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虹销雨霁

新政,这一半吊子的自由市场经济路子,在彖国中央的大力支持下,怀德这边进行得还算顺利。叶晨已经竭尽全力的在一部分区域推行土地政令,对于某些特殊区域,新政的出现,几乎是风暴般的洗礼。

以增骧为例,霍氏名下的大量土地被征缴后重新分配。增骧许多不属于霍氏的土地,在“必须实名到户”的要求下,查出来的主,居然是樊氏。彖廷派来的新政小分队中,最骨干的几人就驻扎在增骧,手持上方剑,身边是龙尉保驾护航,身后是叶晨这个满身各种传说的迷之狠人。

叶晨本来还做好了几手打算,到头来全没用上。霍氏不但没有鼓起勇气翻脸作乱,连阳奉阴违的动作都没有,一改当年豪强的跋扈风格。摇身一变,成为旧势力中,拥护新政的中坚力量。叶晨也赶紧向朝廷申请了霍氏的爵位,毕竟蒲沣向彖国进行禅让,霍氏还是很识时务的,一下交出这么多土地,朝廷发个奖状表扬一下也不吃亏。霍氏的姿态也决定了季国其他士族的态度,彖国朝廷现在要的是稳定人心,若不是叶晨急于快刀斩乱麻,收缴士族土地的政令本应再缓一段时间。

霍氏的归服,叶晨省了不少事。樊氏的势力,叶晨打击起来不但毫不手软,更找到了十足的快感。胡砥随着叶晨在怀德周边分了几次田地,亲眼目睹了叶晨政令的威力。叶晨每到一地,用不了几日,便能在当地百姓心中树立起青天的形象和威望。分地之后,再把种子和粮食一发,真个是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胡砥本来心中还存有一丝复国的念想,在新政的作用下,已然是全部烟消云散。新政只要能落到实处,人民可以过上的好日子,已完全超出了胡砥的想象。甄国皇家的虚名,对于现在的胡砥,几乎没有了影响,胡砥并不贪心,只要原来甄国的那些百姓,也可以过上季国百姓差不多的好日子,就很足以告慰甄国历代君王的在天之灵。

从伯贲那里俘获的三万人马,现在还有两万的编制驻扎在怀德以北,名销霁军。看到季国百姓幸福的样子,胡砥心头一震。只要人民过得好,国家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再者,彖国本应是战争胜者的姿态,但对于这些失败国的人民,却找不到任何的欺凌或压迫的痕迹。“天下一家,众生平等”的概念,胡砥这时清晰的感受到了,用语言来形容这八个字的力量,实在是太柔弱,只有身处其间,不闻、不触,方能悟于觉知之外。

三日之后,胡砥向叶晨请命,目标:绥同。胡砥只需彖廷分拨半月的粮食,愿率领销霁军北击,把原来属于甄国的领土,从容国手里夺回来。功若济,只求新政于其土;功若溃,唯求一死。

叶晨此际并无兵权,荐与虞喆。但相交一场,不知胡兄弟突然间是怎么了,神情看起来比亡国时寻死还要坚决。

虞喆临机而断,此时却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绝佳机会。与叶晨和虞森淼商议过后,同意了胡砥的请命,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向下达了命令。如此一来,胡砥就算战果不佳,也用不着把命搭进去。虞喆与胡砥,毕竟有着太多相似的经历,无非一人命有天成,一人生不逢时而已。

虞森淼和叶晨一致同意,目前是容国最为空虚的时候,放着原来甄国的大片疆域,任由简国轻而易举的拿下天龙陆东北整片地方,令人心有不甘。

胡砥贸然请命,其实也是看透此节。自己在中霄为质十多年,简国的态度和嘴脸,自己最清楚不过。这片疆域的人民,在简国的统治下,并不会太好过,容国的统治也差不多。但彖国则完全不同,胡砥扪心自问,彖国的统治方式,比自己梦想中的那些方法更有效,更得人心。彖国的这套方法,终于让自己有机会对人民的未来和幸福,进行相对实际的预见。

还是那句话,甄国没了,但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民还在,每个人,都有过上幸福日子的权利。

有这个认知的,其实何止胡砥一人。叶晨并没有整天把民生或者百姓这些字眼挂在嘴边,但言行之中,却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就连叶晨自己都没明白过来,所谓伟大的人,就是在人民不幸的时候,舍生忘死要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人。

胡砥带着队伍北去,魏翔执意拉上叶晨,去为胡砥饯行。叶晨本来打算为了彖廷那些好事之徒避一避嫌,在魏翔的再三要求之下,还是被魏翔骂醒。“大丈夫行于天地,与其谨小慎微拘泥小节,不如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我认识的叶晨,不是个舍不得功名富贵的家伙。”

魏翔把话说到这份上,叶晨怎能不为所动,“走着,咱们去为这个命运多舛的甄国太子,一起患难的好兄弟饯行。”

这支约两万人的兵马,甄国血脉很纯正。伯贲对于这些兵马的使用,确实有些露骨了。进攻的时候,这支部队是前锋,撤退的时候,这支部队垫后。部队的战力确实不弱,但这样的用法,未免让人寒心。除了寒心,伯贲还有很让人上火的操作,好好打仗,就赏钱赏地赏粮食;打不胜的话,就把这些士兵的家属、族人之类的进行连坐,充作奴隶。

伯贲仓惶撤退的时候,对这支兵马的监控出现了短暂的真空,胡砥抓住时机策反了这支部队。胡砥凭借的并不是彖国如何强大,或者海量的金银,而是向这支部队的几个头领描述了灭国之后,自己看着彖国做的一些事情,尤其是米援郡的人民,在彖国新政下的一些情况。胡砥想让这些将士们明白,不管身为哪个国家的臣民,大家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家人和部族的人,都可以更幸福。

这件事若换了别人去做,很难会有好的结果,胡砥则不同,他身上依然蕴藏着为了复国,振臂一呼的能量和条件,以及甄国部族间最原始的信任直觉。对于甄国的原住民来说,天龙列国的人,都是太过狡猾的存在,尤其是这些家伙愿像神明一样供奉起来的那些老爷们,一定是世界上最最狡猾和讨厌的存在。

这支队伍的名字,胡砥把它叫做“销霁军”,取“虹销雨霁”之意。无论对于这支军队,还是原来甄国的人民,都有着风雨过后,天晴之意,也算寄托了胡砥的一份心念。

魏翔特地要拉着叶晨一起来,也是有其特殊原因的。销霁军除了作战勇悍,有几位部族首领也是性情中人,无论对彖国还是叶晨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于此乱世之中,若不积极来往,为其他势力先下手拉拢,是相当不划算的。

天龙陆列国之中,甄国最大的不同便是,王化不足,在列国眼中,是最不入流的存在,与彖国一样不受待见,加之甄国部族众多,遇变涉及利弊,政见难以统一,是以逐渐演变为一个有形无神的国家。与列国相比,甄国朝廷效率是最低的,也就自然形成“甄国很弱”的情况。

销霁军中,几位头领与魏翔很是投缘,借着胡砥和魏翔的面子,叶晨与这几位居然也有些相见恨晚之情。阿文金,是甄国撒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看起来有些瘦弱,不但力气大,行军打仗亦通兵法,善察变化。依诺苦,则是格拉族中第一勇士,外加第一大个子,彪悍的外形下,还是个很爱思考的人。当然,这两位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即便是与魏翔这种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的人相比,他们的肤色更加“古铜”。

叶晨心里清楚,胡砥这次敢于请命,并大言立下军令状,必然成竹在胸,与原先甄国军中这几位头领必然是有着紧密的联系,看来自己又给彖国捡了宝贝。

这边送走了胡砥,再过得几日,估计那边的景老头也该来了。叶晨趁北往饯行,难得可以松活两天,与花嵘月除了亲密接触,还进行了几次关于身份的交谈,一些尖锐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诚然,天龙陆思想再开明的人,如果轻易便能做出与叛国划等号的行为,那么,这个人反而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虽然身边不缺佳人相伴,但叶晨还是很思念虞卿兰和虞婷。铭庆殿对于合萨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且对于彖国战略防御而言,位置极佳,如果又大动干戈搬到怀德,估计很难得到彖廷的同意。也就是说,叶晨高概率会与两位爱妻聚少离多,这让叶晨心中充满愧疚与惆怅。

景冲的到来如果将是一段振奋激昂的音律,那么这段音律奏响之前,还真来了一段不普通的前奏。又一个生不如死的人,农奇。事情基本在叶晨的预料之内,但总会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鹰眼派始终是樊氏阵营的助力之一,樊氏倒向了容国阵营,光说不练当然不会得到认可。于是鹰眼派接下了这次对景冲的刺杀行动,除了丰厚的报酬,也可将这次任务视为一张华丽的投名状。

幸亏花嵘月之前提醒过自己,否则景冲这趟怀德之行,很可能成为一起严重的国际事件,简国也会获得向彖国动手的理由。那日叶晨被花嵘月一提醒,立即警觉起来,不但抽调风痕营前往接应,特意还给从合萨赶来的农傲和赵瑞安排了差使。对付容国的正规军,当然由朝廷调兵遣将,要想对付江湖势力,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以江湖势力制约江湖势力。

在风痕营、隼目派、和锦浩宫三股势力的作用下,容国刺杀行动的失败是必然结果,包括掺杂其中的鹰眼派。农奇被活捉,一路押解到怀德来。农奇想死的原因,并不是路上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而是羞愧,作为一名不称职父亲的羞愧。

自从初次踏上彖国,农嘉这个丫头便很喜欢所遇到的这些人,虞森淼、虞喆、叶崇,还有以叶晨为主的弟子规这票家伙,都是善良且很有意思的人。在合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与虞卿兰和许多女眷也处得情同姐妹。当叶晨在怀德发出召唤,隼目派第一时间响应,锦浩宫也当仁不让,便一同向怀德迅速的出发了。到达怀德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西出,接应和护卫简国大佬。

农嘉的性格开朗,办事伶俐,与景冲会和后便深得老头儿喜爱。一路行来,时常在老头身边听候差遣。容国一路几处埋伏,均是有惊无险,那日过了云崖山,道路渐渐宽阔,农奇的队伍已在此埋伏多日。此处树林繁茂,道路两侧均为山脚,乃是一条顺着溪流的堤路。农奇这次伏击采用的战术,与当年农傲伏击虞森淼的如出一辙。大部弓弩伏于一侧,最厉害的一支弩,却埋伏在另一侧看似不利埋伏的地方。一套方案无效的情况下,由另一侧的冷箭来完成任务。

因为任务目标必须死,农奇的箭上早涂了药。伏击的发生并没造成太大损失,也怪魏林大意,对一侧山林完成清剿后,俘获了一些鹰眼派的人,便下令休整。解除警戒后,景冲下车活动活动筋骨,突如其来的一箭直奔景冲后心,沐世拔剑一挑,却慢了分毫。以沐世的身手,农奇若埋伏得再远一两丈,这支弩箭必被挑落。

关键时候,还是农嘉救了此局。因为对山林一侧的清剿过后,抓到的俘虏是鹰眼派门人,以农嘉对生父的了解,便觉得此事还未结束,但另一侧的山林间,又看不出丝毫异样,全凭职业的敏感性,农嘉始终保持着警惕。景冲下车后,正伸懒腰,农嘉听得身后弦音,哪里来得及细想,便扑向景冲。这一箭是挡下了,却将自己置于了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