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校场上,一片肃杀之气。
两百骑兵列阵,同情地看着点将台上面双手被吊着的那个人。
就在那个人的脚下静静地躺着两具身着和他们一样铠甲的尸体。
不远处一群妇孺瘫软在地,对着陈放尸体的台子,悲痛欲绝哭天喊地。
“爸爸!我要爸爸!”
年长一点的孩子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指着台子哭喊着。
“妈妈不哭!”
“爸爸睡着了么?”
年幼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好好的母亲为什么伤心地哭了。
那无处安放的小手尝试着给母亲,给哥哥还有姐姐擦眼泪。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包括李宁在内的人都忍不住抹着眼角。
真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众将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眼前一幕惹得泪眼婆娑。
他们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也许自己战死疆场,家人也会这般痛哭。
远处的龟兹王白环看到这一幕皱眉道:“宣抚使还是嫩了点,这么做会影响士气的!”
郭昕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一幕,却有不同的看法。
郭昕摇摇头道:“怕没那么简单!”
……
李宁和郭盼好不容易将遇难护卫家属的情绪安抚稳定。
一身黄金甲的李宁这才踱步到点将台一言不发,视线一一扫过台下被这悲愤情绪感染的众将士。
李宁突然开口道:“你们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众将士茫然地摇摇头。
李宁指着被吊着的人大声道:“有人想杀本王,说是要复国!”
列阵的队伍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人神情复杂,有人则悲愤不已,还有人则痛恨疾首。
“复什么国?哪个国?”
李宁拿起挂着大唐战旗的旗杆猛地往地上一戳。
“记住,这里是大唐!大唐的龟兹镇!”
李宁的声音响彻校场,大唐战旗随风飘荡。
他傲然站立在点将台上,指着远处的庙宇道:
“几十年前疏勒王绰抵达长安,被朝廷授予鹰扬大将军,封天山郡公,他不愿西归,留在长安,如今他五十孙为坊州刺史!
于阗王尉迟胜入长安,授予右威卫大将军、毗沙府都督。安禄山起兵叛乱,尉迟胜自率兵赴中原之难,乱平后,终老长安。”
李宁吐出一口浊气,跺跺脚道:“同样,在这片土地上,关中将士与本地军民一起倾注了鲜血。
比如郭孝恪大都护,再比如这几十年的武威郡王郭大都护以及你们一起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这里与关中早就分不开了,这是鲜血铸成的关系。
记住,我们都属于大唐,这就足够了!”
李宁指着军阵里的士卒道:“你们回头看看身边的战友,尽管有不同面庞,但是哪一个不爱这片土地?
他们的父辈哪一个没有为这片土地流过汗洒过热血?
包括你们,不久之后也会誓死守护这里!
一起守护!”
李宁顿了顿,愤怒道:“可是如今吐蕃人蠢蠢欲动,有人居然做出了仇者快亲者痛的举动。”
李宁指着远处的尸体,悲愤道:“他们穿上这身衣服就是为了保境安民,哪怕战死疆场,他们也是光荣的!
可是他们却死在了自己的袍泽手上!
他们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儿子?”
校场上一片沉默,静得令人窒息,众人看被吊着的刺客眼神里充满了怒意。
李宁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道:“想杀本王就冲本王来,拔刀砍向本王的护卫什么意思?”
“他们何错之有,他的家人何错之有?”
李宁指着正在抽泣的家属,对着吊起来的刺客咆哮道:
“仅仅因为他们是本王的护卫么,然后你就忘记了他们曾和你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一个锅里吃饭,战场上彼此信任敢把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
那么被吊着的刺客想喊几句口号,张张嘴却无言以对。
随即李宁怒气冲冲指着被吊着的刺客,怒骂道:“我呸,什么袍泽!为了什么虚无的复国念想,就无视十几年的交情,像这种人配做我们的战友吗?”
列阵的士卒攥紧拳头怒目圆睁,齐声高呼道:“不配!”
队伍里不乏有相同想法地士卒,但是看着在旁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遇难士卒的家属,他们的思想动摇了。
被吊着的刺客此时冷静了许多,想到自己家人因为自己从此抬不起头。
他羞愤无比,不敢直视眼前的袍泽的家属和眼前列阵的战友,也不敢朝家的方向看一眼。
此刻,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此刻,他一心求死!
刺客对着李宁歇斯底里地吼道:“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李宁极为蔑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杀了本王,就能复得了国?”李宁怒气冲天:“大敌当前,不想着团结一致,不想着如何保家卫国,却想着杀了本王就可以复国?”
李宁指着东南和西北方向吼道:“西边有葛逻禄,北方有回鹘,东南有吐蕃,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咱安西都护府,哪一个会让你自立自治?哪个会和大唐这般对你们一视同仁?”
“要不是咱们大唐军队百姓团结一致,这几十年抵抗外敌,你们早就成为奴隶,哪还有自由?”
李宁喘了口气,一字一顿道:“请诸位记住,这里是大唐的安西都护府,诸位和本王一样,都是大唐的子民!”
说罢李宁深吸一口气,此时他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
李宁再次环视校场,激昂道:“如果有人还不死心,还想杀死本王,那本王恳请你,能不能放下别有用心的人虚构的仇恨,让我们和先辈们一样,携手面对强敌。
等我们一起杀退吐蕃大军之后,再来杀本王,到时候本王绝无一丝怨言。”
军阵中一阵沉默,显然李宁的话触动了他们。
他们自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安西的和平安定,在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下,以为赶走唐人他们就安全了。
经过李宁这一顿当头棒喝,敲醒了不少被自治言论洗脑的将士。
在没有大汉大唐介入的时候,这里照样常年战乱不断。
反而加入大唐之后,迄今为止,和平了上百年之久。
军阵中有人振臂高呼:“某愿追随殿下赴前线杀敌!”
很快所有士卒都振臂高呼:
“杀敌!”
“杀敌!”
许久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呼声才停了下来。
李宁这才接着说道:“按理说此时应该拷问他,让他说出幕后指使。
但是,本王决定再给幕后之人一次机会,希望他能摒弃前嫌,让我们一起携手应对强敌。”
然后李宁话锋一转:“如果他只刺杀本王,那么今日本王倒是可免他一死。
但是他刺杀本王的时候,却不顾朝夕相处的战友情谊,导致咱们的袍泽两死一伤,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宁身上散发出磅礴的杀气,令在场的所有人后背一寒。
李宁一字一动宣读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以本王下令,把即刻他斩首示众,以告慰死得不明不白的袍泽兄弟。”
李宁话音刚落,校场内的士卒群情激昂道:“杀!必须杀!”
“好,杀他祭旗之后,我们连夜出发去尉犁,搜寻歼灭吐蕃深入我境内的那支骑兵!”
李宁犀利的眼神环顾一周列阵的将士,满眼杀气毫不掩饰:“丑话说到前面,在共同御敌的时候,有人敢向自己人背后捅刀子,本王告诉你,到时候死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
远处,从郭昕深邃的眼神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只听见郭昕幽幽道:“杀死一个人简单,但是杀人还要诛心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