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被围,转眼已是第三日,伯贲每日连续攻城,战况惨烈。
叶晨的损失其实不算大,但关键是叶晨没多少人可以损失。在不额外征收的情况下,怀德的粮草,基本可以坚持秋冬两季。如果拖到冬天,叶晨基本上就算成功的把伯贲熬跑了。
伯贲仗着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且渡河后胜了几阵,士气正旺。大军自攻击甄国开始,尚无败绩。甄国的国都绥同,就没撑过半月。部队在洗马养精蓄锐已久,怀德又能撑得几时。
叶晨则占着怀德城高垒深,府库中能用上的器械都用上了,还有可用的十几门火炮,容国兵马营寨不敢压得太近。这些火炮的口径和射程确实优于彖国府库里的过时产品,但从机动灵活和打击效率来说,比铭庆殿的妖零七火差了不知多少个段位。惊蛰节气叶晨攻击怀德之时,便因为搬运困难及使用准备太长,还没架设到城楼上,叶晨就跑得没影了。
叶晨坐镇北门,与容军大营遥遥相望。能弄到的燎子,在两日的鏖战中,几乎都用掉了。杀伤的敌人不多,但成功阻滞了容军攻城,鏖战两日之后,双方的士气都受了些影响。怀德若有个铭庆殿的工坊,以合萨驻军的战力,叶晨何惧容国这点兵马。回想当年永安道之役,同样是十万兵马围住了永安城。那次叶晨孑然一身,人在城外;而这次,叶晨肩上是彖国的未来,人在城内。
困顿中,又熬了三日,容军对怀德的攻击越来越猛,已从原先的某一方面进攻,升级为多个方向同时进攻。不但白天攻城,夜晚还会组织偷袭,若非叶晨精于此道,只怕稍有不慎,已破城身死。
至第七日,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传到怀德,哪怕只是一只飞鸽。除去战斗减员,怀德城内伤兵越来越多,能够满足叶晨突围计划可用的人马,不足三千。
忽有军士来报,“南门守军尽向东西两门转移,东西两门均战况愈烈,急需驰援。”
叶晨听到这个预料中的消息,嘴角终于扬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传令,南门留下两百人,其余向东西门增援。”
“诺!”几名令卒正要离开,叶晨又补了一句:“告知各位将军,只需坚持一个时辰,容国必会退去!”
伯贲集中兵力攻击东西两面,这两边的怀德守军,压力大是自然的事。南面撤得干净,属于有意给怀德城内不想当俘虏的人,留了一线生机,对于守城一边的军心和士气都有不小的打击作用。北门不动,也有不能动的原因。
叶晨的自信不是没来由,因为北门外的天空,出现了天灯,这一次,出现的是两个。叶晨知道,魏翔正在战场的某处,很有可能已经窥伺容军多日,老魏这家伙,时机抓得太准了。或许只要一个简单的信号,他就能对容军大营发起攻击,致命的一击!
通过几天的观察,叶晨发现,作战的时候,伯贲几乎不离开中军营帐。容国主帅的军帐位置相对靠前,或许是为了方便东西各营通报讯息。伯贲的这一习惯,叶晨看到了,魏翔自然也看到了。天灯向着伯贲的中军大帐,缓缓飘去。容国也有人发现了天空中漂浮的奇怪之物,一个圆圆的大球下,吊着一小坨什么东西,飞的不算高,但绝不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热气球在天龙陆的作战用途还在持续研究中,叶晨实属无奈,只得提前祭出这一绝密战术。双飞行器编队,无疑增加了任务执行风险,但为了提升战术目的完成的概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一次,蒲沣也来到北门城楼观摩,叶晨每次展示新鲜玩意儿,总能弄出些名堂,让人眼界大开。观摩作战,蒲沣心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为叶晨鼓劲。禅让之事已是覆水难收,叶晨如何兑现降低季国人民在战争中的伤亡,最直接的确认办法,就是亲眼目睹。另外一点,要镇住能征善战的武将们,军功才能说明一切,或许今日,便是叶晨制造另一个不世之功的节点。
天灯首次在白天的出现,大大降低了流传在怀德附近一些传说的神秘感。上一次,乃是中元节时,皇城大乱,天灯忽降,接走了蒲沣。在所有人都以为蒲沣得道升仙后,这位君王又出现在了怀德,还进行了上古贤君才做过的举动,禅让。而这次,是白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没人注意到天灯从哪里来,只见到两个天灯飘向容军大营,快飞到帅帐上方之时,已飘得越来越慢。
容军大营当然有人发现了这一神秘现象,此处并无战斗,士兵和将官们纷纷抬头仰望,营中出现不小的骚动。此时,悬停于中军帐正上方的天灯明显开始上升,另一个却不动了。
中军帐内的将官明显发现了异动,纷纷出帐抬头观看,其中一人红袍金甲,叶晨从城楼以望远镜观之,虽不太清晰,但心中着实激动了一把,一边盯着敌营的情况,一边向魏林到:“旗语如何?”
魏林答:“一号红旗。二号还在上升。”
叶晨则死死盯着容国中军大帐的情况,粗略一数,此间十几二十号人,如果能干掉一半,容军士气必受大挫,如果能干掉伯贲,那就是叶晨磕头碰到天,心想事成最高奥义发动成功的证明。
或许是天灯迟迟没有显圣的原因,一众将官陆续回到帐中,叶晨手心出汗,又问到:“旗语如何?”叶晨如此发问,今日已是第四次了。
魏林答:“一号红旗。二号绿旗!”
叶晨深知此番使巧,时机转瞬即逝,如果伯贲带着一众将官离开了主帅营帐,今日动手的机会便错过了。到现在为止,东西两门战况吃紧,自己手头这点人,就算分出去,也只是挡得了一时,就算撑过了今天,城中兵马越战越少,城破只是早晚一两天的区别。
“盯紧咯兄弟,有情况立即汇报!”叶晨右眼酸痛,但始终舍不得放下手中原始的单筒望远镜,估计就快出手了,只觉喉中干涩。这一局,叶晨已是背水一战之势,如果不能得手,再回头考虑自己的处境,恐怕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魏林开口:“一号绿旗!绿旗!二号绿旗不变!”
叶晨沉默,不敢将望远镜的焦点从敌军大帐挪开丝毫。
一旁的魏林突然通报:“投放确认,一次投放确认!”
叶晨更加紧张,咬紧牙关,睁大眼睛盯着伯贲大帐。
魏林继续通报到:“二次投放确认!二次投放确认!”
叶晨一言不发,这次的新武器,属于首次投入实战,具体作战效还有待验证,但中土世界,这项武器是确实存在且有过战例的,叶晨十分清楚的记得,阿饼对这件武器的称呼是:“航空飞镖。”
该武器在中土世界一战期间曾投入使用过,作用和杀伤原理很简单,一条长方形的扁平金属片,一头打造成楔形,另一头加热后拧成螺旋状,由高处向密集敌阵抛洒,可谓高空抛物利用的始祖。由于受工艺限制,其重量保持在十两上下,正负一两均可,可使用纯度较低的金属矿石制造,冶炼要求也相对和谐。使用更是简单,从越高的地方抛下,杀伤力越高,但杀伤精度也越低。双球编队的目的,便是高度飞行相对较低的一号球,辅助二号球进行瞄准判定。
当一号球展示绿旗的时候,正是向二号球示意目标处于杀伤范围,可以进行攻击。二号球所携带的航空飞镖,约有三百枚,这是叶晨上次离开合萨,能带出来的所有物资了,全部向容军主帅大营投放。
为此,二号球的吊舱还是专门设计改良过的。吊舱四周加了四个所谓的弹仓,投放的航空飞镖提前装入,弹仓底部由木板封住,木板连有机栝,投放时只需顺序拉动四面的绳索,便能迅速开始投放。根据叶晨的设计,弹药不能一次投放,必须保证持续投放和有效散布。于是弹仓的底部加了几根碰轴,从弹仓落下的航空飞镖,出仓时会撞击到碰轴,从而发生不规则的弹射,以此实现航空飞镖更大面积的散布和杀伤。
至于航空飞镖的外形,前部尖锐,便于穿透障碍或目标,后部螺旋,是为了飞镖能够稳定保持尖锐部分向下的飞行姿态,在这样的姿态下,飞镖能够获得更高的下落速度,也就获得了动能,动能则决定了杀伤效果。铭庆殿几位攻城狮曾在合萨附近的山崖做过毁伤实验,以二号球现在的飞行高度,这些投放的航空飞镖,可以击穿彖国所有形式的盾牌,盾牌下的实验用生物,甚至遭受了严重的贯通伤。
“二号球撤旗,一号球已开始投放!”虽然与叶晨距离很近,魏林还是有些激动。第二次怀德战役,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战役进程,都与叶晨推演的一样,战役后半段的收割,应该会十分顺利。季国会付出的代价不但极小,预计还会有惊人的收获。如此一来,叶晨便坐实了禅让的意义,同时以骄人的战绩,让季国上下的将士,完成对自己的认可。而得到季国将士的认可,才是这场禅让大剧完美落幕的根本保证。
叶晨不惜以自己的安危为代价,也不惜展示黑科技的威力,定下计谋,就为引诱伯贲攻击怀德,从简国内讧开始,一切都在叶晨的掌控之中,为了哄得伯贲从洗马南下怀德,叶晨对简国也同样下足了本钱,和未向西攻击邬彤,是发动了真正的夜袭,邬彤以西的地域最终将划定给简国,条件是伯贲围困怀德之后,和未需秘密折返向东,牢牢控制住洗马。只要断了伯贲的后勤,那么怀德城下的十几万容国兵马,迟早是叶晨的盘中餐。
所以,在叶晨今日收到南门围困已撤的讯息后,叶晨更清晰的感受到,伯贲迫切想要拿下怀德的意图,是以放开了南门的通路,一方面强攻,一方面希望这条逃生的路,可以加速怀德抵抗意志的消散,已达到尽快占领怀德的目的。伯贲的迫切,恰恰证实了和未率领简国兵马去而复返的战术动作。到了这一步,叶晨基本确定了自己胜利。
很明显,伯贲现在进退维谷,容国大军需要屯驻在坚固的城池进行修整,需要抢夺大量的粮食来维系部队的战斗意志。那么,拿下怀德似乎已成为伯贲不得已的选择。三天前伯贲发现自己粮道被阻,便召集众将商议对策,攻克怀德的诱惑实在太大,眼看胜利只在咫尺,便分兵以三万人马北上,意图打通洗马,确保大军粮道的安全,但这也仅仅是容军的一厢情愿而已。北上的三万人马,疾行了两日,还未抵达洗马,便遇到简国的伏击,丢盔弃甲损失惨重,一路被和未追击几十里,洗马却依然控制在简国手里。
至此,伯贲只能孤注一掷,看着半死不活的怀德,每每付出沉重代价之后,感觉总是与唾手可得的胜利相距毫厘。伯贲正准备同时向北门攻击的时候,天灯的出现,让战场情势发生了巨大逆转。一枚航空飞镖正正的打中伯贲的右肩,伯贲肩甲骨碎裂。以时代原始的医疗条件处理,能否保住性命,都是一个未知之数。中招的何止伯贲一人,一阵骚乱之后,许多容国的士兵在中军大帐进进出出,不断的从里面抬出人来,当然也包括一个红袍金甲的存在。从进出大帐的人数来看,容国将官必定损失惨重。这一幕幕,作为战略总策划的叶晨,在城头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也看看吧,容国败了。”叶晨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蒲沣。转身命到:“传令各门,容军停止攻击后抓紧休整,将士们血战坚守数日,今日咱们乘胜追击,叫容国见识咱们的勇武。”
听着北面传来微弱的爆炸声,叶晨得意的神情再次显现。肯定是一号球在有目的的投放燎子,从今往后的作战,只要天空中有那么一两个“灯”,定会让对手如剑悬顶般不自在。
叶晨又对蒲沣笑到:“陛下可信,容国大军此时最好不动,动则生乱,大军一乱,其祸立至。”
蒲沣正在把玩手中的望远镜,客气了一句:“禅让之后,将军再称陛下,似乎不妥。”
叶晨把头一抬,这几日只有此时笑得爽朗:“陛下圣断,禅让于彖,想来必载史册,那是后话,但对于我来说,干掉容国这些侵略者之后,禅让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