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父爱如斯

简国和离国,在天龙计划中大获全胜,冉国兵败如山倒,朱雀被围。这个消息从前线传到南霄,再从南霄的执政者那里传到民间,半月的时间是少不了的。那么,半月前朱雀就被离国大军围困,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叶晨心中的问题,便不再是‘能守住吗?’而是‘能扛多久?’或者很快,叶晨、乃至整个天下,就能听到朱雀被离国攻克的消息。

在曾经的彖国面前,冉国已经可以算是庞然大物了,却是说倒就倒。现在的离国、简国、或者彖国,是否又会面临相同的命运。

让叶晨陷入焦虑的,不是朱雀城被围或陷落的外部情况。景维行也调往中霄了,就像一个专业人士的障眼法一样,简国上层统治体系中,精英们的官职变动如此频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佐证这一焦虑的事件,除了不讲章法的调动之外,那就是詹平章的死。民间所说的,是因为詹平章丢掉了东平关,让国家失去了打击离国的西线桥头堡,被朝廷治罪。但叶晨却清楚的知道,离国夺回东平关,是天龙计划的一部分,是离国和简国干掉冉国之后,合作向天下表演的一出戏而已,就像詹天齐夺还北霄一样,根本只是一场国家间的交易。

詹平章是詹天齐次子,叶晨与虞婷在近阳大婚时,曾一起喝过酒,畅谈过天下。大婚前的几次宴饮,詹平章颇有儒雅之风,谈及天下和人心,亦有清晰见解,不嗜酒、不贪女色、不好逸乐的士族子弟,除了虞喆,叶晨还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天齐兵栈未来的继承人,也属于简国接受过精英教育培养的人才,居然说杀就杀,弃之如敝履。

叶晨心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若是遭到暗杀,还情有可原,偏偏是朝廷的雷霆之怒。莫非詹平章的政见与赵翯的想法出现了严重的对立?这个猜测显然站不住脚,就算詹平章有什么特立独行的政见,也会按合理的谏策形式来表现,再者,还有詹天齐在上头把关。詹天齐乃是武将,但绝不是武夫。

莫非是詹家父子之间出了问题?叶晨继续联想,这个猜测同样显得那么的不靠谱。叶晨在简国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对简国的了解也不是几年前那种停留于表面的程度。詹天齐父子二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从未听闻过不睦的消息,嫌隙之说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景冲。假设景冲与詹天齐之间出现矛盾,隐秘而激烈的矛盾,以景冲对天龙计划掌控,顺手牵羊排除异己又有何难。杀不了詹天齐,那就除掉他的继承人。叶晨猛然想起,春雨行动时的金汤镇,叶崇那句“做买卖。”表面上景冲有天齐兵栈相护,如果那只是貌合神离的假象,似乎勉强还是说得过去的。景冲对叶崇的拉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春雨行动之后表现得很是迫切。

其实就算说得通,叶晨也还是不太相信,景冲与詹天齐算是简国的老搭档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搞得水火不容。再说了,除掉詹天齐的心头肉,就不怕詹天齐瞪眼呲牙把脸来翻?

这是叶晨在南霄城辗转反侧的一夜,天色微明,叶晨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等到了中霄,一切自有分晓。叶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路北上,到得中霄之时,正值二月,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叶晨还朝觐见,赵翯年轻轻一个人,精神状态却一般,脸色尤其难看。赵翯一顿恩威并施,叶晨大呼誓死效忠。这些话当然也不全是迎合奉承,赵翯还是很体恤叶晨的,居然在叶晨没有主动要求的情况下,准叶晨休养半月再入朝履职。瞬间把叶晨高兴坏了,本想开口探问心中的好奇,也在谢恩中烟消云散。反正有了三品的衔职,只要肯花银子,中霄城内外明里暗里的事,应该能补上。

在隔着景府两条街的地方,叶晨得了座宅院,虽然也就不到十丈长宽的小院,叶晨一个人住,空荡得有些瘆人。尤良领着叶晨认了地方,宅中冷火秋烟,更无酒肉。为了庆贺,尤良邀叶晨一醉。以尤良的身份,他可以不避嫌疑亲近的人,自然是分得清楚,这个被亲近的对象人物,脚是站在哪路队伍中的。

尤良选的地方在城南,很不错的烟花之地,街道很宽阔,而且打扫得干净。两人进了家门庭不大堂口,里面别有洞天。尤良的表现,叶晨还算满意,并非一个不能控制自己欲望的货色。两人酒足饭饱,在叶晨的多次抛砖引玉之后,心中的疑问解开了一些,但遗憾的是,叶晨心中的疑问没有减少,而是更多了。

简国和离国的买卖,除了冉国的国土之外,其他方面已经交割完毕,这效率让叶晨着实一惊。景冲与何云峰之间的互信,形成了简国与离国的互信,这两个大家伙拉帮结派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诸事顺遂之时,天下昌平,要是一句谈不拢,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绕开了詹平章的事叶晨不问,尤良不愧是接近简国中枢的龙尉,消息不但准,而且知道得很快。朱雀已被离国攻陷,邓睿死了,据说是在宫中自焚,宫殿废墟中很多烧焦的尸体,也没人会去认尸。叶晨心中惦记的,是邓睿还欠自己一千两黄金,这回是真的死无对证了。要是当年邓睿大方些,给叶晨兑足了杀贼的赏钱,再付出足够的尊重,邓睿应该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完自己的余生。只可惜,时间无法逆流,也不能重来。

冉国穷途末路不假,也没有显现出投降的迹象。天龙计划第二阶段快要完结的时候,汪一坤逃回了冉国,在冉军之中,汪一坤的威望不低,而且私藏了冉国的虎符。邓之晞在战乱中,同样从简国逃回了冉国。两人一东一西,都自称是冉国政权的新领袖。对于一个刚回到中霄的人,这些可都是大新闻。而对于叶晨,这些新闻则只是对自己消息获取途径可靠性的论证。

尤良不敢纵饮,叶晨却喝得尽兴。出了热闹的街市,尤良返归皇城去了,叶晨则漫无目的的游荡。阔别已久的中霄,叶晨总能动不动就撞到人。不是酒喝多了路宽,确实是让都让不开,叶晨往墙上一靠,“靠!”

叶晨眼神看得准了,转身想跑,那人冲着叶晨腘窝就是一脚,叶晨单膝一跪,正要爬起,已被锁住后颈。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叶晨活像一个泼皮无赖般求饶,叫得杀猪一般,对方的手劲才松了半分。说来也巧,旁边一家酒楼中说书的那位,不知今日说得是哪一段,同样是“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的词,楼内楼外引来不少看客的喝彩。

叶晨和尤良选的这个地方,爱惜名声的人一般不去,就是这附近的地方也不怎么去。也算难为花九畹了,叶晨刚回中霄就找了过来。作为人父的花九畹,在花嵘月长大后,便逐渐很少干涉花嵘月的事,确切的说,应该是太过溺爱,于是很多事情都顺着千金的意思。就连花嵘月随军出征,或者跟着景冲四处游历,花九畹也没太过苛责。反而是对叶晨,这个名义上的倒插门女婿身上,费了不少心思。说白了,若不是自己的女儿看上了眼,以叶晨对待花嵘月的态度和方式,花九畹早把叶晨屠杀几十遍了。

叶晨不敢造次,认了几句错,把花九畹请到宅中。在花九畹眼中,这三品侍郎龟儿的宅院,怎一寒酸了得。要是女儿嫁到这里,当爹的心里,岂不是万箭穿心的痛和苦吗。花九畹想到此节,冲叶晨挥手便打。叶晨只顾闪躲,还是挨了好几掌,震得几欲呕酒,若不是求饶得迅速,怕是要被花九畹打死。翁婿两人最终达成和解,花府安排几个仆役来打整此宅,但成婚时,叶晨必须入赘花家。根据惯例,叶晨可以不现身,但必须在三日之内买些礼物送往花府,以缓花嵘月相思之苦,叶晨赶紧应下。

叶晨从离开中霄,到回来的这段时间,先前特意准备的那点传情之书,并没有发挥花九畹猜想中的作用。花九畹早年也常常有离家不归的情况,便写了书信存在花福林那里,不时来一封家书,女儿脾气就会好一段时间,百试百灵。如今突然不灵了,花九畹便开始抓狂,是以叶晨一回到中霄,就被老丈人追打于市前。

花嵘月久久没能见到叶晨,思念愈发泛滥,吃不香,睡不甜,日渐消瘦。花福林一世行医,也真的治不了相思的病。可怜花九畹手眼通天,昏招迭出也无可奈何。

叶晨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中霄期间,花九畹给花嵘月策划并安排了几次相亲。最后一次被花嵘月识破后,反而让父女俩产生了更大的隔阂。如此一来,花九畹纵然爱女心切,也是乱了章法,就怕把花嵘月惹毛了,横眉冷对自己这个热肠老爹。

当晚,花九畹便放了狠话,叶晨若是不听招呼,或者负心,就把叶晨做成人彘放到花府院子里。说起这个,以花福林医字一科的泰山北斗之尊,把叶晨做个不死的人彘,只当是开展对人体的实践探索罢了。想到此节,叶晨一个激灵“爹爹放心,绝不,绝不。”又惹来花九畹一顿好打。

花九畹离开之后,叶晨挑了间干净的屋,倒头欲睡。‘公家的事固然重要,心里始终装着我的人,不是更重要吗。’叶晨睁着眼,直勾勾的望着屋脊出神,除了花嵘月,虞卿兰和虞婷,也受着相同的罪,吃着难吃的苦。

‘唉,最难消受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