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城内回鹘使者居住的宅子内。
“要我说还等什么,这次我带了五百我的亲兵,杀进去,直接控制都护府的了!”
回鹘使团居住的地方,坐在首位的蔡英满脸络腮胡子都发白了。
他猛地一口气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一脸戾气,一脸的不屑。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已经控制了局势,为何还这般多此一举,非要等着郭昕咽气。
坐在蔡英下首的回鹘年轻人是一副新面庞,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眼前的武夫,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轻咳一声,恭恭敬敬地对坐首位的蔡英道:“副大都护太心急了,你们唐人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现如今将军控制了龟兹城,但是你能杀完所有与你意见不同的人么?”
蔡英阴狠道:“杀完那又如何!”
坐在蔡英右侧的那名年轻人不禁皱眉,强忍住心中不快劝道:“人心这个东西不能靠杀硬来,你杀的越多,反而失去的人心越多!”
蔡英不置可否,他看着眼前这位不知是何身份的回鹘年轻人不敢大意,因为他身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回鹘人的气质。
与他相比,自己这个唐人倒是像个冒牌货。
年轻的回鹘人起身双手端着茶壶恭恭敬敬地给蔡英的茶杯倒满七分。
“将军想要在安西立稳脚跟,最重要的是收服人心!”
蔡英很享受这种被人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他顿时有些飘飘然道:“除了我那老哥哥,在这安西都护府谁还有我的资历老呢?”
那年轻的回鹘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别忘了大唐太子李宁还在焉耆镇,这时候要是有个岔子,他在焉耆镇自立为王,你说还有多少人会支持你?”
蔡英眉头拧成川字,很快嘴上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个十五岁乳臭未干的小儿么,怕他作甚!”
那年轻的回鹘人也不急躁,他缓缓地抿一口茶道:“那你服不服武威郡王?”
一想到老哥哥郭昕在他第一次提出加入回鹘的时候暴怒的模样,蔡英不由得一哆嗦。
蔡英兀自嘴硬,答非所问道:“我……我也不怕他!”
“你堵得天下众人的悠悠之口么?”那回鹘年轻人装作没看见,竖起一个指头道:“只要一个人跑出去,李宁还有郭盼对外宣称武威郡王临死之前将安西大都护一职交给了大唐太子……
以郭昕在安西都护府的地位,你觉得这安西仅存的两镇之中会有多少人响应你,有多少人响应他们?”
蔡英眉头一皱,不再言语。
因为他再怎么莽,也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不及武威郡王郭昕的半点。
更不用说大唐太子这杆旗的威力更是充满了爆炸性。
到时候不用其他人,就是自己带来的这三千精骑至少一半人会造他的反。
半晌之后,蔡英才嘀嘀咕道:“这不有特使你在么,他就是大唐太子如何!”
那名年轻人摇头道:“所以才要从人心上摧毁他们对大唐的念想!”
说罢那名年轻人眼神微眯,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冷冷道:“所以必须等他回来,或者等你大哥醒来亲口对所有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来人赫然是对外宣称离开龟兹的回鹘使者。
他看了一眼蔡英,然后上前对着那个年轻人耳语一番。
那年轻人面露不悦:“敞开了说,这里没有外人!”
蔡英尴尬地端起茶盏佯装喝茶。
回鹘使者咽了口唾沫道:“回上使大人,武威郡王府上传来消息,大都护郭昕醒来了!”
“噗嗤!”
蔡英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他手一抖茶盏跌落在地摔碎了。
“碎碎平安!”回鹘年轻人微微一笑,替蔡英掩饰道:“这怨我,给将军添茶的时候忘记告诉将军水烫了。”
蔡英擦擦络腮胡子,尴笑道:“借上使大人吉言!”
回鹘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回鹘使者下令道:“召集龟兹城内所有校尉以上还有九品以上的官员请到安西都护府议事厅议事!”
全然是一副安西都护府主人的身份。
……
片刻之后在安西都护府的议事厅内。
虚弱的武威郡王郭昕被抬到了大殿,无助地躺在那张王椅前面。
自始至终他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过。
至于龟兹城内安西都护府上下官员则是战战兢兢,他们在忐忑中被从柘厥关来的士卒“请”到都护府。
据说是有要事相谈。
这些天龟兹城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这些官员们惶恐不已。
此刻他们看到大都护郭昕瘦如柴骨,有些官员不禁哭了起来。
不少官员鄙夷地看着守在郭昕身边一脸胡子渣的郭威。
有人甚至暗骂“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们大部分人猜测这次龟兹城发生兵变郭威就是幕后主使。
而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猜测。
“人来得差不多了,那咱们就来商讨一下咱们安西剩下两镇的前景!”
就在所有人刚刚落座,就听见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大殿后传来。
还伴随着一阵金戈之声。
紧接着一道威武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你,蔡副大都护?!”有人惊呼道。
“柘厥关不是有吐蕃大军集结么?他怎么来了?”
……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没想到控制了龟兹城的居然是安西副大都护蔡英。
“本副大都护怎么就不能来了?”
蔡英皮笑肉不笑道,他暴戾的眼神环顾大殿四周,目及所处,不少人都避开他的眼神。
“副大都护带一个副字,那也是大都护!”蔡英微微一笑,看起来更加瘆人,“我大哥出事了,你们中间居然有人想瞒着我!”
“所以我就来了!”
说罢蔡英来到郭昕身边。
郭威腾的一下起身,手扶刀柄对着蔡英怒目而视。
蔡英虽然年老,但是反应很快,他一把摁住郭威的手,一边笑道:“大侄子,别冲动,我只想和老哥哥亲自聊一聊,免得他被人骗了!”
然后蔡英将嘴贴到郭威耳边小声道:“哼,别忘了是我教你的刀法,另外想想你的孩子,你的家人……老叔叔我急了,容易犯浑!”
郭威脸上阴晴不定,他看着蔡英没有动手的意思,往边上退了一步。
“这就对了!”蔡英笑嘻嘻地拍拍郭威的肩膀。
“老哥哥,我来看你了!”蔡英半跪在地上,捏着郭昕的手道:“弟弟我在柘厥关听说有个骗子自称大唐宣抚使,骗得哥哥神魂颠倒的……
那时候我就替哥哥担心,果然没多久就传来哥哥遇刺的消息,所以我就回来了!”
郭昕躺在竹床上,胸膛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就是没有睁眼。
蔡英也不气恼,他接着说道:“大侄子年轻,容易被骗也就罢了,老哥哥你都等了四十多年,还不死心么?
他说他是宣抚使,他就是了?”
大殿内顿时一阵喧嚣,人们议论纷纷,因为上一回郭昕并没有亮出证明宣抚使真实身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