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月坐在沈白对面,看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化。
仅凭一句话并不能判断来龙去脉,可是听到后面,便知道他们说的是沈白的母亲。
那个被婚姻生吃了的女人最后也没有得到好结果。
宋皎月曾听说,一些癌症的发生和心情有关,沈白的母亲这辈子过得实在太压抑了。
沈白第一次在宋皎月面前失态,他把之前母亲的异常都联系到了一块,再也没有办法坐住,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掀动碗筷,陶瓷碗跌碎在地上,发出了引来众人注目的声响。
宋皎月只好先帮他赔钱,然后才追出去。
餐厅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窃窃私语。
“可能是小情侣吵架,看那个女的追出去了吗?”
“凌师弟?”
凌霄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走神。
“你们这几天还在上课吗?”
“对,这两周是培训。”
最近是规培医生报到的日子,由2~3周的培训与考核,考核结束后才进入正式的规培生活。
不过这几天都在办各种材料,有时候有课,有时候没课,像凌霄这种原本就在医院系统里的人,自然是早早上岗。
今天和他吃饭的这位是骨科的师兄,是规培三年级的医生。
“轮转计划出来了吗?”
“还没。”
师兄露出了然的深色,同时带有同情地看向他:“听说你们要去普外轮十五个月。”
纵然冷静如凌霄,拿着杯子的手也有微微颤抖,他镇定地继续喝水。
医院的普外科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以及细分到八个专科,据说每个月的排班表都要用压缩包来发。
一言以蔽之:缺人,很缺人。
凌霄八年制后阶段的时候,在普外科拉了不少的钩。
师兄又问:“谈女朋友没?”
医学生读完博进医院规培的时候,一般都将近30岁,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进来的。
凌霄长得气宇轩昂,应当不会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虽然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凌霄还是诚实作答:“没有。”
“那你就没有这个忧虑了。”师兄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普外科大主任不批婚假,因为有人要结婚嘛,最好提前计划一下。”
医院有探亲假、婚假、公休假、病假、丧假等等,但,只是理论上。
事实上一个医院能顺利休假的科室只有那么几个,科主任不批是没用的。
凌霄想,他好像确实没有这个忧虑。
凌霄问道:“那如果婚假避不开怎么办?”
现代人结婚的日子都有讲究,有时候偏偏没有那么凑巧。
“向教育处打申请,可以找人换班。但是普外科的班没有那么好换。”师兄看他陷入沉思的模样,打趣他:“刚才不是说没有情况?现在问的这么详细,难道计划有变?”
凌霄笑了一笑,说只是随口一问。
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凌霄和师兄打了个抱歉的招呼,来到外面走廊接电话。
电话来自一个陌生的男人,自称是他的生父。
可是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的母亲在他十岁那年患上恶性骨肿瘤,没多久后也因病去世。
他被母亲的好友收养,养父母没有自己的孩子,待他如亲生。
凌霄只当是骗子的电话,在解释后径直挂断。
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的争吵,凌霄寻声望去,是她。
他看见男生突然扬起手臂,急忙走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却看见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实在是他多虑了,凌霄悄悄从另一个方向绕回了餐厅。
……
再说宋皎月追着沈白出去之后,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下来。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去质问阿姨吗?”宋皎月一言点醒梦中人。
如果刚才私生子说的话确有此事,沈白的妈妈因为某些原因向儿子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想必是不希望儿子知道的。
沈白冲过去挑破此事,并不能对母亲的病情有所帮助,反而可能会刺激到母亲。
“我……”沈白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起,他的心中除了震惊、伤心,还有仇恨,只是不知道从何发泄。
他想要去质问他的父亲,心里却明白得不到答案;母亲患癌看上去是天灾,实则是人祸,如果不是父亲薄情寡义,母亲又怎么会在这段婚姻里抑郁成疾?
他也恨父亲的那些情人与私生子,在他这里没有人是无辜的,婚生子与私生子利益原本就是冲突的,如果婚姻不受保护,那么谁是得利者,谁是受害者?
“不要冲动。”宋皎月拽住他的手,“你现在跑去质问阿姨或者叔叔对于这件事没有好处,你先冷静一下,然后要不要分别和他们两个人谈看你自己。”
宋皎月顿了一下:“这是你的家事,我很抱歉听到这些。但是阿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想我必须要说一句,也许阿姨心里有主意,至少她是一个比你多了二十多年生活经验的成年人……”
宋皎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白抱了个结结实实。
她的脑袋被他摁在肩膀上,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把他推开,然后问一句是不是有病?
但是想到他遭逢变故,宋皎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肩。
“好好陪陪阿姨吧。”
人一死,万事皆空。人在生死面前总是无能为力,只能珍惜活着的时光。
“饺子——”沈白的声音竟然带上哭音。
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饭是吃不成了,宋皎月也不在意,叫了个车把沈白送回去。
她临走前,又叮嘱道:“小白,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冲动!”
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只是那时候沈白并不喜欢宋皎月叫他小白,每次都会抗议:“难听死了,跟小狗的名字一样!”
这一次沈白却望着宋皎月出神,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母亲的噩讯给他带来打击,也带来成长。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宋皎月说,最后却只是说:“抱歉,欠你的这顿饭下次补上。”
宋皎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我说,我还可以找人帮你撑场子。友情价,绝不坑你!”
“好。”
沈白走后,宋皎月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决定还是先折回去吃饭。
她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说到底沈白的妈妈也是她熟悉的长辈。
记忆中的女人温柔和善,每次都会给他们准备点心和牛奶。宋皎月小时候是个皮猴子,所到之处如同飓风卷过,就连她亲妈都忍不住血压飙升,好几次拿起擀面杖又放下。
但是沈阿姨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也许就是沈阿姨脾气太好了,沈叔叔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也不知道沈阿姨的病情到底怎么样……”这种事情宋皎月也不好去问沈白,涉及到别人家人的病情,大家总是小心翼翼的。
宋皎月吃了几口又没胃口,喊来服务员结账。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宋皎月早就发现了他,只是故意没点明。
最后一次,宋皎月逮住了他。
“你在看我啊?”
凌霄看她走过来,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只能做个哑巴。
宋皎月觉得他又纯情又有趣,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凌医生,今天不上班吗?”
他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最近基地培训,今天没有课。”
师兄从收银台打印完发票回来,看见凌霄面前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再一看凌霄那小子的眼神,师兄心道这小子不坦诚。
怪不得刚才问婚假问得那么详细!
师兄走过去:“凌师弟,这位是?”
凌霄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宋皎月的关系,便说:“是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哦哦好,那你们聊。”师兄向他们打招呼:“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凌师弟,我有事的话给你发信息。”
师兄一走,凌霄便羊入虎口。
宋皎月歪着头看他:“从前认识的朋友,为什么我不记得?”
说完这话后,气氛突然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