忠君爱国,是我大唐的救星,是我朝臣的典范,他若有想法当年取而代之便可,何必还来这一出?
但是他老人家却无怨无悔的为大唐奔波征伐,建立了赫赫功名!
现如今郭氏一族在朝廷传承到第三代,郭暧尚书三子皆为我朝廷柱石,当日在兴安门外,父皇下诏立孤为太子,便是左金吾卫大将军郭钊率先带头恭贺!”
“至于孤为何要来安西……”
李宁顿了顿,环顾四周沉声道:“有一日孤归城晚了,城门已关闭,孤在等开门的时候发现屁股下的石碑上刻着‘此去安西九千九百里’,那一日起,孤就与安西有了不解之缘。
孤想着何不趁着父皇春秋鼎盛之际,孤出去走走,看看我大唐故土,看看我大唐遗民还好么?”
李宁回头看着郭昕道:“孤知道,孤要来西域父皇不会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
“但是每每想到一位叫岳飞的安西老兵留给孤的那首词,孤就决心要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太子!”
说罢李宁眯眼看着升起的朝阳背诵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四十功名尘与土,九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广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李宁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众安西老将顿时愣住,随即喉结滚动,饱含热泪。
这首词正是郭昕一生的写照,也是安西老兵们一生的写照。
在场的这些老兵无不动容,尽管大部分都是大老粗,但这一次他们都听懂了。
他们不怕死,也不怕苦,但是就怕被人遗忘,被人所不理解。
但是当太子李宁背出这首词的时候,正好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柔弱最敏感的地方。
郭昕嘴皮微动,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声受宠若惊的:“殿下!”
李宁似乎沉浸在这首词里,闭目仰头感受着草原的微风。
在一众老兵眼里,此刻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却无比的高大。
尚塔藏万万没想到自己要挑拨离间,却给了李宁展示才华的机会,仅凭这首词,眼前在帮老家伙已经成了李宁最坚定的支持者。
尚塔藏眼神中杀意不加掩饰,难怪论恐热会对眼前这位大唐太子那般忌惮,原来他还真的有着这般野心。
要知道占领大唐故土的最多的就是吐蕃。
而且能做出偷偷孤身跑西域这一壮举,同时击败吐蕃黑骑,足以说明这位大唐太子不止只有野心,他还有能力。
这般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太子坐到皇位上,那对吐蕃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想到被大唐太宗皇帝吊打的屈辱历史,尚塔藏感觉后背发凉。
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李宁,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一仗就要把李宁掐死在萌芽状态。
决不能让他做大,被人支配的感觉不好受。
“哈哈……”尚塔藏仰天大笑,他指着李宁道:“你说的这理由你自己信么,你在条件优越的长安不好好待着,跑到这荒芜的西域,只是为了有缘?”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李宁看着狂妄的尚塔藏,脸上流露出怜悯之心:“不过也对,你们雪域高原待的太苦了,所以才会四处攻占我大唐故土,只是为了舒坦!”
尚塔藏脸色变了变,冷哼道:“燕雀永远是燕雀,就算天天吃肉也长不成鸿鹄!”
尚塔藏眯着眼,杀意毕露地看着李宁道:“就算它真能变成鸿鹄,我也能在他变身之前掐死他!”
李宁冷哼道:“你大可一试!”
尚塔藏嚣张地大笑道:“不知你哪来的勇气,以为你们安西这点人马就想击败我四十万大军?”
“倒不如你跪下求饶,我吐蕃这四十万大军供你驱使,来实现你的鸿鹄之志,好像更现实些!”
李宁满脸不屑,极其轻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李宁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孤是大唐的太子,孤肩膀上将来要挑起大唐的江山……如果连你们这些蛮兵都打不败,孤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尚塔藏顿时捧腹大笑,他内心深处却觉得隐隐有些许的不对劲。
李宁这般有恃无恐,到底靠的是什么?
尚塔藏有些恼羞成怒道:“在焉耆让你跑了,留下焉耆三千守军为你断后……现在我倒要瞧瞧,你带着这点安西军如何实现你的理想?”
李宁冷哼一声,漠然道:“孤,等你来!”
说罢李宁调转马头返回于术,视线扫过郭威和郭盼,他俩表情并没有异常。
但是裂痕已经在无形中形成了。
……
清晨,战鼓、号角骤然响起。
吐蕃大军潮水般拥出营门,在城前列阵,呈现出几十个小方阵,呜呜泱泱的如同一片乌云将这不大的于术城笼罩其中。
但是于术守捉城内却毫无动静。
于术守捉城位于一个土坡之上,加上城墙的高度,让望楼等观察用具没了用处。
如今于术守捉城还将防线推进到了坡底。
他们在坡底筑起了一堵半人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有一拃宽的射击口。
站在八百步之外的那处高台上隐隐约约能看见这堵矮墙后面布置了数道铁丝网。
又一声号角响起,吐蕃大军派出斥候,打探于术守捉城前沿防御设施。
同时还想故伎重演,打算勾走布置在那堵矮墙后面的铁丝网。
然而当他们战马接近那堵矮墙二十丈的时候,连马带人跌落到提前挖好的陷马坑内,坑内布置着削尖的竹子,落入其中非死即伤。
跟在后面的骑兵发现情况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停下,纷纷跌落坑中。
幸存者则小心翼翼地下马试探地上是否还有陷阱。
突然这时从矮墙后冒出了无数箭矢,射向吐蕃斥候。
吐蕃斥候猝不及防倒下一大片,他们这才发现发现不远处的那堵墙上居然每隔一丈就开了一个口子。
箭矢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二十丈距离太近,几乎箭箭穿透吐蕃斥候的铠甲,受到重创的吐蕃斥候逃脱者只占十之一二。
吐蕃元帅尚塔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这只是开胃菜前的开胃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