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日,长安也下起了大雪。
雪很大,大到能见度不过十步,只需半日,地面上积雪厚达半尺。
大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一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好在这一天是旬休,也就是这一天百官不用上朝。
还住在邓王府邸的李宁正在用午膳的时候被宦官冒雪召入宫中。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平康坊内的一座豪华的青楼门口停下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没有说话,随手丢给车夫几个铜钱后,抬头确认了一下青楼的名字,稍微犹豫片刻还是迈入了青楼大门。
一位正在无聊地嗑瓜子的老鸨没料到这么大的雪天居然还有人来,当即挤出笑脸迎了上去:“哟,这么大的雪也挡不住这位爷,贵客啊,今天来得妙,咱们姑娘们随便挑!”
然而来人也不答话,仿佛就是个哑巴,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老鸨。
嬉皮笑脸的老鸨看清腰牌后脸色大变,神情严肃地对来人行了个大礼,低头道:“这位客官请跟我来!”
尽管来人捂得严严实实,老鸨也不敢抬头看来人的脸。
那位老鸨带着这位神秘客人没有进入大堂,反而朝闲杂人员不能进入的后院走去。
后院是一个四合院,老鸨也没停下脚步,而是朝西耳房拐去,在西耳房和西厢房的夹缝尽头是一堵青砖墙。
那老鸨回头确认无人跟踪后不知在何处摁了一下,那堵墙“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赫然露出了一条极窄,只能侧身通过的巷道,尽头还是一堵墙。
那巷道似乎很久没人走过了,除了积雪之外还有一两颗干枯的杂草顽强地从雪里冒了出来。
老鸨往边上一闪,指着幽深的窄巷道:“客官一直往里走,在尽头敲墙自会有人开门!”
那神秘客人也不客气,闪身进入了巷道,听着身后被关上的门,继续朝前走去。
按照老鸨的要求敲响尽头的墙之后,那堵墙也被打开,一股热风迎面扑来。
那尽头居然直通一间房屋,里面温暖如春。
屋内占地面积不大,布置也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多一个人都显得拥挤。
桌子上的烛光在神秘客人进来的时候闪动了一下,差点熄灭。
神秘客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间房屋居然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显然是一间密室。
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人。
他看到来人后微笑着指着对面的椅子,平静道:“来啦,请坐!”
没等神秘客人坐下,那中年人伸出手道:“麻烦将那玉佩还给老夫!”
神秘客人微微皱眉,但还是将玉佩还给了对方,不禁惊讶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一手!”
声音有些尖锐嘶哑,不似正常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把玩着玉佩道:“家大业大,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
神秘客人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热茶抿了一口暖暖身子,这才缓缓开口道:“咱直奔主题吧!”
神秘客人又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我刚得到消息,陛下心动了!”
中年人显然知道什么客人在说什么:“这一招好啊,太子殿下无法拒绝,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神秘人阴恻恻笑道:“人要成长,总要要代价的嘛……哈哈,”
中年人往椅子上一躺,一手叩着桌子,沉吟片刻缓缓道:“现在刚立太子不足三个月就动手,是不是急躁了些?”
神秘人这才摘下头巾,露出一头白发,身子往前凑了凑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可以有意外之获,值得冒险!”
“冒险?”
中年人听到这两个字,神色一变,挺起腰严肃道:“老夫不会陪你冒险的!”
神秘客人眼见中年人急了,赶紧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赈灾粮草遭遇大雪延缓几日即可……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做!”
中年人还是摇头:“那也不行!必须要找一个万全之策,没有一丝破绽!”
神秘客人微微皱眉,努力劝道:“是我错了,用错词了……这次机会错过了可不会再有了,而太子殿下处理好灾民一事,还会慰问驻军,到时候将在朝廷军中还有民间树立起威信,到时候你们再想找机会怕是很难了!”
中年人沉默了,他在思索,在权衡利弊,他也知道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是他觉得留给自己时间还长,没必要刚立太子时就挑战天威。
神秘客人看到默不作声的中年人趁热打铁道:“再说动手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救驾来迟而已……嘿嘿,到时候顺手除掉裴玢那个老家伙,而你将是大唐的……”
中年人显然心动了,没等神秘客人说完,当即答应道:“好,老夫会让人配合你,你处理干净些!”
对于这种付出少收益高的各取所需的合作,中年人做出了选择。
神秘客人举起茶杯,面露微笑:“干!”
中年人举杯一笑:“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
……
李纯和李宁站在连廊快马一日可还,你考虑一下?”
“灾民嘛,有吃的有穿的就不会闹事了,主要是去历练……朕已派人去召户部侍郎以及左金吾卫大将军入宫商讨配合你的事宜。”
李纯气定神闲地站在最前面,他左思右想这次太子李宁去坊州赈灾万无一失。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宁自从听李纯说起此事时眉头直跳,按理说这般赈灾只需找一内侍前去即可。
李宁皱眉道:“敢问父皇,这是谁的主意?”
“是朕的主意,怎么不信朕?”李纯听到李宁的质问颇为不悦。
“如今你是大唐太子,半个君王……今让你去坊州历练,是为了堵住满朝质疑之声,提升你的威望,这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看到李纯有些发怒,李宁赶紧低头认错,“是儿臣多虑了,儿臣谢过父皇一片良苦用心!”
李纯看着远处宦官给郭钊还有户部侍郎打着伞朝这边赶来,负手傲然道:“至于为什么不用神策军,而是左金吾卫大将军麾下的禁军,那是朕想试试他们郭家是否有非分之想。
另外朕会让京畿神策军驻军前移至同官一带策应。
可保你万无一失,你放心去吧!”
“儿臣遵旨!”
李宁抱拳领旨后,将眼光却瞥向西边,看着鹅毛大雪出了神。
“唉,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李宁内心深处无声的叹息,这爹还是太自负了。
李纯看着来人喃喃道:“郭氏一族满门忠烈,知分寸,他们为宥儿心怀芥蒂也可理解,希望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命不可违,千万别做什么出阁的举动!”
得知这一切都是李纯一厢情愿地想提升自己威望的努力,这让李宁松了一口气,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这一去,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