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忙吗?
桑念不忙。
但她听到消息只是有了短暂的惊讶,惊讶过后又是内心毫无?波澜,上完了上午两节课才?和纪砚白一起前?往医院。
途中还抽空逛了下微博,多看了两遍梦仙游官博发出的近期线下活动相关消息。
“砚白,梦仙游竟然要开展线下活动了。”
桑念对此条消息的情绪波动都比听到老?太太生病的消息来得大,尾音上扬轻快:“地点就在蓉城会展中心诶。”
“线下活动?”
纪砚白同样觉得意外:“据我所知,梦仙游上线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来没有举办过什么线下活动。”
“确实没有。”
桑念回忆了一下,上滑手机再次确认:“是梦仙游官博发的消息,说?是就在近期,具体?时间?待定,嘉宾待定,流程待定,奖品待定......”
好?家伙,全?是待定。
桑念有些无?语:“感觉好?不靠谱,随时准备鸽一样。”
“第一次举办这种活动确实应该好?好?准备。”
纪砚白扳动方向盘转了个弯:“估计就是先放出来试试大家的态度,呼声高?了,自然就能?顺利举办了。”
桑念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开评论区:“大家看起来倒是都很?期待,还有不少人说?如果活动真的可以举办,他们愿意特意赶来蓉城。”
她刷新了一下:“嗳?已经有快一万条评论了!”
“估计是把它当线下亲友见面会了吧。”纪砚白懒洋洋笑笑,从后视镜里看了桑念一眼:“念念,你想去吗?”
桑念摇摇头:“不想,我又没什么亲友,对那些二次元的嘉宾也不感兴趣,而且那种场合,感觉会被很?多不认识的人搭话。”
这样的话,她一个社?恐人员,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确实。”纪砚白说?:“不过一般这种活动都会有游戏相关的绝版周边贩售,像是隐藏门派等身抱枕,门派特别?版手办,也不想要?”
绝版周边?
桑念眼睛亮了一下:“上次只做抽奖不做通贩的月仙染色手办也会有吗?”
原来有人在惦记着这个?
纪砚白莫名被女朋友可爱到,眼睛一眯,很?想把人拉过来亲一口,不过开车呢,只好?无?奈放弃:“可能?吧,我只是猜测,官博不是说?奖品待定么。”
“也是。”
桑念关掉手机,充满期待:“那我等奖品定下了再考虑。”
如果真的可以获得手办,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因为桑念的不紧不慢,他们到医院时距离桑易打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经过急救,老?太太的病情也已经稳定下来,只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要手术么?”桑念问。
“医生说?先观察几天,如果脑袋里面的淤血消退就不用,如果消不了,那就只能?手术了。”
桑念点点头,说?知道了。
桑易同曾玉英对视一眼,犹豫一阵,似乎是想说?什么,视线扫到桑念身边的纪砚白,才?后知后觉发现还有一个陌生人在场:“念念,这位是?”
桑念退后半步,跟他并排站在一起:“大伯,这是我男朋友,纪砚白。”然后向纪砚白介绍:“砚白,这二位是我大伯和大伯母。”
纪砚白冲他们点点头:“叔叔,阿姨。”
“男朋友?!”
桑易和曾玉英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表情:“念念,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或许是今天突发的事?情太多,一时无?法消化,两人的语气里带上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质问的语气。
但桑念听得很?真切。
不愿跟他们在这个话题停留太久,轻描淡写带过道:“前?不久吧,大伯,您刚刚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话题拉回来,桑易脸上又出现了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踌躇神色。
其实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有些强人所难,只是他犹豫的依旧不是要不要说?,而是以何种方式说?。
“念念,就是关于你奶奶的病。”
“我们刚刚问过医生,不管是手术还是不手术,你奶奶她都没办法恢复如初了,吃穿行动都需要人照顾。”
桑易语速时快时慢,没能?一口气说?完,中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和你大伯母都要工作,没办法经常过来,刚刚在你们到之前?,我们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念念你现在是马上毕业了对吧?你又是自由职业不用愁找工作——”
“大伯,我知道您和大伯母的意思了。”
桑念蹙眉打断桑易:“您是想要我来医院照顾她是吗?”
她用的代称是“她”而不是奶奶,纪砚白这个局外人都发现了,遑论桑易夫妻。
“念念。”曾玉英试图帮忙劝说?:“我知道可能?你和你奶奶关系不那么亲厚,但她毕竟是你的奶奶啊,血缘关系总是摆在这里的对不对?”
桑易:“念念,你大伯母说?得对,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奶奶,一家人,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些不愉快了。”
“请护工吧。”桑念淡淡道。
话音落下,向来好?脾气的桑易也不禁咬牙啧了一声,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里都有轻微烦躁。
“念念,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只是现在护工工作情况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桑易耐着性子解释:“护工基本都不是一对一的,一个护工要同时照看好?几个病人,永远不可能?比得上家里人细致入微,你奶奶现在都病成这样,用不好?再让她受委屈。”
“念念,你看这……”
“请护工。”
任桑易和曾玉英如何动之以情地劝说?,桑念照旧还是那句话。
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大伯,我不会留下来照顾她的。”
“病了的人都可怜,这医院哪个病房的病人不可怜?不过是护工多照料几个人罢了,其他病人都能?接受,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
“我不想照顾她,如果真的勉强我留下来,我尽心的程度大概连半个护工都不如。”
“大伯大伯母,我知道你们孝顺,不想让她受委屈,可是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
桑易早知道要桑念答应不容易,但是他更?没想过一向乖巧听话的念念会说?出这么不近人情的话。
狠狠皱起眉头:“念念,你这——”
“哎,小姑娘,是你?”
恰巧交班休息的护士长?路过,她对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子印象很?深,一眼认出了桑念。
职业病所致,下意识在第一时间?上下将她打量一圈:“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桑念自然也记得她,牵起微笑:“晴姐,我没有身体?不舒服了,是家里老?人住院,我过来看看。”
“严重吗?”
“还好?。”
“嗳,那就行。”
护士长?和桑念随意聊起来。
桑易虽然奇怪为什么桑念会认识医院的护士,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断询问,只是手叉腰耐心等着他们交谈完毕。
没想到护士长?主动提到了他们。
“念念,这二位……是你家大人?”她试探着问桑念。
桑念点头说?是。
护士长?拍了下额头,哎了声,有高?兴也有抱歉:“之前?你一个人来做手术,住院恢复的那么长?时间?里也没见有人过来探望,我们还以为……真是对不起。”
手术?
另外三人第一时间?捕捉到重点词,纪砚白脸上飞快闪过愕然。
桑念不会计较这个,何况她们猜测的确实是事?实,想说?没关系,回了神的曾玉英忽地惊呼出声:“念念,你什么做手术了?做的什么手术,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
护士长?见此不由皱眉:“你们,不知道?”
桑易茫然摇头:“知道什么?她从来没告诉过我们啊。”
“这事?还需要说?么?”
护士长?不解:“就去年暑假,她身体?不舒服那么长?时间?,你们就没人发现?”
“切除肿瘤也不算小手术了,光是恢复就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何况病人当时住院那么久,回家之后状态应该很?明显,你们身为病人家长?,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没有啊......”
曾玉英喃喃,忽地瞪大眼睛上前?拉住桑念的手:“什么肿瘤?念念你没大碍吧?!”
桑易:“是啊念念,你说?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们?!”
“没事?,只是一个良性的小肿瘤,完全?没大碍,不用担心。”
已经过去的事?,时间?早抹去了当时微不足道的委屈,如今在桑念看来也不过小事?一桩了:“当时你们不是都在忙着槐槐转学的事?情么,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桑易表情一怔。
对,当时正?是桑槐转进更?好?学校的面试考试,他们所有人都在围着桑槐打转,别?的都不曾注意,又怎么会注意到桑念脸色如何,身体?状况如何,那段时间?是不是总长?时间?呆在房间?没有出来。
明明这么明显,他们却?忽视到那种程度。
姗姗来迟的自责在此刻显得毫无?价值,桑念也不在意,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风轻云淡又笑了笑,转头对护士长?道谢:“晴姐,谢谢关心,不过你误会了,他们是我大伯大伯母,不是我爸妈。”
哦,不是父母,那就难怪了。
护士长?了然,淡笑着对桑易夫妻说?了句抱歉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桑易和曾玉英对视一眼,这句“不是我爸妈”听的他们心头同是一阵沉闷酸楚。
徒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念念......”
“大伯,真的没事?,只是个小手术罢了,早就痊愈了。”
桑念语气轻松宽慰他们,抬手挽住纪砚白手臂:“另外护工的事?情大伯麻烦大伯大伯母操心,请护工的费用我会出,砚白还有工作,不能?多耽搁,我们就先走了。”
桑易没有立场也没有脸面挽留,能?做的也只有无?言点头,沉默着目送他们离开。
一切都转变的悄无?声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念念有了这么多不了解,不清楚,不知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忘记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曾发过誓,一定会把念念当亲生女儿照顾。
他们原本以为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呢?
...
“真的只是一个小手术,不严重。出了一开始检查出来时有些害怕,后来知道是良性的,切除就行之后就一点也不怕了。”
回到车上,被身边某人低气压笼罩一路的桑念自觉坦白。
“过去了这些久,我都快忘记躺上手术台是什么感觉了。”
纪砚白揉揉太阳穴,耷拉着眼角转头看桑念:“念念,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桑念歪着脑袋,不解:“为什么要怪你?”
纪砚白:“如果我不拖拖拉拉早些跟你告白,你就不会是一个人去医院了,我一定会像块甩不掉的牛逼糖一样跟过去,从头到尾寸步不离陪在你身边。”
他是玩笑的语气,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也是真的在自责心疼。
桑念看出来了。
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会忽然好?转了许多。
她翘着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那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顺,自己奶奶生病了也不愿意照顾?”
纪砚白想起刚刚在医院曾玉英的话:“念念,你和你奶奶的关系不仅只是你大伯口中的不亲厚,对么?”
桑念睫毛颤了颤,慢吞吞点头:“是啊,我不喜欢她。”
说?完又觉得这么形容程度不够,纠正?道:“不对,不仅是不喜欢,我讨厌她,特别?特别?讨厌,就像她也很?讨厌我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这样直白毫无?遮掩地把对老?太太的厌恶说?出来,只是嘴上说?说?,她也觉得特别?痛快。
“她为什么会讨厌你,她不是你奶奶么?”
纪砚白皱了皱眉。
他不明白既然是一家人,又是长?辈和晚辈,为什么会有极度讨厌这一说?。
更?不明白念念这么招人喜欢的姑娘,为什么会有长?辈可以不喜欢她。
如果生在他们家,怕不知道要被溺爱成什么模样。
“因为我是女孩儿啊。”
桑念轻松道:“很?多时候讨厌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很?多理由,只要跟观念发生冲突,自然就讨厌了。”
讨厌只因为性别??
纪砚白眉间?沟壑更?深,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桑念说?得很?对,观念确实很?重要。
就像他从小接受的观念一直都是女孩子最?金贵,也最?脆弱需要保护。
他家的女孩都是像公主一样被保护着长?大,从来没被说?过一句重话。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接受这个在他看来除了荒唐还是荒唐的说?法。
然而他觉得不可置信的是,在桑念看来早就习以为常。
“她从我出生开始就不喜欢我了吧。”
她回忆着,云淡风轻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我小时候很?瘦,也不好?看,她从来不抱我,不关心我,也不会照顾我,要不是我爸妈在,我估计她都恨不得直接掐死我算了。”
“后来我爸妈出意外走了,我被大伯收养,她就更?厌恶我了。”
“那时候她还住在老?家没被大伯他们接来,她就整日对邻里抱怨我是个赔钱货,克星,扫把星,是我克死了我爸妈。”
“那些邻居都是上了年纪在家带孙子的老?妇,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和大伯他们回去的时候她们就迫不及待讲给我听,明明那个时候我才?不满十二岁。”
“大伯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可我又不傻,怎么会听不懂呢?说?的人多了,我就以为爸妈真的是我害死的,还想是不是我死掉了,我爸妈就会活过来了?”
手被骤然握紧,桑念抬头撞进纪砚白浓色翻涌的双眸。
“没事?。”她冲他咧嘴笑笑,反过来安慰他:“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傻,所以我没傻多久,后来长?大些我就知道了。”
“什么克不克都是他们胡说?的,我爸妈很?爱我,如果他们没有离开,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会把最?好?的都给我,让我跟其他所有小孩儿一样快快乐乐长?大。”
“所以自那以后我都当她说?话是放屁,即使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经常不搭理她,她说?话我就当听不见。”
“我可能?真的不是个太善良的人吧,不喜欢受委屈,还记仇,庄晓梦删了我的论文,我就把她电脑扔进水里,她对我那么刻薄,那我也不要在她生病的时候去照顾她。”
她闷闷鼓着腮帮,表情有些稚气的倔强:“不孝顺就不孝顺吧,反正?我就这个臭脾气了。”
“念念,别?质疑自己。”
纪砚白一字一句:“你没错,不需要在这时候还检讨自己有什么毛病,给自己贴莫须有的标签。”
“你真的这么想?”桑念小声问,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对她的看法,唯独除了纪砚白:“你真的不久觉得我这样很?不近人情么?”
“念念,我觉得你对我有误解,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理智,尤其是与你有关的事?。”
纪砚白思索了一番,一本正?经:“这么说?吧,如果你想杀人了,不仅会给你递刀,还要在刀柄帮你装上你最?喜欢的粉红色的软套,以免刀柄太硬了硌手。”
“什么呀,我才?不会想杀人呢。”
桑念没忍住笑起来,阴霾一哄而散:“纪先生,你也太没有理智了。”
“没关系,你是我领导,领导有就行。”
“每个人都有让自己不受委屈的权利,我也同样有让我爱的人不受委屈的权利。”
“念念,我跟你保证,往后你再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纪砚白摸摸她的脑袋,倾身拥住这个让他几乎心疼到心眼里的姑娘:“让我做你的小跟班,以后去哪儿都带上我好?不好??”
虽然有些迟,好?在不算晚。
他还拥有漫长?的时间?来安抚她受过的委屈,填补过去那些年缺失的疼爱。
桑念靠在他肩上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抬手紧紧回抱。
“不好?。”她小声说?。
“我去的地方很?少的,你去得多,还是你带着我比较好?。”
“纪先生,让我做你的小尾巴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嗅到了完结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