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来束手无策,于是干脆静静的看着她掉眼泪。
突然,小狐狸道:“那你不要赶我走。”
终于有了一个搭话的机会,霁云来道:“我何时说了要赶你走了?”
小狐狸打着哭嗝,良久,道:“我、是你不要我报恩的。”
霁云来:“……”
小狐狸又道:“我又不占你的床,我睡地板也是可以的。”
霁云来道:“这叫你睡地板了?是我叫你睡床的,不是你占的。”
小狐狸闷声不说话了,泪汪汪瞧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好在霁云来这一日心情都很是不错,若要换在平时,即便不一掌将这小狐狸扇出窗外,恐怕也得自己一跃离开不理人了。
她道:“罢了罢了,别哭了,本上神破例,去给你打壶水来,你洗洗脸再睡。”
说完,霁云来一步跃出窗外,朝着后山平湖而去。
如今夜更深,借着月光朝后山那面湖走去,风萧萧吹在耳旁,似在诉说如今已入了秋。
月色拉长身影,到了湖边,霁云来才发现自己没有盛器,左右看了看,四周一片空旷,乌黑一片,半点能盛水的东西都没有,倒是有一个人。
湖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小舟,兰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上面,手中捂着钓鱼竿,随着微风晃荡在湖中央。
霁云来两步一跃,轻飘飘落在舟上,兰泽给她递来一个板凳,笑意盈盈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似取笑,却叫人有种怪异感,仿佛自己一切都被眼前人掌握一般的不适。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霁云来道。
兰泽素来是个挺正经的人,但这个眼神很是不正经。
他笑问道:“苏苏是怎么回事?”
霁云来问道:“什么苏苏?”
兰泽道:“怎么,你还不知道那只小狐狸叫什么?”
霁云来道:“不知道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怎么知道?”
兰泽笑了笑,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她可是三日前便到雾霁山了,说是来找你的,叫苏遇安,嗯,瞧着倒是乖巧可爱。”
霁云来往小舟上一躺,无力道:“是可爱,不过哭起来也太烦人了,我可不会安慰人。”
兰泽问道:“所以你便出来了?”
霁云来摆手:“那不然呢?”
兰泽又笑了笑,隐隐笑意间,似总怀着几分不怀好意。
他道:“我看那小姑娘挺活泼的,你怎么把她弄哭的?”
霁云来无奈道:“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便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又不能像外面那样给她打一顿。”
如是告状一般,霁云来仰头,神情激动,话毕了,倚靠在船头,瘫坐着,呼出了一口气。
顿了顿,霁云来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忽的想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哭了?”
“哈哈哈哈哈……”兰泽好一顿笑,末了,才道:“我方才途径追月殿,听着了,哎呀,你说说你,如你这般,竟然也能招到这样一朵桃花,果真是三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霁云来虽不懂兰泽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其中的意味还是听出来几分的。
这不就是看不起她?
她当即站起来道:“我怎么了?我堂堂上神真君,如何不能招啊?”
兰泽笑道:“自然能招,只不过我呀,夜观天象,发现你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得栽她身上。”
“放屁!”霁云来道:“她一只小狐狸半点修为没有,化形都不完全,能打的过我?”
兰泽笑骂道:“你个呆子,因而我才觉得奇怪,你是如何招惹得她?”
“你骂谁是呆子呢?兰泽,你起来,我们打一架。”
霁云来一脚踏在船底,震跑了快要上钩的鱼,兰泽可惜的“啧”了一声,收回鱼线重新抛了出去,头也不回的道:“不打。”
他顿了顿,又道:“打架罢了,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你赢了,我便和你打一架,若是我赢了,你得帮我在这吊二十斤鲤鱼,得老老实实吊上来的,不许耍赖,如何?”
霁云来自认那小狐狸即便是后来再怎么厉害,也绝无可能打败自己。
她道:“赌便赌。”
兰泽像是目的达到了,惬意的啊了一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清辉下,他抬手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发丝,肤色被衬得如雪,一身墨绿色的宽松衣袍,颇有魏晋遗士的风采,潇洒随性,悠然自得。
他道:“恭候佳音。”
“好啊。”霁云来起了玩心,大拇指在船边抹了一圈,趁着兰泽钓鱼时的不注意,果断且快速的捏上了兰泽的脸,印下一个大大的拇指印。
“哎呀!你你你你……”
兰泽刚反应过来,她便飞到岸边,遥遥望着连鱼带杆全丢了的兰泽,在原地气得跺脚,哎呀哎呀不断,趴在船边以水为镜去看脸上黑灰,覆水洁面。
霁云来大笑,道:“你便等着本天降神君的好消息吧!”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找不见盛器,便用神力托起一团脑袋大的水,悠哉悠哉的往回走去。
习惯使然,以往她进屋向来都是走门,上楼需要用阶梯,这会被折腾了一下,干脆便从窗口进了。
回了阁楼,她找了个小盆,将水放了进去,再一回头,却见小狐狸坐着她的椅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角还有泪渍,鼻头红红的,两只耳朵垂下来,盖住了脸。
果然我见犹怜,生得绝佳,羸弱娇小。
这便是兰泽说的能打败她的人?怎么看也不能啊。
不过想想这三界无数人,知晓她身份还敢在她面前说话的极少,不仅敢和她说话,还胆敢这么气壮的,更是屈指可数,况且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中,又哪个不是身怀本领,受敬仰的一方之君。
这小狐狸是头一个,没本事没头脑,光靠嘴甜说了几句好话,她反而束手无策了。
果然,如她这般是不能同别人讲理的,最好直接出手,否则这三界众生都和这小狐狸一般,她岂不是要亏死不成?
霁云来将其抱到床上,连夜砍了后山一个古树,造了一张小床。
对于造床这手艺,霁云来是很有自信的。
想当初跟着玄度在雪山清修,她们也是一人一张床,但那时霁云来常常控制不住体内神力,有时不慎,猛地一个翻身便能将床震断。
为此,玄度为她造过许多床,正所谓耳濡目染,霁云来看了一千年,毁了上万张床自然也造了上万张床,这么看下来,早便会了。
后来,为了不打扰到玄度修炼,她学会之后便自己开始做,从生疏到成熟,再到精通,如今做得是得心应手。
没办法,谁叫当年穷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事后,她看着空荡荡的床,又去凡间买了两床被褥垫上,上去滚了滚,觉得舒服了,适才歇息了会。
这都是当年玄度教她的,如今想起来,真是很怀念那时候,那时候她估计也和这小狐狸差不多吧。
也许比这小狐狸要调皮一些。
她拿出青峰朔月,在河边接着磨,许是太用力了,居然把磨石给磨断了。
那磨石断的很不巧,断得太尖锐,将她手掌划伤了一个大伤口,她顿了顿,青峰朔月上的铁锈依旧没有变化,倒是染上了血,害怕如兰泽所说被强行认主,霁云来连忙将其洗了干净,再去查看自己手上的伤。
鲜血流出染红了脚下的浅滩,她伸入水中洗了洗,血依旧止不住,正欲再伸入水中洗一下,伤口突然被一块棉布包裹了住。
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连忙的从布袋中掏出布条绑起,动作娴熟,一丝不苟。
正是小狐狸。
她面露担心的看着霁云来,急道:“你,你怎么可以就拿到水边洗呢,血都流了一地了。”
霁云来下意识便想将手藏在身后,但一看已经被人包裹好了,便放了下来。
她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小狐狸瞪着她。
她又道:“我可是上神,流点血而已,怕什么?又死不了。”
小狐狸道:“可是会痛啊。”
霁云来道:“一个小伤,有什么好痛的?”
小狐狸似乎又生气了,怒道:“你怎么就是不在乎自己呢?”
竟然敢后她?
怪不得兰泽说自己会栽在这小狐狸手里,这小狐狸什么没有,胆子倒是挺大,竟然敢给她甩脸子,一脸横,比她还横!
霁云来如何会让兰泽赢?
她道:“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惹我啊,本上神可是连天帝都敢打的,打一个你还不是和捏碎一只蚂蚁一般。”
她说完再去看小狐狸,只见小狐狸怔了怔,眼眶又红了。
难不成是她话说重了?可她骂三界那群人的时候狠多了,也没见有人哭,这小狐狸怎么这么娇气?
完蛋,又得哭,要是又哭了,那她不得烦躁死?
不然还是先让让她,免得再哭,搅得人心烦。
“其实我……”霁云来正欲开口,话还未说出口,小狐狸忽然起身,又走了。
霁云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晃了眼,回过神来,才喊道:“要不你给我骂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