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缘来如此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个多月后,赵怡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赵凌塔含恨道出真相,苦劝几日,赵怡为全锦浩宫之名,忍辱负重坚强的接受了一切。但悄悄打掉了孩子之后,便落下了晕厥的病根。寻常妇人流产本也没这些怪事,只因那胡达兴当时鬼迷了心窍,一不知所用之药的药理和副作用,二不明药量轻重,只是害苦了赵怡。

对于锦浩宫灭门一事,只是胡忠贤计策的开端。那晚前来灭门的一千多人,并不全是离生门的人,而是掺杂了大量侯府精锐乔装改扮而来的,并非真正的离生门滋事寻仇,充其量队伍里有那么些花钱从离生门“请”来的人手,属于背着宗门赚点外快的买卖。叶崇与离生门在南霄血战,离生门也元气大伤,哪有精力在黑白两道同时开团。离生门坏是坏,又不是傻,就算有实力,也不可能逢人就干架。没有利益的事情,哪来的兴趣。

锦浩宫遭难的那天晚上,谁来灭门已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根本。拼斗间叶晨师徒虽有所察觉,但以当时的情形,又能改变什么。

赵凌塔受命的计划是,配合制造一个锦浩宫被灭门的假象,利用叶崇重情重义的特点,让赵凌塔混入近阳,进而从叶晨这里套取一些别处得不到的利益。已列的名目包括《东卫志》、《东流志》、和火炮知识,高阶的目的,自然是叶崇手中的天龙令,如果再能顺利将叶晨困于掌中,简国将获得更加丰厚的红利。

最完美的结果,当然是以上的种种利益,再加上近阳。近阳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个战术据点,而是简、冉、彖三个国家战略平衡关系的绝佳杠杆。对于彖国来说,近阳是国家防线的的前沿,最不济的情况下,近阳也可以是换取利益的筹码。但对于胡忠贤来说,近阳是冉彖两国矛盾的导火索,冉彖两国矛盾永在,简国潜在的利益便永在。甚至可以理解为,简国只要能暗中影响或者控制近阳的军事决策,简国南面的无限可能,便尽在掌握。

叶晨对天龙令也一脑子疑问,本欲请叶崇分享一二,但又觉说来太过敏感,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老怪若是想告诉叶晨天龙令的事,就算自己不问,他也会说的。

锦浩宫的地盘虽被烧了,人员并没多少损失,转而投向了胡忠贤的泰安侯府。属于挂着锦浩宫的名,为侯府当差,赵凌塔说的那几位锦衣,自然就是锦浩宫为侯府办事的头头。名正言顺的收编了锦浩宫的人手和战力,其实也是胡忠贤计划的一步,只是赵凌塔一时糊涂,未能看透这一点。

胡忠贤的计划,完全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江湖上“义”字为先,百十条人命,加一个烈火焚山的深刻印象,但凡有能力的人,都会生出点恻隐之心,弥补的时候又怎会借多少,还多少。人情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单纯用“价值”可以衡量的。叶崇被人如此算计,一个是因为得了天龙令,另一个就是摊上了叶晨的师傅这个名头。若不是赵凌塔良心发现,叶崇师徒二人定然还在他人算计之中。

计划一旦开始,又如何停得下来,赵凌塔终是把一条路走到了黑,最后的时候,放下一身荣辱,拼尽全力给叶崇指了一个方向,一个可以走出这片黑暗的方向。只有叶崇走得出去,锦浩宫还活着的人,才能走得出去。于是临终前,向叶崇说了个罄尽,求了个心安才去的。说赵凌塔是重伤难愈而死,不如说是抑郁忧愤而死。

曾救过自己性命的人,一个被别人利用的人,一个靠“忠义”行走江湖几十年的人,一个将死之人。不管他的要求是否过分,叶崇又怎会为难于他。心中一个“侠”字,看不见,摸不着,却活灵活现,亦如影随形。

说透了锦浩宫的事,又说赵怡。此女命中有此一劫确实可怜,但对于嫁娶一事,叶晨也没了主见,支支吾吾应了几句,叶崇也不催逼。抛开锦浩宫的事不谈,此时的叶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叶崇的助力和首肯,但就大小两怪的行事风格和性情而言,叶晨心中也十分纠结,就当事先知会一声吧,老怪虽然乖张,毕竟是自己的师傅,于情于理都不应欺瞒......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师徒二人果然还是说武功畅快,索性拆起招来。武功除了苦练的积累,对武学意境也有所讲究,叶晨自修习千叶掌和脉流诀以来,都是自悟自修,加上一部分临场发挥,真正得人指导进行修炼的事,还没发生过。叶崇虽少了一臂,却是叶晨武功启蒙之人,一个授业有道,一个勤学善悟,所得不仅是武功的提升,更有师徒情谊的承启。

次日巳时未过,师徒二人前往探望赵怡。赵瑞喜形于色,谢了又谢,只说今早曾和赵怡习武,两人走了百十回合都未见异状,赵怡的晕厥之症怕是已解。叶晨虽在一旁心中呵呵,倒也乐见善行有果。叶崇的试探更是明确的验证了药效,打铁趁热,接着便宣布叶晨和赵怡的婚姻大事!

刚一说完,赵怡扑通栽了下来,赵瑞下意识急忙去扶。这次不是晕倒,乃是跪禀,几行清泪潸然而下,见者尤怜,情真意切。

“谢叶伯伯厚爱,但父亲经营锦浩宫多年,被恶人毁去家业不说,父亲和许多门人也因此丧命。怡儿虽不是什么淑女巧妇,但自那时起,便曾发誓,只要有人能为锦浩宫报了此仇,怡儿甘愿做牛做马。”

说到这里,赵瑞也扑通跪下,一脸实诚的望向叶崇,“赵瑞亦与妹妹共有此誓!”

此言一出,叶晨脸色大变,赵怡说得晦涩,意思却很直白,但世上真有几人会拿个女儿家来当牛做马的?赵瑞这突然牛棚里伸出个马脸,这么一来的话,莫不是还要为赵瑞的终身大事也操一份心。看叶崇的意思,赵家这几位晚辈的事,是罩定了。但是,叶老怪真劳得起这神?届时自己定然被牵累。而做为赵瑞,除了护妹心切,本无其他意思,家族或门派的责任,男儿自应担当,于是奋勇争先要以命报恩。

叶崇没来得及发话,赵怡又道:“怡儿在此拜谢大恩大德,叶叔叔若能遂了侄女此愿,侄女任凭驱策,但大事未了,怡儿不敢从命,放血治病之恩怡儿记下了,只能来生再报。”

兄妹二人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额上白布下已撞红一大块,尤其是赵怡,面上泪水滚落,叶晨心中感叹,面上却有几分不高兴了。

响头都磕下了,这分明是希望叶崇为赵凌塔报仇,一个离生门,叶崇已失了一臂,现在的对头又多个简国,大侠也会老,大侠也没有无敌的挂可以开。这事迟早着落在叶晨身上,不是叶晨不顾大义想偷懒,“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这个道理,叶晨还是懂的,何况此事远非放点儿血给人治病这么简单。

从某种意义上说,简国的力量并不是离生门可以比的,人家更不会明刀明枪的正面和你干,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无法估量的,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哪一件不带个义字,因义而废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义。

叶崇突然宣布成亲这种令人热血冲脑的消息,同时也是要检视检视赵怡的病情。现在看来,叶晨服过的白鹿果绝对不是山寨货。至于报仇,几十年的交情不说,赵凌塔曾在南霄城救过自己一命,只此一项,叶崇本就责无旁贷,又怎会为难赵家留下的两个侄子辈遗孤。满口答应下来,扶起二人,慢慢讲叙着赵凌塔临终之托。提起家父,赵瑞也轻轻侧首拭面。

茶饭过后,一叔两侄都各得其所。叶崇瞒下了锦浩宫被灭门的真正祸首,也瞒下了赵凌塔受制于人的一节。此事师徒二人昨夜已商量好,有机会除掉胡忠贤和景泽厚再将原委公诸于世,而赵凌塔受制的事,将会永远烂在肚里。至于赵家的两位侄子辈,不但已治好了怪病,还找到了愿为锦浩宫伸冤报仇的强援,天龙第一大侠和他的奇葩徒弟。

叶晨心中自嘲‘果然是有梦想就有希望……吗?哈哈,哈哈哈哈。’

昨夜与老怪对练,叶晨颇有收获,看叶崇该说的差不多也说完了,缠着叶崇要比划比划。被叶崇白了一眼,“我和瑞儿还有事要说,你陪怡儿出去走走。”

虽然成亲的事昨晚已提过,且貌似已含糊答应下来,但叶晨根本没当回事儿。现在就开始所谓“交往”,不但生硬,更是毫无心理准备,人家已经有老婆了…..两个。

不管能不能进入状态,叶晨回了个抽搐的脸,又和颜悦色向赵怡到:“我师傅要谈大事,把你交给我了,出去走走吧,有朝一日报了仇,还要给老怪当牛做马呢。”

赵怡不理会叶晨的大话,拜辞出来,不远不近跟着,两人都十分尴尬,漫无目的的在小院转悠,不时遇到门客就要寒暄几句。

“三小姐,你的病真的好了?不如咱们练练。”若是寻常之人,赵怡也是比较好强的,战又何妨。但偏偏是这个受了家父之命的婚约者,赵怡反而放不开了。也不答话,叶晨走就跟着走,叶晨停就远远站定,头低低的垂着,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叶晨也无心泡妞,新婚不久便和两位娇妻聚少离多,心中早已有些愧疚,现在又有一门推都推不掉的亲事,虞卿兰和虞婷再豁达,叶晨的良心上总是多出些挥之不去的亏欠之感。锦浩宫的对头,除了自己去解决掉,难道还真看着这命运坎坷的人嫁给江湖上的某位大叔、甚至是爷爷级别的长老不成。赵凌塔的遗愿叶崇自然会倾力而为,但不管进程或结果如何,这门亲事基本都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昨晚叶崇还提到了瀑布窥人春光之事。‘要是那天没有误闯瀑布,会不会有什么转机?’叶晨心中嘀咕着,却越想越害怕。‘当天本想抓鱼烤了孝敬叶老怪,冲出林去,水里有几个人在洗澡,还真没敢数,但绝对不止三两个,这么说,全都要嫁给我!?造孽啊……’思来想去,都嫁的可能性不大。各种条件筛选下来,被看了春光,又具有锦浩宫尊贵属性的,也就赵怡一个了,忍不住长长舒一口气。人家本来就不是故意的嘛,撞见洗澡而已,用得着动不动就谈婚论嫁吗。

叶晨回首看着赵怡,风韵、气质俱佳,这样一个俏丽灵动的美女,却接连经历了两个足以让她彻底崩溃的劫难。而经历这种份量的不愉快之后,除了发誓要为父报仇,她只是表现得比普通女性更加冷漠一些。望之楚楚可怜,叶晨心中一阵悸动。

走着走着,不觉已绕到虞森淼东院。“我要和北融公子到鹤塘附近看看,三小姐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回屋休息。”叶晨尽量保持着礼数,但又不喜欢现在的气氛,婉言表示表示。赵怡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叶公子请叫我怡儿吧,若公子方便,怡儿也想四处转转。”

‘哟呵,逆商蛮高的嘛,反而问我是否方便,汝女可教!’叶晨谢客不成,带她转转也无碍,“好啊,人多热闹!”快步去会虞森淼。

赵怡之所以跟着叶晨,也是心性使然,不论顽疾是否痊愈,此人行事磊落,胸怀坦然,与之相处便觉自在。何况,晕厥的毛病,比起前段时间,已有明显改观,于是心情大好,突然十分想重温下跃马扬鞭的逍遥。最重要的是,回屋除了吃喝发呆睡,还能做什么,顺便接触下这位放血治病的恩人,万一,还真是个值得托付的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