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一点到两点半。
梁晚又逃了,整个中午都和朋友混迹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两点半铃声一响,她就掐着点回了教室。
下午的一、二节课都是物理课,梁秋实老师的课,这学期的第一堂物理课。
班里有不少学生都是他教过的,所以在正式上课前,就有人主动上讲台去问一些预习不会的题目。
梁晚目不斜视地看了讲台上忙着给学生解答的梁老师几眼,随后收回视线,拿过物理书本走出了教室。
出教室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如芒刺背。
梁晚不喜欢学习,无关乎讲台上的老师讲的有多么的惟妙惟肖,动听悦耳,或是再简单易懂的知识点,她都不喜欢。
大多数人学习是为了一个目标,最近的或许是为了达到一个名次,就远的可能是为了攀登到更远的远方。
她没有,只是想得过且过。
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显得很随意。随意选文选理,随意进到哪个班,这些对她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几近乎三十七度大热天,枝干上的树叶在光下被晒得油亮,地面和墙面被烈日炙烤,要是此时下一场雨,或许雨水都会被蒸发。
走廊上除了梁晚之外,再无一人。
教学声与附和声在廊道里来回穿梭回响。
她歪斜地靠着墙面,整个人都略显无力乏寐,物理课本被她轻轻举起,挡住直射过来的光线。
手中的密汗冒了出来,黏黏腻腻,她拧着眉,更是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好似都在那一刻静了下来,耳边只有黑板与粉笔的窸簌摩擦声。
她兴味索然地掀了掀眼皮,望向教室内。
讲台上,谢程里独自一人书写着范题的标准答案。
光下,他瘦削清然的背脊挺直,捏着粉笔的手指寸寸骨骼分明,凝脂般的肤色似能看清每一条脉络血管。
他心算的时间很快,偶尔停顿几秒,就能写出公式的答案,台下的人无一不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好像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他与旁人之间的差距。
他下台时,是老师的络绎不绝的赞赏和同学的惊叹。
风吹过,裹挟着热气,将她停驻在谢程里身上的思绪拉回。
她抬起头,闭眸,轻咬了咬粉唇
鼻翼间流淌着书页的纸张味道。
她心底不由得滋生出了一些坏心思。从未被渲染过白纸要是被墨泼黑了,会是怎样的?
午夏,一股从未有过的肆虐、揉拧迫切感从她心底悄然滑过,那种强烈破碎的欲望几乎侵占她整个大脑,就像那天的温度,烘烤着整片大地,隽永而又炽热。
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之后,走廊上的人一时蜂拥而至。
楼梯口,嬉戏打闹的人你追我赶。
梁晚靠背站了两节课,腿算得厉害,把书本分开盖在头上,正想蹲下捏一捏时,转角楼上的三五几人碰巧看见了她。
其中一人朝她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逗趣道:“哟,晚姐,罚站呢!”
“说什么呢,晚姐是谁,怎么可能被罚站。”
话语声刚落,便引起他们几人的非笑。
梁晚淡淡呵笑一声,没什么表情。
他们手里抱着篮球,看样子是准备下去打球的。
刚才说话的男生直接单手撑起扶手栏杆,翻身而下,没几步走到梁晚面前,邀约道:“晚姐,一起去呗。”
梁晚蹙着眉,“滚啊。”
那男生连“啧”两声,等着身后的人跟上一起。
她抬眸看向他身后,都是眼熟的人。其中那个穿着一身名牌,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是辰靖嘉。
辰靖嘉见状也不禁勾唇,但没像他们那般不知死活的打趣,只是路过梁晚身旁时,停下说了句“回见”就离开了。
梁晚垂着眸子,看向地面,没应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随着那群人的离开,她身后的教室里一阵骚动议论。
“我靠,那是辰靖嘉啊!梁晚还真和他们认识啊?”
“何止是认识,他们关系可好了,我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吃饭。”
“我听人说看见过他们一起出现在西下街那边呢。”
“啊?西下街那边不是酒吧就是夜店吧,他们怎么敢的啊?”
有人咂舌,“他们怕什么,一群二不挂五的人。那个黎之行你知道吧?听说以前为了梁晚和隔壁学校的干了一架,休了半个学期的学呢。”
“不过辰靖嘉不应该吧,他不是富二代嘛。”
“正好啊,有钱才在那群人里面混得开啊。”
“不过刚才那就是辰靖嘉啊!哇瑟!真的好帅!”
“一群不着调的垃圾,有什么可看的。”
谢程里抬眸,顺着众人讨论的视线望去,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笔。
教室外,她是被讨论的主角,却游离在这骚动之外。
少女白皙的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红,她乏力地伸手挡着光,却是徒劳而已。
片刻后,他低下头,继续做题。
······
梁实秋课间时间被几个学生缠着讲了好一会儿,直到第三节课上课铃声响起时,他才姗姗离开。
路过梁晚身旁时,并未多说。
梁晚整整在教室外站满了三节课,李芳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在她想着干脆逃掉的前一刻,把梁晚叫去了办公室,再次说教。
奈何她早就身心疲倦,却还要沉着性子听李芳一遍又一遍的“孜孜教诲”,忍了几个呼之欲来的哈欠之后,李芳貌似是终于愿意饶过她了。
说是让她在办公室里抄十遍全文离骚,抄完就放她走。
梁晚写了将近半个作业本,瞌睡虫都给写跑了,才算把十遍给全部抄完了。
她将作业本递给李芳的时候,李芳正在忙着批改昨天的家庭作业,一时没有理她。
等着她批改了一摞,才缓缓接过她的作业本,倒也没翻开检查她是否偷工减料。
女人扶了扶眼镜,不怒自威地直视着梁晚:“你应该知道班上对你的议论声很大吧。”
“像你这种学生,我以前是绝对不会收的。”
只因为梁实秋是她的恩师。
“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给我惹麻烦的学生,在我的班上就得遵守我班上的规则,你不要让我难做,我就不会让你难做。”
梁晚双手背在身后,眼睫轻颤,乌黑的瞳孔似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韵。
滴答滴答,秒针一点点的转动着。
门的手柄转动,她出去后,甩了甩手腕。
手酸,腿也酸。
办公室拐角处有个洗水间,这个时间点,不是小情侣在里面亲亲我我,便是几个男生逃课在里头偷着抽烟。
拖地水桶洒了,水光光一地,幽暗的拐角处,有几分凉意。
烟味与拖地水混合的味道,像是血腥的铁锈味一样呛鼻。
她揉着手腕处,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人。
她脚步太快,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恍惚间,清冽的沐浴露香气盖住了那股子恶人的铁锈味。
梁晚微抿的唇角在看见谢程里的那一霎那顿住。
他一贯地穿着校服外套,抱着一叠印刷题册,题册最上面有两支笔,一支红的,一支黑的。黑的那支掉在了地上。
见他双手都抱着东西,于是女孩勾起唇角的弧度,徐徐弯身捡起那支黑笔,在手中转动了两圈,故意和他说:“谢程里同学,不看路可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哦。”
谢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启薄唇:“拿来。”
她脑袋往前驱,盯着他凑近,幽闭的空间里能看清他高挺鼻梁上清秀的两三个斑。
她幽幽说:“怎么回事啊,好学生不懂礼貌吗?不应该先说谢谢吗?”
见他不语,梁晚越发没了收敛,“谢程里同学,你手还挺好看的。”
她记得刚才看他写黑板字的寸寸骨节。
谢程里见她没有要还的意思,明显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接绕过她身侧。
梁晚却像是提前知晓他的动作一样,像上次那样拉住他,轻轻摇头:“没意思,你也太无趣了吧。”
她缓缓将手里的黑笔放在他怀中题册的最上面。
她还了,他却没动。
谢程里淡淡扫视了一眼那支笔,“我说的是我的作业。”
昨天的作业,他今早上没有交。
无疑,他是好学生,不管是成绩还是品行,老师很相信他,不会怀疑他拙劣的没带借口。
梁晚连眨了好几下眼,灵激一动,笑出声,连“哦”了一声。
她视线停在他的指背上,挑声:“为什么不用我给你买的创可贴?”
谢程里抬眸,回视着她。
一抹余光从楼道的窗户口斜照进来,光线不算太强烈,却足以他将面前的女孩看清。
莫名其妙,无厘头的坏。这就是他的感觉。
谢程里没耐心的反问,“为什么要用?”
没等梁晚回答,他再一次质问,语气甚至算得上恶劣。
“我的作业。”
梁晚虽然半点不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但却收了唇角的弧度。
她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他面前,一脸的诚恳善意道:“求我啊,求我,我就还给你。”
洗手间里,传来碎碎的幅度声,不是水声,却又很像。他想,他们或许意外□□同撞破了别人的秘密。
眼前的女孩得寸进尺地继续说:“怎么?不愿意啊?我很好说话的,你用我的创可贴,我就还给你,好不好?”她语气很轻,似是在和他细心商量商讨余地。
明明是她说出这要挟的话语,可是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此刻显得铁石心肠,万般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除了对视之外,再无别的任何动作语言。
“下一次我会直接告诉老师。”
他与少女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