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祸乱将起

叶晨到天龙陆四年多,混出今天这些成绩,除了现代知识理念的帮忙,三商突出而形成的思维习惯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自己的想法是肯定要表达和执行的,看堂上一个个都本着无过是功的主导思想,进而将行为大义化,抱朴守拙。那么,一来就放出“以动为上”的主张,不但很能刺激在座之人的神经,更加会招来不必要的攻击。

“穆大人言之有理,在下于军政大事所涉甚少,不如听听其他几位大人的意见。”虞昊和叶晨是有默契的,或许已经确定了叶晨的主张,并意识到这个主张的敏感性。只要叶晨不是主动要发表意见,那么保留的意见越往后,就越能起作用。换言之,若虞昊决心要以静为上,今天还用开个鸟会。

太子转道:“不知廖大人有何见解?”

廖锻撸须,“彖国现有兵马所配军器充裕,这方面马大人是知道的。”

马元斋赶紧冒泡,“诚如廖大人所言。”

虞昊点了点头。廖锻又到:“只是没什么特别的兵器可用,如陛下执意用兵,老夫只担心列国在装备方面优势比彖国明显,咱们的将士可能会吃亏。”

穆可为正要插话,廖锻叹了口气:“火炮已造出几门,但比起季国所用,咱们的差远了。若叶少傅能多花些时间和精力指点匠人,成就此神器,我彖国又何惧列国势众。”

叶晨咳嗽一声,工部的人多次上门求教,确实都被搪塞了,但自己哪有这个空闲,思量了一番,话分两头:“请廖老恕罪,在下确实分不开身,不如请君上准我几日缺朝,明天一早,咱们就着手此事。”

既已得应承,廖锻心中高兴,但怕明日叶晨又耍赖,立即到:“时不我待,明日何其多,不如咱们现在就往工部一行。”这事也就廖锻一厢情愿,议政都还没个结果,虞昊如何会答应,太子插了一句:“少傅既然答应,也不争这半天时光,闾丘大人觉得如何。”

不就是发言嘛,闾丘言转回老脸:“国库空虚,一战尚可,一战。”

叶晨心中嘀咕,‘这位取错名字的大人,管财务管出偌大派头,君上叫开崛起大会,您就这么十个字,比六六歌还精辟。我这一战应该打三天,还是打三年合适啊。’

撇开穆可为主静不说,闾丘言这几句话,虞昊开始为难。一战,还强调了只此一战,这一战还能把某个邻居打得爬不起来不成。没有哪个既定目标会具有如此拉风的战略意义。此战就算全胜,那么战后呢,保护既得利益的力量总还要有。就这几句话,分明就如同在说,“没钱,打不了,打了要亡国的。”但如今简国生乱,又成功的牵扯了冉、季两国政军态势,这么难得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坐失良机,实在心有不甘。

马元斋有些坐不住,但又没什么好的意见,只是不停把茶端起猛喝,全然不怕烫嘴一般。

叶晨刚才话还没说完,于是接到:“打仗时如有神器镇军,自然是好的,但再好再先进的兵器,都要人去操作,在下觉得,不应过分依赖于所谓神器。”此言一出,廖锻觉得叶晨又在故意推搪火炮之事,脸色唰一下就青了。

叶晨在现代读的兵书虽然不多,但身为军迷,古今中外的经典战例看过的却不少,没有火炮,难道就创新不出其他新鲜玩意儿?“战之道,一曰义,二得谋,三有后勤,四要雄兵良将。刚才听各位大人说了,第三样只够一战,我觉可以做点文章,不知陛下要打哪里?”叶晨说得轻松,连虞昊都莫名的自信了几分,一脸激动的转过去看着地图。

磨叽了这么半天,虞昊终于切入正题,“北铁郡,八县八城。”

叶晨“嗯?”了一声,哪知道什么北铜北铁,太子赶紧解释:“北铁郡是我国的称呼,此地被季国夺去改称南丰郡,至今已有近三十年。”叶晨起身去看地图,马元斋跟上,已在地图上比划,“这里,到这里,这一片。”

闾丘言突然到:“此地多山,本为彖、季之屏障,二十多年前,我国天灾,季国趁火打劫夺了去,此郡每年所得赋税较其他郡少些,除了铜矿富足,还有一片不小的精钢矿脉。”

廖锻站起了身,看着这片区域,眼神有几分激动、但更多的是悲愤与无奈。季国的军器优于彖国,与此郡产的精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身为工部要员,何尝不想尽力锻造坚矛利刃,何尝不想把彖国儿郎武装到牙齿。就算不与列国争霸,但护得家园平安,乃是天下所有仁人义士的夙愿。

叶晨的顺着马元斋指的看了一圈,眼神却往其他地方去了。“这里怎么样?”

众人看着叶晨指的方向,穆可为“呵呵”,已笑出声来。虞昊正色看着叶晨,希望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找不到半点好高骛远、纸上谈兵的蛛丝马迹。

廖锻跌跌撞撞的走到地图前,颤抖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叶晨指的地方正好是季国的都城“怀德”。所有在座之人,和虞昊一样,是多么的希望,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弄错。

天龙陆的地图,叶晨从恒国出逃时就见过,只是没有今日这张详细和巨大。在座之人都不知道,因为王为远还逍遥世上,叶晨怎会到了怀德就止步。这位少年从没有开过国际玩笑,更不会把自己当国际玩笑来开。

虞昊发觉自己心跳加速,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平了平气息:“将军知道所指的地方?”

叶晨肯定的点点头:“季国都城。我听兰儿说过,他们骑在彖国头上作威作福几十年了,一年比一年凶,彖国每年都要向他们纳贡许多银子吧。”事实就是这样,不但银子,还有诸如桑、麻、盐等各种物资,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要强征苦力去为季国采矿,如不顺从就刀兵相向,硬抢豪夺。说成得寸进尺、贪婪无度也毫不为过。

众人看着叶晨这劲头,深埋在心中的一腔怒火,徐徐澎湃了起来。穆可为也跑到地图前:“先不计胜算几何,你可知道失败的后果?!”

叶晨反问:“你可知道成功的意义?!”从叶晨的眼中,众人看到了满满的自信。穆可为也毫无来由的突然想跟着这个年轻人博一把,正色问到:“将军有几成把握?”虞昊也投来了相同的目光。

“各位大人安坐,等我说完,大家推敲推敲。这只是一个长远的未来计划,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今天各位大人一起,还是议议北铁郡的攻略吧,在实施前,彖国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如果计划能成功,那么彖国付出些代价,我想是值得的。”叶晨这么表达的意思,无非是说,夺取季国的一些领土,并不能称为彖国的终极目标。

“婷儿,去府上把我的包拿来,里面有些东西廖大人会喜欢的。就是包着许多本书的那个。”虞婷拜辞之后匆匆去了,堂上静下来,众位大人都开始猛喝茶。现在由太子充当高级杂役,看起来比虞婷忙多了。

“先说大义,此次简国生变,冉、季趁机取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教训下季国。只此一项,便占足了兴师的大义,可谓出师有名。得罪人的话,我一人说了吧,请君上恕罪。”

虞昊笑而不语,算是又默许了,叶晨接着道:“君上本想夺回北铁郡,以彖国目前的实力和时机,应该可行,但未伤季国根本。不出一年,最快或许几个月!季国就会卷土重来,穆大人担心的后果,就回全部上演。届时彖国会面对多少困难,实在不敢多想。那么,以怀德为根本的战略目标必须先定下,这样一来,完成北铁郡的战术目标才有意义。”这是叶晨第二次在谦敬殿提到战略和战术,虞昊心中是满满的赞许。

这次马元斋要发表意见了,莫说粮饷跟不上,就是有用不完的钱,彖国的兵马也不是季国的对手。就算成功攻入了季国,冉国难道不会从西面横插一杠?制定一个以怀德为中心的战略目标可以,但是能够实现吗?

天龙陆近几百年来,被灭国的事件是确实存在的,而时至今日,虽列国有强弱之分,但力量格局基本是稳定的,突然有人要打破这种格局,一时间,观念上根本无法适应。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格局居然由实力很差的彖国来打破,美好归美好,但不是痴人说梦,那又是什么?

叶晨伸手在身前压了压,示意众人不要打断。“我们面临的问题,主要是财力和兵力,而敌人也有同样的烦恼。冉、季两国的力量攻克霞城应该是可以的,但一场这样规模的战斗,会持续多长时间?久攻不下又会怎么样?否则,他们合起来吞掉彖国不是更划算吗?所以,这才是他们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而现在,他们派兵去了简国,攻击我国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一个极低的概率。我们主力向北,要精锐。剩下的力量集中防御西面,我国的兵马,就算十五万吧,不用全部调动,我和马大人只要四万人马北进,先到最近的‘平朔’,再至北铁郡西面的‘合萨’,先借粮。”说着已在地图上比划。

就算季国只会防守,以彖国现在的条件,攻克怀德是完全不可能的,叶晨从一开始便直指怀德,是因为怀德迟早一定要被攻克,虽然攻克的时间和其他内容不属于今天的议程。另外,做为一个国家的指挥中枢,只有其受到足够的威胁时,这个中枢的工作效率才会提高到其极限。盛极必衰,这个中枢在极限运转之后,必然有一个从战时状态松弛回退至非战时状态的过程。叶晨现在所谋划的的两件事情都很清晰,一、必须刺激怀德,让其产生受到威胁的反应;二、利用一切资源,延长季国从战时向非战时状态松弛回退的过程。这两个目的达成,也就消耗和拖累了季国的经济,把这些军事方面的动作看成对经济的打击其实更加合理。如此,才能真正从态势上扭转彖季的攻守态势,彖国也就能牢牢握住两国斗争的主动性。

这次,穆可为何廖锻居然没打断叶晨,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说的有几分在情在理、和一点点的丝丝入扣。不知何时,虞昊的椅子已挪到左首,并且转过来正对着叶晨,大概是因为要集中精力听叶晨的分析,还要扭着脖子太不舒服的缘故。叶晨这一比划,半大个时辰转瞬即逝。

“不知君上可否将上次的两封国书,给各位大人一观,以安众人之心。”叶晨平定山水阁之乱,中箭受伤。后来虞昊探望,确实有这两件东西,现在就在放在虞昊的案头。

复兴彖国的事情上,莫说看个什么国书,就是要看虞昊裸泳都行。虞昊头还没点完,太子赶紧放下茶壶,将东西取出,转给穆可为,廖锻和闾丘言也凑过去看。若无此书,叶晨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兵,现在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带兵入季。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彖国做梦都不可能再有这种机遇。

季国发来的国书,也就短短几句话,无非是说简国邀请季国会盟,而季国未忘照顾老朋友彖国,是以请彖国一起参加会盟,至少应发兵两万,而且要精锐、要威武,以壮会盟气势之类。

而那份简国给季国的国书。问题就比较多了,内容大致为。“简国曜宗赵炎,正月顽疾突发,不幸殡天,举国上下痛心疾首。然,简乃天龙之领,变则天下乱,唯恐不肖之徒祸乱中流,以致苍生涂炭。季春之月廿二,大吉,邀冉、季举大义之师,会于中霄天龙山盟誓。更内安民心,外慑宿敌。亦祈睦邻朝邦,政清人和,遂愿永结盟好。普天铭感德仁,大事定后,亦裂土而酬,冉、季雪中送炭之义,则必将泽被苍生,扬于千古。”

也就是说,简国此次变乱,根本没有给彖国发什么国书,会盟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穆可为看出些端倪,马元斋和廖锻还要问此文的出处,叶晨已解释开来。简国朝廷的情况其实和彖国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彖国有一个叶晨,否则这一次山水阁之乱,就没这么便宜了。赵炎和虞昊可以说差不多同时被人下毒,整个事件的幕后,正是大名鼎鼎的离生门。同时造成两国的内乱,欲借机起事。

离生门不但是江湖第一大派,更是一张离国的政治王牌。但这张牌,现在可能已不是离国朝廷可以自如驾驭的工具了。叶晨曾大胆的把许多看似毫无原由的事件,与离生门联系在一起,居然是可以说得通的。在没有得到真相之前,不如就按这个逻辑采取对策。有条件问鼎天龙陆的各大势力,无非就是简国、离国、冉国,和树大根深但神秘莫测的离生门。

叶晨假设的源头,是离生门要自立门户,一个朝廷的门户。那么这就是一个谋划和执行了很久的大局,里面无数的细节外人难得一窥,但方向和某些阶段节点是无法掩饰的。比如财力和人员的扩充,对各国势力的渗透,情报深度的探求等等。与马元斋“有根”的象棋理论其实没什么不同。

叶晨首先说的是虞昊此次躺枪被下毒的原因,离生门建立政权要以离国为根,显然是不太容易的。列国朝廷,最了解离生门的就是离国朝廷自己。一个奴仆,要夺自家主人的家产,已是不易。而成功夺取后不被强悍的邻居们教训就更是无从谈起。离国紧挨着简国,同样位于天龙陆的中心位置,有五位强弱不一的邻居。所以把“根”放在离国,无异于怀璧之罪。“根”如果放到彖国就不一样了,彖国羸弱,又暗中经营有些时日,取之相对容易,且得而能全,乃是众多战略中最有效的选择。再者,彖国地处天龙陆东南一角,亦应了“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围棋至理。

叶晨接着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这次推测的,是离生门更广一个层面的计划。为了稳妥起见,简国也是离生门不错的选择。但事情却不太顺利,除掉了赵炎后,离生门在简廷的力量,似乎并未达到预期,所以才有了会盟之事。否则,天龙陆第一强国,又怎会在国书中出现“裂土而酬”的字句。简国目前的政治情况,必然是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点,而简国内的各方势力都在尽其所能的,期望维持住一个最低限度的平衡。

家和万事兴,比起彖国,简国就不那么幸运了。自古会盟实为取利,而虞昊这里得到的简国邀冉、季会盟的国书,却完全没有取利的风格,看起来更像是在求援。简国这个新的朝廷,所行之事无疑属饮鸩止渴。已经上演的事情,正是叶晨先前分析的,离生门不在离国立根之事,是担心被历来就不和谐的邻居修理,而邻居们的想法比这个新主人多得多。换位思考是叶晨的强项,简国的谋逆势力,先是引狼入室,夺占帝位,再过河拆桥。立足后便要清算离生门,会盟的根本目的就在于,请相好的邻居来,去对付不受欢迎的邻居,比如离国和容国,甚至有可能就是防范离生门。

天龙陆最强大的国家放下身段,发起此次会盟,表面上是增进感情,宣扬和平,其实是篡国名不正、言不顺,找帮手御敌,顺便壮大逆党的声势,以增加这个新政权的合法性。同时,这两位还算强壮的邻居一旦参加会盟,首先就少掉了两个敌人。剩下的离国、容国,还有东北面几无存在感的甄国,若真敢刀兵相加,向简国动起手来,在天秤上期待胜利的各方,都是持有砝码的。只要无人妄动,那么势力间所谓的平衡,就算暂时维持下来了。随着时光的推移,简国,依旧是天龙陆不可取代的老大哥。

各大势力都有一副噼啪响的算盘,离生门要借鸡生蛋,简国有人要夺权篡位,冉国和季国要乱中取利,这些势力都或多或少的算计到彖国的头上来。

‘你们有权算计我的根,但是,你们算到叶小怪我的存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