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烟消云散

锦囊当然没有问题,但锦囊中的妙计,就有问题了,叶晨和两万彖军从一开始,就是景冲三路攻离的弃子,彖军战果越是辉煌,弃子的作用就越巨大。

“传令,与昨夜一样,今夜半数人马备战。”叶晨做为彖军的主帅,明知自己已无心与离国再战,但心中依旧防备着些什么。这一夜看似平静,其实此时,正是彖军最凶险的时候,因为叶晨始终没弄明白,何云峰凭什么要送自己三千石粮食。

清晨,一阵寒雨过后,叶晨打了个哆嗦,理了理衣襟。这一夜,两军都没有任何动静,离国友好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叶晨一夜无眠,拿起最后一块从合萨送来的怪味月饼,送入口中咀嚼着,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去传魏统领来。”叶晨对小校吩咐,随即又改口:“不用了,去传杨将军和弟子规的三位统领前来议事。”由于担心顾城的防务问题,昨夜已让魏翔带领山岳营全队前往协防,思来想去煎熬了一夜,竟没回过神来。

议事完毕之后,叶晨领着几骑直奔备徂,怀中还揣着景冲的三只锦囊。这世上,没有比国家之间的博弈,更加肮脏的行为了。

叶晨与何云峰昨日定下的赌赛,输赢关乎三千石粮食。这些粮食则关乎叶晨麾下这两万人马,回到彖国时,是一支有效的战力,还是一支饿得像乞丐一样的残兵。

叶晨与何云峰的赌赛,赌的乃是景冲第三只锦囊中的妙计,与其说是叶晨胜了,不如说成何云峰有意相让。几番斡旋下来,叶晨志得意满归营,已到了下午时分。召集诸人又一番安排过后,叶晨拉开了架势,酣然睡去。营中则旌旗招展,人马穿梭。杨德全率领大军直奔备徂,要与离国守军决一死战。天光方暗,杨德全在城下已静候多时,一阵呐喊厮杀过后,各自收兵。

杨德全回来的时候,一卒未损,还带回来五百石粮食。

叶晨醒来,拉着从顾城返回的几名队员,悠闲的享用着晚餐。填饱了肚子,又继续着各类敬事不暇的操作。

五日之后,叶晨已返至璞城,离国东平关以东约五十里,简国的城池。退去了霸气甲胄和大红披风,对冬夜寒意的感受突然明晰了许多。与身旁魏翔一样,叶晨身着统领服饰,行伍中还带着顾城缴获来的信印。

“我们快马加鞭,争取三日抵达南霄。”叶晨打算一溜烟的回到合萨,心中则回味着虞婷最后一次送来的月饼。队伍的前后,都是山岳营的队员。

趁着夜色,天上一轮将满的月,魏翔似乎也与叶晨想着同一件事情。“那些剩下的月饼,你真的吃完了?”

叶晨嘴角一扬:“吃完了,而且是细嚼慢咽吃完的。婷儿想我了,君上也想我了。”两人说起月饼,适当的放缓了马速。“月饼虽然种类繁多,但不论其大小,或者馅料的形式,月饼,历来就是吃个团圆,吃个思念。婷儿命人不远千里,送来又苦又涩的月饼,无非想告诉我四个字:团圆、苦涩“。

魏翔也吃了虞婷送来的月饼,闻起来挺香,吃进去的话,那味道简直令人震惊。

“天下最糟糕的团圆,只有一种,残缺的团圆。婷儿的手艺我最清楚,那盒月饼可以难吃到那种地步,分明就是婷儿要告诉我,团圆的味道也会很糟糕,因为我军的危险处境十分危险。如果我们全都挂了,明年彖国很多家里中秋节吃的月饼,就都是那个味儿。”叶晨接着说,魏翔也接着听。“那盒月饼,指不定就是君上的安排。我的岳父大人一定是发现了列国的某些动静,才演得这一出好戏,哈哈,千里送月饼,还是过期的。”

魏翔不时的点着头,感叹到:“君上用这样的方法向我等示警,可谓用心良苦。我们地面上的所有通讯,都要经过南霄,君上这盒月饼,防着的可不仅仅只是离国。”对于魏翔所说,叶晨也有着相同的见地。“一个字都不写,就代表没说过,君上或许早已预见到简国联盟的一些危机,幸亏如此,否则这次带出来的两万人马,可能就葬送在我手里了。”

按理说,虞昊要告诉叶晨些事情,用文字的方式最为直截了当,偏偏绕着花花肠子。如果担心书稿被敌人半途截去,以叶晨这些年在彖国讯息战建设的成果来看,里面用些符号或者代码,完全可以实现敌人得其书,却不能明其意的“秘密”通讯效果。一盒苦涩的月饼,一次没有文字,亦没有任何符号的精准通讯。

“对于那盒月饼,我也是这么想的,既能明确的传递紧要信息,又能不着痕迹。就算事有败露,也绝不给列国留下一丝口实,这倒是我家岳丈的一贯作派“。叶晨口中感叹,手中缰绳紧了紧,催着队伍继续赶路。

数日间不断的交谈和揣摩,两人逐渐将棋局看得透彻。简国需要彖国来赶这趟场子,除了需要弃子,更需要一个没有威胁的大后方,彖国冲到前线的兵马虽然只有两万,但漫长的粮食补给线,是彖国不具备开辟另一战场的最佳保证。这一点,与简国客观解除后方防御压力的战略考量,只能用“完全契合”来形容。

攻入离国的两万彖军,大部还在离国境内。何云峰明面上是离生门宗主,但暗地里与景冲交手多年,这些老家伙外交的手段,叶晨算是彻底领略了。备徂那边杨德全留下千余人马,隔一两日便与离国“厮杀”一番。每次都刷新着彖军零战损的记录,且每次厮杀过后,总能杀回几百石粮食。其余的人马,按叶晨的安排屯于顾城,由王伟指挥,打着从彖国运粮到离国前线的幌子,分批撤回彖国。这些人马运粮的行为可谓表里如一,区别在于,这些人马不是把粮草运往离国前线,而是把粮草从离国往彖国运而已。《三国演义》中,孔明以增兵减灶的方式迷惑司马,诱而击之。如今,叶晨也用同样的方式,去迷惑简国,让简国觉得,彖国那些蠢人,还在东平关的另一面,和离国死磕着。

王伟那里还有一件事,软禁花嵘月,现在还不能让她回到中霄,她会与随着后面几批队伍一起,到合萨“坐客”。叶晨日夜兼程赶往南霄,筹谋着东面的棋局,也品味着简离两国精英们斗法的风云莫测。

及至南霄,叶晨抓紧时间做了一内一外两件事。由于东平关有战鹰的存在,从顾城向彖国飞鸽传书已无法实现,到了南霄就不一样了,这里有山水阁驻派的羽司主力,而且还是简国允许的。对内,肯定是先通报关键信息。最为紧要的传书是发给合萨的,通知虞喆和虞森淼,整军。另外一份传书发往霞城,算是和虞昊打个招呼,虎符暂时不还,先给朝廷打招呼,算是备个案,免得过些日子有人从背后捅刀。

叶晨还做了另一个决定,向朝廷要人、要钱粮,这次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没有掏空国库壮大国家的觉悟,就不是叶晨了。当然还有最后一份消息,是发往季国的,魏平和魏青松的小五商队已经在季国经营了一段时间,是时候发挥商队真正的作用了。

对外做的,也是互通消息。叶晨派了一支十几骑的人马,带了叶晨的书信,护着要物去中霄走一趟。所谓的要物,无非是叶晨的几封密信。具体的差使和说辞叶晨已反复交待清楚。叶晨从何云峰那里额外要来了备徂的印信,加上自己从顾城夺来的,两份印信会在合适的时机,一并送到景冲府上,以作彖军在离国血战的铁证。叶晨当然也想验证下何云峰所说,彖国夺下的城池,简国怎么个换法。蒙荻的印信何云峰已安排人加紧赶制,完工之后会由杨德全带到顾城,什么时候送到中霄已不重要了。

中霄的第二件事,就是把叶晨的密信交到龙氏手中,没有龙氏的支持,小五商队的事情就办不好。

第三件事情同样紧要,一封给胡砥的密信。胡砥为人且放下不说,如果国家之间有所谓的心灵相通,那么甄国与彖国之间,是存在这种所谓灵犀的。原因也很简单,两个国家都穷,都不入流,都被列国所看不起,也都被常常列国欺负。

南霄诸事一毕,叶晨与从人只休整了一日,继续东行。等回到合萨,要怎么休息看情况再说。

对于景冲的东部联军,叶晨现在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只是景冲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不是叶晨有意使坏,实在是身不由己。联军北中南三路,冉国在南面,并未与离国交锋,反而是手牵着手去教训聂国了。北面更加糟糕,表面上季国牵制着容国,实际上这两个家伙垂涎甄国已久,两家的主力早就悄悄地往天龙陆东北去了。这个消息也是何云峰给的,叶晨起初还不太相信,但仔细琢磨,何云峰没有骗人的必要,赠与彖军的三千石粮食,离国留着自己吃,难道不香?以备徂的守备情况,叶晨这两万人加上弟子规,全拼光了也不一定打得下来,更别指望继续西进的战略意图了。把这两万人马折在离国,彖国伤了元气不说,今后连与离国对话的机会的没了。

况且,何云峰向叶晨分析的观点,叶晨找不到丝毫的牵强,除了外面波谲云诡的形式,就算何云峰和备徂原地蒸发,放任叶晨往西而去,彖军难道过得了沧江?纵然天降神迹,给叶晨在大江之上变出一座十几里的桥,就凭叶晨手上的两万人马,无论多么的精锐,外加人人都能不吃不喝,还真能攻克泰郅,挑了离国的大旗不成。

当然,叶晨的顾虑根本到不了泰郅。备徂往西,“苍沧”一地,群山环抱,名大苍岭,沧江则由北向南,将大苍岭群山一分为二,苍沧之名,乃是整片区域的统称。苍沧的中央,名苍目,亦名沧目,矗于沧江之上,是离生门的起源之地,亦是离生门难以被斩草除根的母巢。苍目之名,叶晨早已听说,约有三寨四门、五峰五壑,六滩七险,占得水路天险,又有雄兵奇人,就算离国朝廷看不顺眼,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再看简国,只有詹天齐在北与离国鏖战。诚如何云峰所说,放着简国强攻城池,打得三座五座后,已是强弩之末,焉能伤到离国根基。再说了,那几座城池本就是简国的地盘。何云峰对叶晨说的,叶晨都仔细听,反复想,还有何云峰没说的呢?叶晨现在有些怀疑,离国三路攻聂,或许几年前,甚至更加久远之前,就在筹备着了。

简国的纬度不高,但四季分明,任凭寒风凛冽,一行继续东行。叶晨十分庆幸与没有继续在离国纠缠,否则饥寒交迫的彖军,就算离国不来攻击,也只有坐以待毙一个结果。

叶晨斗篷上堆着雪,一行悄悄回到了合萨。叶崇也刚返回合萨几日,看起来更加沧桑了些,虞婷则消瘦了几分。变化最大的是虞喆,整个人已经晒得与叶晨差不多黑了,看得出来没少在外奔波。通过飞鸽和陆路送来的消息,虞喆已经向虞昊转奏过,至少目前还没有传来反对的消息。

迎接叶晨的,是一场秘密且丰盛的洗尘宴,参加的人就那么几个。秘密的吃饭碰头,只因叶晨现在应该身在离国。严格意义上说,叶晨现在应该带着彖军正与离国血战。筵席未散,叶晨将自己所思所谋,摊开与虞喆和虞森淼叙说了利弊,并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今日所说的谋划,早在北铁夺还之前,叶晨就已经有了设想和一些准备。这一次,与去岁夺还北铁郡的情况有得一拼,彖国并没有充分的准备,同样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契机:“季国的主力在北方,他们正在攻击甄国。”这个消息就是叶晨从何云峰那里花了三千石粮食换来的情报,当然,这三千石粮食又被叶晨用景冲的锦囊换回来了。就是这个消息,叶晨才决然的下令撤退。对于彖国来说,两万人马也十分精贵。

诚如何云峰所说,他觉察到景冲这次的三路攻离之策间,有一丝急躁。或许景冲真的老了,无论时间和精力都有些耗不起,加上简国的情况也不太乐观,这次三路攻离的破绽被何云峰死死抓住,注定成为一次遭人诟病的计划。

景冲对南北两线情况失控概率的错误判断,直接导致该计划对离国力量的预期削弱效果大打折扣。而列国的盟友中,彖国算是最尽心的一位了,叶晨率领的彖军,至少曾经出现在离国境内,并发生了真实的战斗。

景冲三路攻离的战略,起初目的是打击和削弱离国,这一点并不值得怀疑。但随着情况的变化,战略的目的已经变了,简国以牺牲盟友为代价,只为收复去岁被离国和容国夺去的领土。更加戏剧性的是,离国也很给面子,并不在北霄与简国死磕,而是纠集了恒国和冉国,去攻击聂国。天龙陆西南角的聂国,与离生门发生的纠葛也同样充满戏剧性。以结果为导向而论,这样的结果仿佛是有意安排的一般,几有严丝合缝之感,离简虽然互相攻伐,但所表现出来的默契,却令人不得不献上膝盖。从古至今,战争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壮大自己,只有不断的壮大,才是最核心的利益。不能壮大自己的战争都是瞎扯淡,都是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为。从这一观点出发,除了被打的甄国和聂国,列国均深谙此道。

以上论断,是从虞喆口中说出来的,虞森淼也觉得分析得十分有道理。若虞喆不讲,叶晨暂时还没能看出其中利害。不用多说,彖国在天龙陆格局问题上,能有如此洞察力的人,只有一位,叶晨的岳丈大人。叶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五体投地。

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东北方向的甄国,和西南方向的聂国就没了,剩下的七国,除彖国以外,都会有不俗的收获,国力的此消彼长,那么列国的下一个目标,就只剩下实力较弱的彖国和恒国了,这两位在天龙陆的地理位置,一处东南,一处西北,早已被几位腰圆膀阔的邻居逼到墙角,邻居们随时都可能伸手来搜一搜这两个可怜家伙口袋里的银子。所以,叶晨准备对季国用兵的心思,与岳丈大人可谓早就不谋而合。就算掏空国库,也只是为活下去,要是还在舍不得国库里那点家当,那么,国库和国家,迟早都只是为别人准备的盛宴而已。

这一顿饭,叶晨吃得很舒坦,因为远在霞城的岳丈大人,从北铁夺还之前就已经撸起的袖子,从未放回去,加油干季国,始终是翁婿二人最心灵相通的默契。这一回,当好自己的马前卒就行,至于怎么打,姓虞的几位,好像都是这方面的智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