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是战是和

使团一路西去,虞婷被掳走的事情,叶晨在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四处打听。就连离生门的几处堂口,叶晨也主动上门喝过了茶,既给见面礼,又放一放狠话。不论掳走虞婷的是哪个势力,坚决以倾国之力进行打击的态度必须传出去。

又行几日,距离朱雀眼看只有两三天路程,落脚方定,虞卿兰便领来一人,正是白宽。此处镇甸为前往朱雀必经之路,白宽在此已经等了数日。虞月华知晓合萨变故之后,也曾向永安发出过彖廷的决策,得知叶晨已前往朱雀,便又向山水阁在朱雀的处点传来了消息,事关重大,白宽便提前到此处等候使团,只为了让叶晨安心。

白宽的表达得婉转,叶晨却听得明明白白,剔掉那些安慰的话和彖廷处置事件的决心,虞昊的主要意思只有六个字,“不可因小失大。”

叶晨认清一个很严酷的问题,这让叶晨很受伤。虞昊与虞婷的父女关系,一旦影响到国家利益,牺牲和割舍竟然如此决绝。血浓于水的骨肉关系尚且如此,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就更不用多说了。叶晨换位思考之后,对虞昊的器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位熟悉又陌生老者,一切为了国家的觉悟,值得每一个人学习。但若从父亲的立场出发,又是那么的难以令人理解,毕竟,叶晨还没当过父亲。

叶晨下定决心,一定要避免与冉国战争。有虞昊坐镇中央,再大的坎,彖国都能挺过去。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完成和谈的使命。

三日之后,使团到达朱雀,叶晨脑海中几年前的际遇,一页页翻过。为冉国当差制作燎子,到龙氏行馆与杨承兴喝酒畅谈兵器,巧遇虞卿兰。如今叶晨又至朱雀,城还是那座城,人也还是那些人,各自扮演的戏份,却已山高水长又一轮。

邓巍出使近阳时,叶晨招呼得周到。有了这层情分,叶晨今日到了朱雀,也享受了不俗的回礼,城外居然来了百十名禁军为彖国使团开道,一路行至驿馆,着实风光。

几名官员在驿馆外迎接,一路劳顿,叶晨终于一屁股坐在驿馆里,以不同的身份,试试冉国的汤色。

茶是极品,叶晨第二杯还未尽兴,邓巍进到堂中,屏退左右,几句话差点把叶晨噎死。冉王邓睿,对于和谈并没有多少诚意,特意在城外安排了禁军相候,无非是给百姓们做做样子,造成冉廷与彖国和谈很有诚意的假象。

“老头儿真那么想打仗?”叶晨开门见山就问。

邓巍捋了捋胡须:“不是冉国想打仗,但冉国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这句话一听,叶晨直接云里雾里。叶晨心中嘀咕,’彖国现在完全没有对外用兵的动作,其实连意图都没有,莫非从近阳走到朱雀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口中却说:“请道其详。”

两人说了一刻有余,邓巍离开后,叶晨抓耳挠腮,上品香茗也没心思品鉴了,时局的变化实在太快。近阳西面的几万兵马,居然是为了对简国展开报复行动,既然是报复,那么肯定有简国不仁在先。叶晨在山水阁驻留期间,确实是看到不少列国间发生摩擦的讯息,但却没有收到什么简国和冉国互殴的消息,印象中,与列国摩擦最多的,分明是离国。

叶晨找来虞卿兰与王伟,并没有获得其他方面的消息,之前说好的和谈,若无诚意,大老远跑到朱雀,岂不是白忙活,虞婷被绑走的事情叶晨都没功夫去处理。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叶晨还是有信心要摆平邓睿,老儿若是冥顽不灵,彖国还是有许多反制措施的。

第二天,邓睿宣见了使团,时间点接近午时,从这一点看来,和谈的进度或结果,邓睿打算自己掌控,所以散朝之后单独约见。

王伟持节杖走在最前头,叶晨牵着虞卿兰的手,大摇大摆跟着。几位大臣见状,对叶晨嗤之以鼻,邓睿则一笑而过,像叶晨这样爱搞出位,还能办事的人才,不可用虚礼或常法相待。

此处为偏殿,叶晨将众人扫视了一圈,阶下两侧共坐了四人,结合一路做的功课,心中已有计较,抬手而拜:“彖国使者叶晨,参见陛下。”叶晨鞠揖不跪,本来有好事之人要借题发挥,殿上着实热闹了一阵,邓睿摆了摆手,无意深究,看茶赐座也免了。

叶晨这边照面之后,邓睿的措辞,让虞卿兰和王伟心中一乐,这些桥段昨夜几人是推演过的。

“叶少卿,别来无恙。”邓睿的语气不冷不热,以这个称呼,分明是把叶晨看作当年冉国工部的旧臣。邓睿的性格,似乎与虞昊也有些相像,实用主义者,什么进来先报家门,接着摆谱自夸,全都省了,我的地盘我做主。

“承大王挂怀,还过得去。”叶晨睚眦必报的歹心一旦醒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接着又道:“大王消瘦了,想来是身边之人,为大王分忧不够啊。”叶晨嘴里说着,眼神却一直笑看刚才要追究叶晨不跪的那位。

那人虽然愤愤,但邓睿在上,也不敢乱发作,只咬牙怒目而视。邓睿闻言,本来严肃的脸上,老嘴一咧,笑出声来,“小娃儿有意思。那年永安道的事,你不会都忘了吧。”

叶晨应到:“毕生难忘!我烧了陛下的一点粮草,却为陛下擦亮了眼睛。”

旁边立马有位大臣呵斥:“胡言乱语!”

邓睿知道叶晨的能耐,在座的四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以口舌之争压下叶晨,自然是可以的,但于国之利弊,却难有建树,遂不理喝止那人,向叶晨到:“叶少卿且言,是如何为寡人擦亮眼睛的。”

叶晨神情自若,正要开口,虞卿兰抢了出来,“就由小女代叶晨说说吧。”

邓睿既不阻止,显然默许,虞卿兰道:“冉国兵强马壮,当年兵出近阳,彖国毫无招架之力,一路败退,至困守于永安,之后冉国二十万大军无功而返,乃是将帅之失,以致功败垂成。自此冉国用兵,贵精而不贵多,将帅贵能而不贵言,任人唯贤,正是叶晨为大王拭目之功。”

旁边一人开口,“当年永安之失,乃是我国军中上下不睦,并非我家君上用人不明。这位是山水阁的虞清兰姑娘吧,于我国用兵的见解,确实让在下拭目了。既是两国和谈,当以国家民生之利着眼。”这番话其实有个潜台词,就是‘过去的别提了,和谈嘛,大家好好着眼于未来,别再翻烂账。’永安道的事情恰恰是邓睿提出来的,不好对自家老板名言,只得借虞卿兰的话头来说。

这与叶晨的猜想差不多,左边这位是鸽派,那么对面那两位,估计就是鹰派了,中间的邓睿,是摇头天枰,凡事都称量利弊。之所以一来就翻旧账,或许是这笔账目给冉国造成的影响太过巨大,心理阴影至今仍未消散。

冉国朝廷的几位要员,虞卿兰给叶晨备过课,开口的这位,是冉国户部的大员,也是冉廷壮年一派敢想敢干的中坚力量,施需田。这个名字叶晨记得最清楚,因为听到名字的时候随口吐槽,被虞卿兰教训了一顿。这个名字的意思,不是人家家里缺田地,反而是润泽、灌溉田地的意思。“需”卦乃周易第五卦,上坎下乾,待时降雨,也有隐忍,大器晚成之意。

叶晨回道:“施大人说的是,冉君英明,先前派了邓巍大人出使我国,因为几项大事叶晨不好贸然决断,于是向我国朝廷奏报,如今已有了上谕,列位不妨先听一听,是战是和可以再议。”

闻言王伟眉头微皱,叶晨话音方落,虞卿兰赶紧补了一句:“对,各位大人先听,都是利国利民的佳音。”

叶晨露出的破绽太大,对方怎会轻易放过,右边立即便来了回应。“是战是和?彖国好大的口气,识相的话,先交出近阳,年年岁贡于我国,否则兵临城下,悔之晚矣!”声音十分洪亮,是位战阵上带头冲锋喊杀的好料。

就凭这副好嗓两次出声,叶晨又对上一个号,冉国兵部二品,汪一坤。五年前永安道鏖战之时,此人还只是龚卓然身旁一名副将,因为永安道之役过后,龚卓然倒了霉,冉国的一些将领才算有机会展露头角。汪一坤去年对聂国作战时军功显赫,虽只是二品衔职,却是冉国军中持符的主帅。此人武官的性格太过突出,据说行军打仗很有一套不假,但谈判论政却完全的不合适。

这次轮到邓睿暗自摇头,因为这是邓睿的心理价位,才开场就梭哈,而且梭出去的,还不是自己的本钱。之所以汪一坤在场,一定程度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家伙平日里太过咋呼。不就是想打仗吗,见见彖国使臣,参与进来谈,谈完别再烦我。

叶晨差点就笑出声来,但多少还是有些气愤,一时意气用事便回道:“近阳要是没得谈呢?”有这么大响锣在场,别说谈判了,谈话都没心情。

旁边那位要追究叶晨觐见不跪那位开口了:“午时三刻时辰好啊,若彖国不肯交出近阳,就交出三位的脑袋吧。”

午时三刻,乃是正午阳,一天阳气气最旺盛的时刻,封建社会都喜欢在这个时候进行砍头的活动。从刚才进殿,到现在,距离这个时间点,确实很近,难道邓睿为了近阳,就算牺牲掉冉国的名声也无所谓?再者,杀了使团这三个头头,冉国名声是牺牲了,近阳城头插着的,一样还是彖国的大旗。唯一不同的是,如果冉国真要翻脸,死在这里并不值得。

叶晨心念电转:‘跟我玩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