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名为醉花。
已近黄昏,长安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繁华的康庄大道人烟罕至,灯火稀少,街道旁房门禁闭,只余几家酒楼点着灯,陆陆续续出现些修士落脚。
又晚了些,天色已要全部黯淡下去,长安街上的灯火只剩下了醉花楼一盏,过了一会,醉花楼也要关门了。
店小二得到老板指示,正要去关门,这时,隐隐约约,远处又走来两人,是一男一女。
其中男子生的很是高大,身形修长,肩骨匀称,腰细腿长,穿了一件朱红长袍,气质卓然清朗,风光霁月,生的天人神像,此刻正大笑着说着什么,不像是个什么坏人,只是浑身什么东西也没带,不像个修士,行步悠闲,也不像个路过的行客。
举止言谈,更不是本地人。
另一个则是个小姑娘,不比男子不拘小节,小姑娘穿了一身蓝色的长裙,背着一个小布袋,手腕、腰间、发髻都绑着丝带,金贵全挂在身上,不显拥挤,倒有种风月无边的开阔感,生的灵俊娇俏,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魅。
她紧紧攥着男子的衣袍,一路小跑跟上红衣女子的步伐,头上步摇随着跑步而晃动,落下的流苏发出嘟嘟嘟嘟的细碎响声,如伶仃泉流。
出门在外,谁会将这么价值千金的东西戴在头上?非富即贵。
店小二将要关门的手紧了紧,直直的站在门口看着。
两人直朝着醉花楼而来,走近了,店小二下意识问道:“客官里面请,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男子掏出一锭金子,笑道:“老板,给我们来两间上好的客房,备两壶好酒。”
店小二诧异,又打量了眼前两人一眼,诧异道:“两间房?”
男子问道:“怎么,怕我付不起钱啊?”
店小二仔细打量了亲密的两人,连忙道:“不是不是,客官,您这边请。”
店小二在查房本,这时,小姑娘趴在柜台上,踮起脚尖问道:“对了,我之前来长安的时候这里可热闹了,怎么现在都没人啊。”
见状,店小二怔了怔,道:“也许是太累了吧,就先休息了。”
见小姑娘点点头,说罢,他看向那男子,问道:“二位是兄妹?”
男子刚要开口,那小姑娘便抢着道:“她是我夫君,我们成过亲了。”
店小二笑了笑,犹似逗小孩般,递过来一颗糖,道:“恕我眼拙,冒犯夫人,见谅。”
小姑娘接过糖,连道“没事”,却连忙抱紧了男子的手臂,店小二明显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哪有人这么早成亲的?
但见男子并未反对,店小二道:“既是夫妻,为何要两间房?”
小姑娘连忙又道:“就要一间,不要两间。”
店小二笑了笑,点头道:“实在对不住,本店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男子道:“罢了罢了,那便要一间房吧,听我夫人的。”
店小二笑了笑,领着两人上楼,路上道:“客官打哪来啊?可是来度蜜月的?客官好福气,令夫人是江南人吧?江南的小姑娘生得娇弱,瞧着比实际年纪小也是正常。”
男子笑道:“是啊,真是没什么本事,这么多年也不长个,还是个小姑娘。”
闻言,那小姑娘哼了一声,抱着男子的手又紧了紧。
带入了房,小二淡笑了一下,刚离开不久,又折了回来,道:“近来不太平,闹邪祟,客官夜晚睡觉时最好关紧门窗,无论听见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才是。”
男子道:“邪祟?”
小二道:“是,不过客官放心,这楼中住的都是修士,只要晚上不出来,是没事的,待到了白日,长安便好玩了。”
原是如此。
男子道:“什么妖魔邪祟敢在我面前放肆?老板你且宽心,今夜一定平平安安的。”
说罢,男子关了房门。
一关房门,男子便用神念扫了一圈,发现住在此楼中的有许多微弱的小灵体,果然是一群凡间修士,她设了个小禁制隔绝声音,又看了看小狐狸牵着自己的手。
她道:“你求着我扮作男子,就是为了同我扮夫妻?”
男子正是霁云来。
她顺着小白的气息来到长安,一入城,气息便断断续续的不再明确,只能确定是在长安境内,如此一看,似乎要在长安多待几日了。
小狐狸重重的点头,笑道:“若是夫君如神君这般威风,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霁云来笑道:“那是,不过你日后找个夫君妖侣,定然是没本上神这么威风凛凛,才貌双全的,这次让你过过瘾好了。”
小狐狸道:“神君是最最最威风的神仙!”
“哈哈哈哈哈哈……”霁云来挑眉,末了,道:“歇息会,待再晚一些再叫老板做些吃的来。”
“嗯。”小狐狸坐上凳子,锤了锤腿,霁云来闭目养神,冥想了一会,继续追踪小白的气息,但并未曾追踪到。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小狐狸坐在一旁,趴在桌上,脸朝着她,已经睡了过去。
两人今日到了长安后又在城中转了许久,凡间灵气稀薄,小狐狸在雾霁山要维持人形且不易,更别说是在凡间。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霁云来抱起小狐狸放到床上,输了一丝神力进入到小狐狸胸前挂着的神陨上,这神陨功效很多,有她的神力加持,会在三日内源源不断的释放灵气,足够小狐狸维持人形了。
刚放下小狐狸,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此时天色已暗透,月黑风高,她将被子给小狐狸盖好,又去关了窗,这才去开门。
敲门的是一个少年,穿着纯白的长衫,背着一把青剑,手中捏着几张黄符,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中规中矩。
霁云来问道:“有事吗?”
少年笑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姑苏乘风门来的修士,白日休息,夜晚出去猎妖,听闻公子在此留宿,特送来几张符纸,近日长安不太平,公子将其贴在窗户的房门处,可保一夜平安。”
霁云来道:“不必了,我不怕鬼。”
她正要关门,那少年连忙将门又给抵住了,道:“此邪物非同凡响,还请公子收下这两张符为好。”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还在磨蹭什么?现在退缩了,没胆子当初就不要跟来啊。”
是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一楼传来,青年和少年打扮一样,但头上的冠要更加精巧些,少年一听这声音便有些急,连忙道:“我马上就来。”
这两人似是同一个门派,那青年可见的要地位高些,身旁还跟了许多和少年一样打扮的人,聚集在一起,全都排在那青年身后,以那青年为首。
“来了来了。”少年强行将符塞入霁云来手里,无奈的笑了笑,嘱咐道:“无论听到任何声音,晚上都请务必关好门窗,切勿开门。”
说罢,少年连忙跑了下去,霁云来同那青年对视一眼,青年撇过了头去,看着匆忙赶来的少年,朝他后脑勺拍了一掌,道:“再等你一会,那白狼妖便要跑了。”
听到白狼妖三字,霁云来刚要转身,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那青年与少年。
少年连忙跑在前头,和一群师兄弟走在一起,道:“那师兄我们快些走,不然白狼妖要跑了。”
青年骂了一声“臭小子。”走出了门。
到了深夜,这酒楼突然便热闹了起来,除了霁云来这间房,每间房的门都出来许多修士,各自组织好后便出了门。
热闹没有维持多久,霁云来皱了皱眉,关上了门。
虽然她以为,以小白的能力到了凡间确实足以做一个人人惧怕的白狼妖,但以他的智商,顶多是一只大白狗。
这货小时候随着霁云来去凡间,都能被一个小孩欺负哭,如今又怎会是害人的妖怪,不是凡人误会,便是她认错了。
不过虽然可能会认错,但如今追踪不到小白的气息,去看一看也无妨。
霁云来在房中设下一个禁制,想了想,又在整栋楼设下了一个禁制,悄悄跟着一队修士出了门。
这群修士走得实在是慢,从城中央到桃渊山不过几公里的路程,竟走了一刻钟时间,才到了桃渊山脚下。
桃渊山上种满了桃树,山脚处,所有修士汇聚在一处,人群熙熙攘攘,正在讨论,霁云来听得很乱,大抵疏通了一下,是这群修士已经上过山,并且和白狼妖已然交过手了,不过以往这桃渊山是白天起雾,晚上消退,今日不知为何,晚上也起了雾,而这雾气中不知有什么毒,置身雾气的人若不曾及时将毒素排除,虽不至于丧命,却会全身皮肤坏死,腐烂化脓,再也碰不得半点衣物,一碰便是锥心的疼。
已经有一个人,被活活疼死了。
见此,旁的修士连忙将所有被雾气侵蚀的人打晕,当场为其疗伤,桃渊山下一片哀声载道。
她走了一圈,扫视了一圈凡人,这场大雾在蔓延,修士伤得奇惨,不过一看便是凡间得道的精怪所为,算不得倚强凌弱。
于是她只是看着,并没有打算出手相助。
其实在洪荒时期,凡人乃是三界最为强盛的一族。
当时大地灵气充裕,凡人与神同寿,又因生来为人身,和祖神相同,修炼资质天性皆是最厉害的,不过后来凡人得罪了祖神,险些被灭族。
好在祖神仁慈,才免了其死罪,不过也因此,撤了凡间灵气,将凡人寿命压至百年,自此,凡人愈发的弱,也因那洪荒一遭,使得仙妖两界都不太看得起凡间。
虽说千千万万年过去,凡人因何被罚已然没人记得,可这看不起却世代流传下来了,凡间失了利,经常需要受仙族接济,才能发展下去,但若不是灭族之灾,神仙是懒得出手的。
即便凡人信仰神仙。
凡人不知道,一般在凡间留有庙宇神仙的仙人,除了凡人自己抬上去的假神,多数神仙是故意来人间施点恩泽,为的可能便是要点修为和虚荣,亦或是暗地里藏着羞辱。
霁云来看不起这样的神仙,因为玄度,对凡人也不鄙夷,却也没什么怜悯之心。
妖雾越发逼近,山脚开始一团混乱。
“这妖雾何时出现的?它还在往下走,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喊道,霁云来循着声音看去,是方才那个青年。
青年一旁,是一个女子,女子裹着红杉,生得妖冶异域,腰间串着红绳,红绳上挂着铃铛。
女子一共是三人,一人拿着铜铃和黄符,一人拿着横笛,另一人则什么都没拿,只腰间多别一串小竹管,玩蛊的。
那拿横笛的女子中蹩脚的中原话道:“不能让妖雾扩散,大家想办法,将妖雾困在结界内。”
这时许多人都喊了起来。
“怎么阻挡?再碰到就都要死了!”
“不阻挡,难到在这坐以待毙吗?”
“想办法啊,都喊什么喊?!”
“你不是也在喊?要能想到办法,早便说出来了,还等你在这说?”
“……”
一行人由惊恐开始出现内讧,突然,一道刺耳的笛声突然响起,打算了所有人的声音。
长笛音极其犀利刺耳,众人这才捂着耳朵安静了一会。
吹笛女子停下,喝道:“将所有人抬回酒楼,伤势不严重者,将昏迷的人全部抬回酒楼去,其余人留下,围着整山摆阵,用长风符,将雾全数吹向山顶,能抵一时是一时。”
闻言,一个少年率先跑了出来,掏出怀中的符道:“我带了三张。”
那青年要将少年拉过去,少年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道:“一张符可以撑半个时辰,我可以撑一个半时辰。”
“我有四张,可以撑两个时辰……”
“我这只有两张……”
“我分你一张,大家将符放在一处分配,争取到最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