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的这条公路并不像老路那样是沿着山沟直着向上爬的。新修的这条路从分叉口一转弯就开始盘山。
不过新路就是好跑,这沥青估计刚铺上也就是七八天的时间,路面比高速公路还平。
连续转了好几个大弯,公路上升了足有两三百米的海拔高度,直接就来到了半山腰。从副驾驶向右边看去,那条老路就在脚下的山沟里。
路边还有在搞护坡的工人,也有在整理路肩的工人,看得出来这条路还没有彻底完工。
不过这条路显然已经取代了下面那条老路,上了公路老刘才看到来往的车辆还不少。
向前开了差不多有十来公里的样子,原本一直在右侧脚下的那条老公路才渐渐地升高到和这条新路齐平的位置,最终两条路再次合二为一。
这时候的海拔已经超过了五千米!
“爸,您开车的时候注意别猛踩油门,别急停急起。”
“为啥?”
“这里的海拔已经超过五千了,沸点还不到83摄氏度,咱这车的排量接近40,所以一定注意水箱的水温,别开锅!”
儿子这么一提醒,老司机刘大河立刻就明白啥意思了。
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前方道边一辆已经开锅的宝马x5就是最好的示例……
墨兰:“小昂,咱们要不要帮忙?”
刘大河:“帮啥忙?怎么帮?水箱开锅没别的办法,只有等凉下来,没别的办法,咱们去也帮不上啥忙。”
话虽然这么说,可当车子接近那辆x5的时候,刘爸还是放慢了速度,刘墨昂落下了车窗大声问道:“哥们,需要帮忙不?”
开车的是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估计是两对小情侣来纳木错自驾呢。
四个人抬起头看着这辆霸道的枭龙越野车,脸上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其中一个小伙子摆手道:“谢谢啦,用不着你们帮忙了,这事儿等水温下来就好了。”
看到人家用不着帮忙,老刘也没腆着脸的下车。摇上车窗之后,刘爸缓缓地给油门加力,车子继续平稳的向前跑去。
楚倩问道:“x5也能开锅?”
老刘笑道:“x5怎么就不能开锅了?别忘了这里的海拔。超过五千米之后,管你什么车,只要长期低速大扭矩的瞎折腾,不开锅才叫怪。我听达瓦兄弟说,他就看见过诸如大g、gle等豪车在这种海拔高度开锅的。”
刘大河解释道:“其实这汽车啊,排量越大水温升高的就越快。在这种高海拔的地方,虽然大排量的车开起来有劲儿,可也很容易开锅。与此相比,20以下排量的车反而要更安全一些。”
说话间,车子终于冲上了山顶。
其实也算不上是山顶,就是一片夹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相对平坦区域,方圆大约有一百多米的样子,周围有栏杆围起来。
在那片空地的北边,还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隐约有字。
此时大约有七八辆车、二十来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游客在那里拍照录像。
“这里应该就是著名的那根拉山垭口了,咱们也下去看看,顺便拍照录像留纪念吧。”刘爸显得挺兴奋。
“出去可以,全副武装啊,该穿的穿,该戴的戴。外面风大而且温度很低,千万别感冒了。您们看看外面那些游客就知道了。还有,下车后尽量不要剧烈活动,这里可是海拔5190的那根拉山口,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生命禁区,咱们都注意点。”老刘一边说一边开始穿羽绒服外套。
虽说现在外面的温度有十多度的样子,而且太阳很好,可架不住今天的风大,这里又是一个垭口,风更大,所以最好还是穿戴整齐后再下车,避免被风抄一下感冒。
几个人穿戴好了下了车,立刻就被大风吹得纷纷转身。那些挂在木栏杆和玛尼堆上的风马旗也被大风吹得哗啦啦的作响。
这片平坦的区域在公路的东侧,从停车场到那块巨大的石碑还需要爬几阶木头台阶。
爬上木头台阶之后,四个人的视线顿时就被西北方的那个巨大的湖泊给吸引住了。
“那就是纳木错?可真漂亮!”
这句话不管是谁说的,但毫无疑问,几乎每个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在看到远处那一汪湛蓝湛蓝的水之后,恐怕都会说出这样的感慨的。
老刘也是被眼前的这风景给震撼了。
相比于之前见过的错那湖,纳木错无疑要更壮美。尤其是站在海拔5190的那根拉山口俯视海拔4700的纳木错,那种感觉更是无与伦比的。
眼前的景色甚至都能让你体会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还真不是吹,站在这里你静下心来,真的是能感触到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反正咱们的刘大官人站在这里就觉得自己好像要乘着风飞起来了……
四个人都是一脸的意动神驰,然后被灌了一肚子风之后,注意力这才被前方那块巨大的石碑吸引住。
相比于客栈东边的那块念青唐古拉山的纪念石碑,这块直接墩在地面上的石碑无疑要更大。
石碑大体呈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高度和宽度都超过了三米。
离近了之后就能看清楚石碑上的字。
面对石碑从左往右依次是藏文、汉文的“那根拉”三个字,中间则刻着字体小很多的一首诗,诗下面是英文。在石碑的最右面则是醒目的“海拔5190”字样。
土黄色的石碑,红色的字体,再加上这里的海拔高度和周围的景色,让这块石碑显得极有气势。
“这谁弄得啊?怎么把这石碑给烧了?还有,这边怎么还缺了一小块?”墨兰有些气喘,但语气显得有些很不高兴。
确实是这样,原本这块石碑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但可惜的是,这块石碑的左边缺了挺明显的一块,而在石碑中间的上方,也就是那首诗的上方,不知道怎么就烧黑了一大块……
这两个巨大而特别显眼的缺陷,让这块原本应该完美无缺的石碑变得有些让人心疼、气愤……
不过略过这两个缺陷,这里的景色还真不是盖的。
老刘给老爹老妈拍了很多照片,还录了不少的视频。爷儿俩还尝试在这里点根烟抽一口呢,结果从下面带上来的普通打火机在这个高度果然打不着。
至于楚倩,则呆呆的站在那块石碑前盯着那首诗在看。
给老爸老妈拍完照片和视频之后,老刘就凑到了楚倩的身边,然后他就听到了楚倩的喃喃自语。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老刘抬头看石碑,才知道楚倩念叨的就是这座石碑上的那首诗。
诗下面有作者的名字——仓央嘉措。
老刘挠了挠头皮小声的自语:“这个名字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楚倩扭过头看着身边的老刘笑了笑,“仓央嘉措是六世仁波切,他还是高原最著名的诗人。”
“啊?他是一位仁波切?”
“嗯,真正的仁波切。”楚倩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刻在这块石碑上的这首诗是从他那首著名的《那一世》中节选的两句诗词。真是太优美了!”
老刘又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皮,这种诗词什么的对于他这个学渣来讲太过于深奥。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楚倩轻轻地念着,“听过这两句诗吗?这也是他的作品。”
老刘继续挠头皮。
“还有这句,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笑那悄然而逝,飞花万盏。”
……
楚倩一连念了好几首诗词,可老刘一句都不懂,但他看得出来楚倩正进入到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中。
嗯,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文青状态”。
楚倩看着呆头呆脑的老刘,“噗嗤”一下就乐了,随即又着恼般的举起粉拳砸了老刘的胸口两下,“多好的诗词啊,你怎么就不懂呢?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可这话一出口,这姑娘就意识到这很不对劲,于是双颊一红,不再站在纪念碑跟前,匆忙上了车。
老刘一手挠着头皮一手摸着刚才被砸过的胸口,一脸便秘的样子。
扭头一看,却看到老爸老妈正站在不远处冲着自己嘿嘿的乐,这一下搞得老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个人在那根拉山口停留了十来分钟,就准备开车继续前进。
而就在老刘刚刚关上车门的时候,他就看到公路对面那座蓝白相间的公安检查站中急匆匆的冲出了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
老刘顺着民警跑的方向望去,发现几个人正聚集在公路另一面的通信基站前,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爸,先别发动车。”几乎是下意识的,老刘就阻止了老爸,“我过去看看,那边可能出事了。”
“小昂……”墨兰有些担心的看着儿子。
“妈,没事。您和我爸还有楚倩就在车上坐着吧。我看你们三个都有些气喘,那你们就别乱动了,我过去看看有需要帮忙的吗。”
即便是楚倩已经适应了高原,刘爸刘妈也喝过泉水而消除了高反,但这里毕竟是海拔接近五千二的生命禁区。这里的含氧量还不到天衢的三分之二,哪怕没有高反,可这氧气依旧不够用的。
老刘倒是没事,他天天早晨带着白狮出去跑一圈,他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低氧环境。
让过了两辆货车,然后小跑着穿过了公路来到了对面那个通信基站面前。
两个民警和四五个一看就知道是通信工人的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个民警还在大声说:“先别动他,给他盖上厚衣服保暖,我回去拿氧气瓶,他现在需要吸氧。”
这个民警说着就转身向检查站跑去,而另一个民警则很不高兴的说:“你们这是怎么搞得?明知道他上来高原没俩礼拜,你们就敢带他来这里干活?真是不要命了!”
这民警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警用棉服脱了下来小心的盖在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他自己则被大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老刘凑了上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只是这个小伙子现在的情况明显很不好。他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土灰色,嘴唇更是一种让人有些胆战心惊的青紫色,这是明显的紫绀。
这小伙子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就好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最关键的是,他还时不时的咳嗽一下,嘴角竟然出现了一些粉红色的泡沫痰……
这小伙子的症状让老刘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
在高原待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和几十个高反患者接触,他还能不知道这小伙子现在是什么症状?
这是典型的急性高原反应,甚至是已经到了极为危重的肺水肿状态。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这个施工队小队长的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脸焦急的说道:“民警同志,我也不知道小洛会有这么严重的高反啊。今天上来之前,小洛说他高反已经扛过去了,上五千没问题,我这才带他上来的。要是我要是知道他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带他上这里来施工啊……”
旁边那几个汉子也都有些害怕的议论纷纷。
这些汉子都是一口带有浓郁巴蜀口音的普通话,很显然,这个小小的施工队的成员都是来自于巴蜀。
那个民警瞪了那汉子一眼,痛心疾首的说:“看你们也是在高原待了很长时间的人了,怎么连这最普通的常识都不知道?你刚才说这小伙子才来高原还没俩礼拜,如果是路过那根拉或者在这里做短暂停留还问题不大,可你们上来是施工的啊。在这么高的海拔停留这么长时间,还干体力活,你真当这个小伙子是钢铁侠啊!真是胡闹!打电话叫急救车了吗?”
那施工队长连忙点头。
“唉,看他这症状,尽人事听天命吧!”民警微微的摇了摇头。
见多识广的民警显然很清楚眼前这个小伙子正在面临着什么。说个毫不夸张的话,死神的镰刀现在已经搁在这小伙子的脖子上了!
老刘转身就向自己的车跑去。
他也很清楚,这个小伙子恐怕坚持不到救护车来。就算是救护车来了,抢救的时间恐怕也不够了。从这里到县城,一上一下最起码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小伙子现在都已经发绀了,这么长的时间……
等老刘拿着一瓶泉水重新返回到那里时,刚才那个民警已经拿来了一个小型氧气瓶,正在给这个小伙子吸氧。不过看起来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
旁边有两个汉子已经急得哭了起来。久在高原的人谁不知道这种急性肺水肿是多么的恐怖!吸氧,就是尽人事而已……
“想让他活下去就先别吸氧了,给他把这瓶药水灌下去,估计他应该能够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