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已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字排开的夜宵摊生意也不怎么样,白子扬丝毫不予理会,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和牛仔裤,开始一家一家收起钱来。
老板们并不多说什么,看到他来了,就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交到白子扬的手上。白子扬顺手接过,塞进口袋里。走到最后一家夜宵摊,胖胖的老板娘一脸嫌弃地走了过来,白子扬推开老板娘递钱的手,走进雨棚里,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说道:“不收了!来两瓶啤酒,搞一盘牛肉过来。”
老板娘面无表情地收回钱,从玻璃柜里拿出两瓶啤酒,重重地往白子扬桌上一放,转身就离开了。白子扬熟络地从柜子上拿过一个玻璃杯,用铁勺在旁边的大铁锅里舀起开水,仔仔细细将玻璃杯烫过一遍,这才坐回长凳,倒上啤酒,自斟自饮起来。
才喝了几口,白子扬的眼睛就滴溜溜乱转,观察起四周来,很快就注意到角落处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破了几个洞的黑色风衣,鸭舌帽将脸遮住,正狼吞虎咽着一碗最便宜的酸辣粉,左手一动不动,稳稳护住怀里的黑皮箱。
男人抬起头来,客客气气地说道:“老板娘,请来一杯水。”
说的是普通话,很不标准,能听得出是外地口音。白子扬心念一动,拎着啤酒瓶和杯子就来到了那男人对面,吊儿郎当地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男子闻言,朝旁边无数的空座位张望了一下,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老哥是外地人吧?”白子扬一屁股坐在男子对面问道。
“嗯,是的。”男人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白子扬信口胡诌道,将另外一瓶未开封的啤酒摆在男子的面前,说道,“来,喝!”
“对不起,我吃饱了,马上要走。”男子慌张地站起身来叫嚷道,“老板娘,埋单。”
“哦,老哥这是不肯给我面子啊。”白子扬怪声怪气道。
“我真的不会喝酒。”男子赔笑着,然后说道,“这样吧,老板娘,这位小兄弟的单我埋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没关系,大家投缘嘛,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男人一边掏钱一边说道。
老板娘皱着眉头道:“酸辣粉两元,啤酒两瓶十元,还有一盘牛肉二十元。一共算你三十块钱吧。”
“三十元?好的。”男子低头从里口袋里掏出一个陈旧的钱包来,里面总共也不过数十块钱。
白子扬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能还会多要几份菜。”
听到这句话,男子顿住了,白子扬继续嚣张地说道:“老板娘,你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菜,都拿出来,今天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小兄弟……”男子欲言又止。
白子扬冷冷道:“怎么啦?不是说请我吃吗?难道又反悔了?”
“你瞧,今天我带的钱不多,不够付,你看就这么算了,行吗?”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下次,下次我一定带足钱,请你吃个够。”
“下次?”白子扬偏着头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好吧。”
“那行,”男子如释重负地说道,“谢谢小兄弟。”
“不过——”白子扬跷着二郎腿,叼上一根烟,拖长声调道,“老哥你怎么保证下次会来这里呢?”
男子又是一愣,默默地把钱包里全部的钱交到老板娘手上,道:“我就这么多了,小兄弟觉得还需要怎么保证呢?”
白子扬笑道:“很简单,暂时把你的黑皮箱交给我保管,你什么时候兑现了承诺,我保证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好啊,没问题,就去那边吧。”白子扬指向一处僻静的巷子。与此同时,贴身的匕首也悄悄握到了手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巷子处,男子见四周无人,这才说道:“小老弟,兄弟,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不让大爷我满意,你就别想过这一关。”白子扬彻底摆出了泼皮的模样。
男子双眉一挑,突然闪电般一个飞踹将白子扬踢倒在地,低沉地喝道:“我只是不想惹事而已,你逼人太甚了!”
“我逼人太甚又怎么样?”白子扬叫嚷着爬起来,猛地挥起了右拳打过去,却将匕首藏在左手。
男子突然弯下腰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仍然闪过了白子扬的右拳,却没发觉白子扬是个左撇子,那左手的匕首才是实招。一招过后,男子衣袖被划破,右臂也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怎么样?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白子扬狞笑着。
“真是厉害啊!”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白子扬有些不解,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乱舞着匕首叫道:“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男子在腰间一捞,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摸了出来,朝白子扬晃了晃。
“我去!”白子扬几乎要疯了,自己是倒了什么血霉,居然碰上了这种持枪的亡命之徒?
白子扬这才注意到那男人的模样,比自己认为的要年轻得多,三十来岁,双目炯炯有神,此刻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和刚才落魄的样子大相径庭。白子扬看着男人目透凶光,意识到大事不妙,失声叫道:“徐大哥,饶命。”
那男人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徐?”
“我——”白子扬一愣,连忙解释道,“我是听说的。”
“不可能!”
“我是瞎猜的。”
“哦?”听到这句明显敷衍的话,那人却奇怪地没有动怒,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你猜猜我的全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
“快说!”
白子扬感觉到冰冷的枪管再次逼近自己,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脱口而出道:“你叫徐来!”
“是吗?”被称为徐来的男人眼神闪烁,好像在想什么。
“糟了!这下要被杀人灭口了。”白子扬心中捶胸顿足自己的愚蠢,却也无计可施。
男子将手枪换到左手,指着白子扬的脑门儿,白子扬本能地举起双手,不敢再动。男子用枪顶住白子扬的脑门儿,左手夺过白子扬的匕首,顺势一划,将白子扬的右手手臂也割了一条口子,鲜血流出。
白子扬虽然吃痛,但却不敢叫出声。那男人慢慢伸出右臂,轻轻靠住白子扬的右臂,两人的胳膊触碰,鲜血混在了一起。
两人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足足过了近一分钟,男人才缩回手来。白子扬心中微微诧异,不知道男子是什么意思,但在手枪的威慑下,依旧一动不动。
男子退了两步,收回手枪,垂下手臂,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
“啊?”白子扬绝没想到有这种好事,明明对方动了杀心,又被自己叫破了真实姓名,对方竟还放过了自己?自己刺伤了他,他只是以牙还牙地刺了自己一刀报复回来?
愣了很久,男人已经远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朝着依然目瞪口呆的白子扬挥挥手,说道:“回去包扎一下伤口,以后要好好做人,别瞎胡闹了,白子扬。”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白子扬大着胆子问道。
“我也是猜的。”随后,男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白子扬怔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最近电视上正播放一则通缉令,说是有个传染病患者从医院逃脱,被全国通缉。回忆起头像,和这个叫徐来的家伙却有五六分神似,这家伙不会感染了什么绝症,想报复社会才有了刚才的举动吧?明天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别……
想到这儿,白子扬不由得心中一凛。
二
已经是逃亡的第三十七天了,离开日本也一个多月了。虽然还是无法知晓自己的身份,但他已经认定了“徐来”这个名字。
原以为离开了日本,就可以彻底摆脱莫名其妙的追捕,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顺利,而且自己经常胸闷、头痛,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
自从逃离日本后,不祥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自己身上,那是从离开日本的走私船上开始的。一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徐来就不寒而栗。
那个商人显然是个大老板,还带着两个保镖,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却在快要到达陆地的近海上,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发难,幸亏自己反应神速,反而将他推下水去。老板失踪还着实引起了一阵骚乱,两个保镖发现后连枪都拿出来了,要替老板报仇,倒让徐来心惊胆战了好久,幸亏走私船船长拿着冲锋枪镇住那两个家伙。
可是当这样诡异的事情第二次发生时,徐来就很难再将其当成意外了。
那是逃亡的第三十一天,徐来根据自己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这里,却再次一无所获,只得沮丧地离开当地。
傍晚时分买好了晚上的火车票,时间却还早,于是闲逛了一下,来到一处免费的公园,在草坪上躺着。那里人倒也不多,其中有一位妈妈正带着十来岁的小女儿学骑单车。
那小女孩离开妈妈的搀扶,骑着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在草地上转圈,骑到徐来躺着的不远处,突然神色一变,猛一加速,朝徐来冲去,徐来倾尽全力用手挡了一下,右手手臂几乎折断。
然后女孩以无比娴熟的动作刹住单车,飞快地掉转车头,再次来撞,徐来逮住机会,一个飞踹将小女孩踢下单车来,然后拖着受伤的右臂落荒而逃了。
从那天开始,徐来就对身边所有的人都抱有戒心了。即使如此,袭击还是防不胜防,意外事件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身边。为了避免自己被人找到,徐来特意来到穷乡僻壤躲藏起来。
好不容易安逸了几天,本以为彻底摆脱了追捕,又被闪着血红眼睛的耕牛追了几个山头,幸亏他眼明手快爬到了树上。为此,彻底死心的徐来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再次返回到城市里。
这样的突然袭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自己无论躲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来掩饰身份,都会被准确地找到,还会有莫名其妙的袭击,明明是些普通人,就宛如被附体了一般,变得凶悍异常。
“然而——”徐来也发现自己应付袭击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对于这种可怕的袭击方式,他竟然有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曾经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清楚到深入骨髓,只是现在记不起来而已。
“我原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徐来喃喃道。
三
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生了。
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突然就这样走到他的面前,口里报出一串数字,随后猛地摇晃着脑袋,十分惊讶刚才脱口而出的话,随后满腹狐疑地走开。
三次,都是报出同样的数字,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电话号码。
“追捕者是想让我与他们联系?”徐来双眉紧锁。
天已入夜,在维拉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里,一对二十来岁的兄妹在宾馆最豪华的套间里。
妹妹张倩怡躺在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指甲刀,问道:“第三次告诉陈衍那个电话号码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了,你说他会打电话过来吗?”
哥哥张骞依打着电动游戏,并不回答。
张倩怡自言自语道:“这个家伙可不好抓。”
“那只是我们还没有尽全力而已。”张骞依又输了,他气恼地丢开游戏杆,懒洋洋地躺到沙发里。
张倩怡不以为然道:“工作而已,没必要这么拼,这次是G1(世界最大医疗公司之一)找我们帮忙,如果不是欠了他们人情,都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作为天赋气息感应孪生兄妹的两人,张倩怡能够锁定某个目标的气息,大致定位在一个城市的范围,张骞依则能够遥控那个目标或者周边者。只不过他们的能力受到很多限制。尽管如此,张骞依和张倩怡的天赋仍然是近乎恐怖的。尤其是对于逃亡者来说,他们无法了解到张骞依和张倩怡是种什么样的存在,有什么破绽可以抓住。他们只是会在被追踪过程中,慢慢绝望地发现,自己无论逃到哪个城市,都能被发现,自己无论身在何处,随时都会有陌生人操起武器对自己进行致命攻击。
天下虽大,却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人海茫茫,却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逃亡的路上随时都不能放松警惕,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多疑,直到精神崩溃……
正在两人闲聊时,突然电话铃声响起。张骞依和张倩怡相视一笑,猎物终于主动送上门来了。
一点都没有犹豫,张倩怡宛若灵猫一般弹起,丢开手中的指甲刀,飞快地戴上了身边的耳机,打开监控器,一切就绪后,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张骞依可以接听电话。
“你好!”张骞依拿起电话来回答道,“陈衍博士。”
“你好。”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很嘶哑,“为什么要找我?”
“见面谈。”
“没兴趣。”
张骞依嘴角上翘道:“一个月来,我已经六次出现在你的身边。”
电话的那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札幌秘密实验室的爆炸?”
“是。”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如果我过来,你们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我能够随时随地找到你,也能随时取你的性命。既然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还能和我讲什么条件吗?”
良久的沉默后,那个声音说道:“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你尽管考虑,但我是个很没耐心的人。”张骞依冷冷地说道。
再次良久的沉默后,那个声音说道:“那好,你说个时间和地点。”
张骞依一眼望见对面那座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和平饭店,随口说道:“明天下午三点整,和平饭店顶楼观光台。”
“好的。”电话随之挂断。
“怎么样?”张骞依问道。
“是用临时买的手机,谈话结束后应该是马上丢到水里的。”张倩怡取下耳机,关掉了监控器,继续慵懒地涂着指甲油说道,“为的是无法确认其地点。”
“嗯,没关系,我也不指望一通电话就让他暴露。”
张倩怡伸长了手指,仔细看着涂满红色的指甲,满意地点点头,随口说道:“不过,哥哥,这个约定可不太好哦。和平饭店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太近了。”
“是吗?”张骞依歪着头想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无所谓了,反正离得近点咱们方便点。不过现在更改也不合适了,就这么算了吧。”
张倩怡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这样大意,迟早会出事的。”
“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张骞依举起双手说道,逃命似的离开了张倩怡所在的宾馆房间。
看着张骞依一溜烟地跑开,张倩怡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心中道:“哪能这么早就休息啊,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关上房门,拉上厚厚的窗帘,关上宾馆房间里所有的灯,张倩怡收敛心神,蹲在椅子上,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再一次阅读一遍陈衍的资料。
陈衍此人,有关他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根据G1提供的和国际刑警总部数据库的资料,只知道陈衍应聘于WM(世界最大医疗公司之一)的札幌秘密实验室,负责H病毒的研发工作,是札幌秘密实验室爆炸中唯一的逃生者。
这起诡异的爆炸案让H病毒的成果付之一炬,G1无法接受与H病毒失之交臂,委托张倩怡和张骞依来追查陈衍这条唯一的线索。
“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张倩怡完全放松了下来,她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书桌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二十分。
“已经这么晚了啊。”张倩怡喃喃道,她跳下椅子,伸了个懒腰,关掉笔记本电脑,捡起跌落在地上的毛毯,随意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快步走向沙发,直挺挺地倒了上去,瞬间进入了梦乡。
然而,好像仅仅才过去三十秒钟,张倩怡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
“该死!”
被打断美梦的张倩怡愤怒地跳了起来,掀开毛毯,赤脚迷迷糊糊地走向门口。她怒气冲冲地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电流从手臂传到全身,顿时失去了知觉,脑海中仅仅保留了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残像:舞动着电棒的,是那个叫作陈衍的人。
四
张倩怡猛地一痉挛,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清醒过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靠背椅子上,全身湿淋淋的。房间里的空调被调得很低,冷得要命,地上是一大摊冰冷的水,那个叫作陈衍的人——其实是徐来,缓缓放下已经空了的脸盆,冷冷地望着自己。
“我的哥哥呢?”张倩怡脱口而出。
“放心,他很好。”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低沉声音。
“怎么可能?”
“我告诉他,如果他不配合,我就杀了你。我想知道的事情,他都说了。不过我还需要你再说一遍。”
张倩怡冷笑。
“正如你们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你们现在没得选择。”
张倩怡镇定地说道:“无论我说不说,你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哦?”
“你知道我们的追踪天赋,只要我们活着,就会找到你报仇。”
“那也未必。”徐来说道,“任何天赋都会有不足之处的。你们的天赋同样如此,沙漠是你们的追踪盲区。而且你们的记忆痕只能保持半年,也就是说,我只要逃到沙漠半年以上,你们就再也无法找到我了。不过我有很急的事情,没法躲,只能打电话通过反向追踪器找到你们的位置。”
张倩怡脸色微变,看来对手很清楚自己的底牌,于是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是谁?”
“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认为我叫徐来,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我就是陈衍。”徐来苦笑道。
“徐来?”张倩怡皱起了眉头,她打量着这个自称徐来的人,面部做过几次小的整容手术,手术非常高明,在改变了相貌的同时把握住了本人的神采。
她决定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对于这件事,她没什么保密义务,于是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说道:“我们是受G1的委托来调查札幌秘密实验室爆炸事件的,因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们个人对你完全没有恶意。”
徐来说道:“嗯,我知道,我看了你和你哥哥电脑里的所有资料。”
张倩怡恼怒道:“那你还逼问我干什么?”
徐来微微一笑,说道:“被你们袭击,差点丢了性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被派来杀人灭口的。”
“现在你总知道了吧!”
“半信半疑吧。”徐来用匕首割开了捆绑张倩怡身上的绳索,将地上的毛毯丢给她,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对于札幌实验室的爆炸,我一无所知。也许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倩怡紧紧裹住毛毯,仍然冷得发抖,索性钻进了床上的被子里,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说道:“我们找你的目的,一是调查爆炸真相,二是找到H病毒的第一滴血。”
徐来微微一笑,说道:“很抱歉,H病毒的第一滴血这种东西,我也是从追杀我的日本黑帮那里听来的,但同样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
张倩怡耐心地说道:“那你知道什么?作为唯一的当事人,所有人都会从你这里寻找线索。”
“你的建议是?”徐来扬起了眉头。
“跟我们回G1,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也会还你的清白。”张倩怡肯定地说道。
徐来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暂时还不想失去自由。”
张倩怡试图说服徐来:“如果你是无辜的,你就应该证明自己。”
徐来摆摆手:“不必劝,我已经决定了。现在,我唯一能够提供的线索就是——我不是陈衍,你们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
“好吧。”张倩怡无可奈何地说道。
“放过你们,也表示了我的诚意。”徐来一指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瓶子,“我已经留下了我的DNA,你们也可以验证一下。我要找回我的身份,你们要找到第一滴血,我们必须合作才有希望成功。”
徐来抬腕看看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张倩怡急急地问道:“我的哥哥呢?”
“哦,他很好,其实我只是把他敲晕了而已,过几个小时自然会醒。毕竟他那个附身太可怕了,我可没把握对付清醒的他。”
“那就好。”张倩怡总算放下心来。
“十小时后,我会联系你们的。”徐来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严厉地警告道,“但你们千万别犯糊涂主动来找我。”
“我知道了。”张倩怡蜷缩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待到徐来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后,张倩怡才从被子里拿出一把无声手枪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把子弹被卸去的手枪。
五
第二天,徐来拨通了张骞依和张倩怡的电话。
“怎么样?”徐来问道。
“很遗憾。”电话那头传来张倩怡爽朗的声音。
“没有收获?”
“我们从徐来和陈衍两个人名入手,关联了所有我们能够查到的数据库,都查不到,我们再次进入WM的网络,发现了一份隐藏的陈衍DNA备份数据。”张倩怡停顿了一下。
徐来紧张地问道:“结果呢?”
“与你的DNA一致。”
“啊?”徐来一愣。
“但我们发现了一些疑点。我们所有关于陈衍的一切信息都来自于WM服务器,但这个服务器似乎长期缺乏管理,既不保密,又不更新。我们不得不怀疑,为什么这么秘密的资料会疏忽呢?”
徐来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份资料是有人故意泄露出来的?”
“也许是这样。假如你真的不是陈衍,那么真的陈衍一定非常了解你,而且有足够的手段让你代替他成为目标。而他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只可能是——”
徐来马上明白过来:“隐瞒他掌握了H病毒第一滴血的真相!”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你死了,大家就会放弃对第一滴血的追查。”
“所以不仅仅有很多人对我感兴趣,就连那个幕后主使者都会派人来杀我吧。”徐来心下雪亮。
“你现在很危险,我仍然建议让我们来保护你。”电话的那头还传来一声咳嗽。
“不必了,”徐来再次拒绝张倩怡的提议,“你们还是保护好自己吧,上次被冷水一淋,已经感冒了吧?”
“嗯,有些小感冒,不碍事。”
“那就好,你们继续找,我会再联系你们的。还是那句话,不要试图找我,否则你们会后悔的。”徐来挂断了电话。
沮丧地放下电话,徐来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了。他习惯性地从手机中抽出GSM卡,丢进了下水道,又把刚买来的二手手机扔到一个过路的货车上,穿过灯火通明的商业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此刻,家电商城正在播放着电视里的新闻,十几台各式各样的电视机同时转播着同一个节目,让徐来不想注意也难。
电视台的播音员正襟危坐,严肃地说道:“卫生部再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就前段时间的通缉命令,作出澄清并道歉。从来没有任何传染病人从医院逃脱,对此引起人们的惊慌,卫生部表示深刻反省。据悉,负责此事务的卫生部副部长已经引咎辞职,现在,事情又有了最新的进展。”
突然听到这件事,徐来停住了脚步,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
播音员说道:“根据卫生部最新通报结果,维拉城中心医院的网络被黑客入侵,修改了数据库并造成了有传染病人入侵的现象,中心医院的网络自动链接到卫生部,出于对人们的安全考虑,卫生部在没有核实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通缉病人。与此同时,中心医院管理混乱,又恰逢有普通病人出走,在事情公告之后害怕承担责任而不敢主动坦白,这才导致延误至今,给社会造成重大影响……”
播音员抑扬顿挫地说道:“黑客是如何进入安装了超级防火墙的中心医院内部网络,又是如何获取权限修改了内部数据库,在此期间,卫生部和医院的网络是如何连接并确认的,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这不是第一次犯错误,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听到“医院内部网”五个字,徐来心念一动,这种隔离外网的操作,只能在中心医院内部才能操作的,那么所谓的黑客,肯定在中心医院里。
徐来仔细看过那张通缉照片,确实和自己有五六分神似,事实上,徐来这些天,倒有好几次被误认的经历,甚至都有警察来盘问,不过他们在仔细察看后,又连声说抱歉。
幸亏徐来在假证件上花了大价钱,否则还真是遭受无妄之灾了——但徐来始终怀疑,这次事件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确实和我有关的话,”徐来想道,“那么中心医院就是一个重要线索了。”
混进中心医院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虽然已经进驻工作组,但审查主要是针对医院的行政人员而不是病人。
暂时解决了张骞依和张倩怡的麻烦,徐来在维拉城逗留的时间可以稍长一些了,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整天在周围转悠,一方面打听工作组的进度,一方面从病人身上着手调查。
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徐来终于锁定了一个病人。
这个病人几次出现在了关键时段的医院机房监控录像中,身份来历也是伪造的,调查组曾经关注过,最后还是因为证据不足而放弃了,徐来决定近距离去观察一下。
在护士的帮助下,徐来看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他在医院的花园僻静处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毯子盖住了双腿,头发已经花白,面色祥和,正眺望着远方的夕阳。
只一瞬间,徐来就确认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终于找到了那个让自己背负污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徐来忍不住兴奋起来。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的眼线,这才快速地从背后接近轮椅,双手用力握住轮椅的推手,止住了轮椅的前行。
感觉到轮椅不能动弹,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病人诧异地转过头来,望向徐来。
徐来将轮椅一转,让那人正面朝向自己,冷冷地说道:“您好,陈衍博士。”
六
那人全身一抖,仿佛害怕什么东西,待看清楚徐来的面貌,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轻问道:“你是徐来?”
徐来顿时全身一颤,终于,自己的身份得到了眼前这人的证实。
一直以来,他被所有人当成札幌实验室爆炸案的唯一幸存者,那个可能的嫌疑犯,携带“第一滴血”逃跑的罪人——陈衍。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叫作徐来的人。
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清晰地表明自己就是陈衍,以至于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人格分裂了,因为杀人犯案的陈衍接受不了现实,不得不创造出一个叫作徐来的无辜者来面对。
现在,在真正的陈衍面前,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
徐来正激动不已的时候,陈衍却像早就在等他一样,平静地说道:“你来了。”
徐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咬住牙齿吐出一个字来:“是。”
“我等你很久了。”陈衍转过头去,抬起右手,指向医院外不远处一座偏僻破旧的平房说道,“那里就是我的家,我们可以详谈。”
徐来一愣,问道:“不要跟我耍花样。”
“你看我这样子,能耍花样吗?”陈衍苦笑了,左手将盖在双腿上的毛毯一掀,两条腿膝盖以下全都空空荡荡。
“你的两条腿都断了?”
徐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陈衍,却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现实,他一直以为陈衍就是札幌大爆炸的元凶,找到了陈衍就可以找到真相。但现在,面前这位穷困潦倒的残疾人,真的是那个幕后操纵者吗?
慢慢推着陈衍的轮椅走到那一溜平房处。进入一条狭长的巷子,两旁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木窗,透过没有挂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房间里阴暗潮湿,散乱着破烂的杂物,里面的人似乎搬走很久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灯,应该是废弃的地方,充满了腐臭的味道,到处随意堆放了很多垃圾,老鼠、蟑螂堂而皇之地盘驻其上,也不怕人,门、窗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地上应该清理过,一路上轮椅推过都很顺利。
走了不远,陈衍示意徐来在一个门口停下来,然后伸手从一块挂着的脏兮兮的毛巾下摸出一把钥匙来。陈衍冲着徐来微微一笑,推开了木门。
屋内杂乱不堪,徐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陈衍看出徐来的疑虑,一边关上木门一边说道:“这只是伪装,骗骗外面人的,内屋有个地下通道,那才是我住的地方。”
“哦?”徐来见此情形,疑心大起,却又想到陈衍并未瞒他,不好发作。
果然,在内屋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毯下,找到了那个地道,地道很小,入口仅供轮椅进入,走了几步,拐了个弯,渐渐宽敞起来,两旁也隐约可见微弱的光芒。往下走了一阵子,渐渐明亮起来。
不知不觉便来到地下室门口,陈衍费力地推开厚重的石门,将徐来请了进去。迎面便是一个小小的石屋,别无他物,唯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椅,另外一条通道进入里面。
陈衍道:“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徐来沉吟片刻,坐在石椅上,问道:“札幌实验室的大爆炸是你干的吗?”
陈衍摇头道:“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徐来猛地站起来,怒道,“那让我代替你的身份,你不会也否认吧!”
“这个的确是我安排的。”陈衍苦笑得更厉害了,“但我的目的是造成一个我死了的假象,没想到你居然逃了出来。”
徐来一愣:“什么意思?”
陈衍仰起头,思考了一阵子,缓缓说道:“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两年前,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E-mail片段,因为当时WM资金不足,在和G1谈转卖札幌实验室的事情,裁员后剩下的十来个研究员都很闲,我也不例外。无聊之余,就下了点功夫对E-mail进行了还原。幸亏E-mail没有加密,很快就恢复了。发E-mail的自称未来的人,强调H病毒会在未来世界流行,几乎灭绝人类。”
“所以你就相信了?”徐来讽刺道。
陈衍黯然地摇摇头,说道:“当然不会相信,我一直认为是同事开的玩笑,毕竟大家对于H病毒都心存忌惮,开这种玩笑并不奇怪。所以我看了看,也没太当回事。”
“你没分析这封邮件的来历?”
“分析了,但很奇怪,这个邮件无法回复,也无法判断其来源,明显是做了处理。邮件还有一些附件,上面有个木马和破解软件,引起了我的兴趣,你知道我是计算机和医学的双博士,对黑客技术小有研究,这几个软件的算法很先进,能够用来做很多的事情。我用这些软件轻松进入了札幌研究室的核心档案库。”
“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WM的一些计划,暗示是WM经济状况恶劣,打算全球散布H病毒,而唯有WM能够独家提供疫苗,自然会翻身。”
“于是你联想起E-mail的内容?”
“嗯,我猜大概是WM某个核心高层,不满WM的做法,故意泄露这些信息给我的。我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通过监控WM高层的邮件,基本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毁掉H病毒。”陈衍说道。
徐来奇道:“你一个人可以毁掉H病毒?”
“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因为WM长期疏于管理,札幌实验室非常混乱,以前的规章制度都没有得到遵行,以我领导小组组长的身份,加上那个神秘的破解软件,自然无往不利。”
“你知道怎么做?”
“严格说来,H病毒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病毒的数据化,存储于本地和远程两个服务器里;第二种是病毒的活体,分别储存在四个不同的安全房;第三种是H病毒的实验者,也就是带着宿体的H病毒。”
“所以你要一一消灭这三种H病毒?”
“听上去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陈衍得意地说道,“不过我都可以做到。”
徐来缓缓摇头道:“如果毁灭了H病毒,你要怎么才能脱身呢?”
“当然,”陈衍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尽管我有了毁灭H病毒全盘的计划,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后来呢?札幌实验室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徐来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后来?”陈衍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后来实验室的器械仓库起火了,当时正是WM负责人离开之后,G1接收札幌实验室之前,出现管理真空。整个地下实验室一片混乱,我趁乱启动了全部的电子炸弹,通过早就准备好的渠道离开了札幌实验室,谁知道——”
徐来皱眉道:“谁知道发生了意外的连环大爆炸?”
“不!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陈衍沉声道。
“什么?”徐来大吃一惊。
“虽然安排得很像意外,但我一直在监控实验室的系统,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应该都是安排好了炸药的。”
“有人安排好的?”徐来半信半疑,“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陈衍解释道:“因为我在大爆炸前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才得以逃脱,却也受了重伤,最后不得不截去双腿,可总算保住了性命。”
“那为什么要让我来冒充你呢?”徐来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陈衍从容地说道:“从札幌逃出来后,我才知道札幌实验室爆炸无一逃生,担心有人会仔细查找尸体,然后继续找我的麻烦,于是灵机一动,在WM那个几乎被废弃的服务器上将实验室人员的资料都输入进去,只是将我的身份替换为你的,甚至还上传了你的DNA资料,主要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
徐来淡淡地说道:“但你没想到我也逃脱了吧?”
“是啊。”陈衍感慨道,“没想到你逃脱了,而且还被拍到了画面,给我们俩都惹来了大麻烦。”
“如果在爆炸案中,你也是受害者,那么策划者的目的是什么呢?”徐来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肯定和WM有密切关系。最奇怪的是,存放H病毒的地方,我还没动手,倒被他们先下手了。”
“可是这讲不通啊,他们不需要H病毒吗?”
“我也不知道。”
徐来沉默片刻,问道:“札幌实验室的实验者是些什么人?”
“像札幌实验室的实验者,来的都是签订了卖身契的。也就是放弃自己的身体以换取一大笔费用,过去都被抹杀了。”
徐来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那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实验室有你的个人资料,虽然保管严格,但我还是看了。”陈衍平静地说道。
“啊?”徐来万万没有想到,陈衍竟然知道自己的过去,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有那份资料吗?”
“那份资料很简单,不到一百字,大概就是你曾经担任日本反异能犯罪小组的组长,已婚,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反异能犯罪小组组长?”
“是。”陈衍解释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特异功能者,他们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造成一些诡异的犯罪事件,而你大概是负责调查这些人罪行的特别小组官员……”
“我明白天赋者是怎么回事了,你继续说我的资料。”徐来打断了陈衍的话,心里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张骞依和张倩怡的天赋了如指掌,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能从札幌逃了出来。
陈衍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后来,你因为判断失误造成无辜者死亡而离职。离职后来到地方上被排挤,索性沉溺于打牌、赌博、喝酒,还欠下一屁股债,老婆受不了跟你离了婚。没多久,儿子不幸得了重症,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你走投无路之下才跟实验室签订了志愿协议。”
徐来喉咙有些干,吞了口口水,用嘶哑的声音问道:“那……我的儿子呢?”
陈衍不动声色地望了徐来一眼,然后说道:“离开札幌后,我特地查了一下,很遗憾,你儿子虽然手术成功,但也仅仅延长了半年寿命。”
徐来蓦地心中一痛:“那我还有亲人吗?”
“你还有个妹妹,在你充当实验者后,你儿子是委托她照顾的。”
“看来我是个很失败的人。”徐来喃喃道,“我还能恢复记忆吗?”
“理论上可以,”陈衍含糊地说道,“但你的脑子可能在札幌爆炸中受到过严重碰撞,需要时间去检查、恢复……”
陈衍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徐来说道:“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徐来大惑不解道:“为什么?”
“离开札幌之后,从你有意识开始,你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些与众不同吗?”
“我是有点不舒服,胸闷,经常心跳得很厉害,好像快死了一样,不过没多久就恢复了,我想这应该是过度紧张、失眠造成的。”徐来说着,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妙。
“你还不明白吗?”陈衍轻轻说道,“如果札幌实验室毁灭了所有的H病毒,你就是这个世界上H病毒的唯一活体携带者。”
“唯一携带者?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是H病毒的传播者。”
“什么!”徐来猛地站了起来,叫道,“这不可能!我体内的H病毒不是一直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吗?”
“对,但那是在病毒变异之前。”
“你是说病毒变异了?”
陈衍没有直接回答徐来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以为是靠你自己找到我的吗?”
徐来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陈衍淡淡地说道,“当我发现你还活在世界上,就知道出大麻烦了。按道理你应该每天都注射免疫针剂,如果一周没有注射,就会被H病毒杀死。但你还活得好好的,这种情况下,只可能是病毒在你体内发生了变异。所以我特意留下线索,那个轰动全国的传染病人出逃的错误信息,其实是我潜入卫生部公告的,为的就是把你吸引过来。”
“难道不可能是我体内的H病毒消失了吗?”
“消失?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更担心的是,如果病毒传播出去但又无法控制。”陈衍意味深长地说道。
徐来心下骇然,道:“那会怎么样?”
陈衍缓缓地说道:“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啊?”徐来彻底傻眼了。
“如果病毒传播出去,你本人就是H变异病毒的第一滴血,也是解开这个病毒机制的钥匙。”
“什么?我本人就是他们寻找的第一滴血?”徐来的嘴巴已经张大得合不拢了,他没想到所有人都在寻找的第一滴血,竟然就是自己。
陈衍平静地说道:“是不是真的,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几家拥有顶尖设备的医药企业能证实。”
“比如,G1吗?我似乎认识两个人。”徐来说道。
七
与张倩怡和张骞依的见面势在必行了,在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后。陈衍和徐来等来了两兄妹。
“我来跟你介绍,他们就是——”徐来还没说话,看到张倩怡和张骞依两人渐渐走近,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啦?”陈衍发现徐来没有继续往前推轮椅。
“没什么。”徐来的声音顿时变得低沉起来。
远处的张倩怡和张骞依看到徐来,马上快步走了过来。
徐来冲着他们一笑,将陈衍介绍给他们。随后他们进了一间别墅,徐来安排张骞依和张倩怡在客厅坐下,说道:“知道两位有很多疑问,我、陈博士将会把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手头的证据也都会拿出来,不过还请两位稍候片刻,我们要去整理一下,然后再拿给你们,之后任你们处置。”
张倩怡和张骞依相视一眼,既然他们是徐来邀请的,这点要求自然得答应,于是很快点了头。徐来也不多说,匆匆推着轮椅和陈衍一起离开客厅通过走廊到了书房。
“怎么回事?”陈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离开客厅,确认那两个人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后,这才问道。
“他们是冒充的。”徐来简短地回答道,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地敲击键盘。
“冒充的?”陈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徐来不多解释,继续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仿佛遇上了问题,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好吧。”陈衍无可奈何地说道,“来者不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你先离开,我还有点事。”徐来早就下定了决心,“待会儿我要去拖住他们。”
陈衍马上否决道:“不行,你是第一滴血,你千万不能出事。”
“正因为我是第一滴血,对他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而你没有!”徐来断然道,“所以,你赶紧离开,我留下来。”
徐来的口气不容拒绝,陈衍只得说道:“那,保重了。”
“嗯,小心虚空幻境。”徐来郑重地回答了一句,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笔记本电脑上。
陈衍叹了口气,推着轮椅快速朝后门移动。
待陈衍离开,徐来忙碌了一阵才站起身来,拿起刚刚刻录的光盘回到了客厅。
徐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赔礼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假张倩怡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们准备好了就行。”
“这就是第一滴血。”徐来将光盘递到假张倩怡手上。
“哦?”假张倩怡接过光盘,若有所思。
“陈衍博士呢?”假张骞依毫不客气地问道。
“他?还有点资料在复制,等会儿就拿出来。”徐来装出老实的样子问道,“你们不是要马上把光盘内容传给G1吗?”
“不着急,”假张倩怡微微一笑,“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陈衍博士,还是让他先出来吧。”
“好吧,我这就去叫他出来。”
“不用了,你就留在这儿吧。”假张倩怡继续微笑道,张骞依马上站了起来。
徐来脸色一变,他原来的计划是用假的第一滴血数据拖住这两人,让陈衍逃走。没想到这两人对第一滴血完全不感兴趣。
“两位到现在还不信任我们吗?”徐来拦住张骞依的去路,作色道,“看来我们所托非人了!”
“绝无此意!”假张倩怡打着圆场,示意张骞依坐下来,然后说道,“那么,就请你去请陈衍博士先出来吧。”
“好吧,既然你们认为有这个必要。”徐来耸耸肩,转身走进走廊,走进客厅视线的死角,马上飞奔起来。
大概只能拖延五分钟!
徐来心中知道,五分钟后,无论怎么样,这两个假扮的人都会起疑心。
他更担心的是,他们能够完美地扮演成张骞依和张倩怡,必然有着非凡的能力,只怕是传说中的双子杀手——能够制造出“虚空幻境”的天赋强者。
人之所以感知真实的世界,无非也是通过五感来实现的,而“虚空幻境”直接作用于五官,对人的内心来说无异于真实世界了。严格说起来,“虚空幻境”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天赋,不过要对付这两个人还得周全地准备和布置,而不是现在这般赤手空拳……
从书房窗户里跳了出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分钟内,自己还能逃到大路上拦住一辆的士。
“可是,”徐来半个身子已经伸出了窗外,突然想到,“如果逃不了呢?”
他又缩回了身子,怔怔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发呆,心中想道:“虽然只有五分钟,与其冒险逃亡,倒不如为未来做点事情……”
陈衍从后门已经来到了大路上,却一直拦不到车,本来特意找了这个偏僻冷清点的地方好谈话,没想到却出了状况。
他并不太担心徐来,毕竟第一滴血对任何利益团体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倒是自己要危险得多。
陈衍想了想,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避避风头再说,他刚刚将轮椅转过来,眼前的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墅不翼而飞,面前竟然是冰天雪地,一座座高耸入云连绵不绝的雪山,云雾缭绕。陈衍一低头,自己竟然身处在万丈悬崖上,再往前一步就会跌下无尽的深谷之中,他吓得赶紧停住了轮椅。
“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陈衍马上记起徐来提到的虚空幻境,宽慰自己道。
陈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怎么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而且他觉得寒风呼呼,气压很低,身子也快要冻僵了,呼吸也越来越不畅,就仿佛真正处于冰封雪山之上一般。
陈衍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咬牙往前推动了一下轮椅。一瞬间,陈衍就感觉到轮椅翻倒,自己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心都快跳了出来,失重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尖叫……
过了几秒钟,陈衍才感觉到脚踏在了实地上,他睁开眼睛,假张骞依出现在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道:“想逃走吗?”
陈衍全身战栗,犹自惊魂未定,不能回答,刚才那失重的感觉,太真实了。尽管明明知道是假的,但身体仍然本能地害怕得要命。
陈衍被推回客厅,看到徐来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对他露出无奈的苦笑,自己也只得苦笑着回应。
八
来到客厅后,假张骞依和假张倩怡同时点点头,恢复了原貌,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四十来岁,虽然西装革履却有些滑稽,圆圆的脸,胖胖的肚子,就像始终笑脸迎人的保险业务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然而他们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完美模仿那些人的声音,甚至能够制造出虚空幻境来。
其中一个说道:“我叫子陵,他叫子颖,我们是孪生兄弟,人称双子。平时我们是不会报姓名的,但今天不得不例外一下,我们很好奇,你是怎么识破我们的伪装的?我们自信可以骗过任何人。”
徐来问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子陵和子颖交换了一下眼色,子陵说道:“对不起,我们不能泄露雇主的名字。”
徐来不以为然地问道:“反正我们也逃不了了,我只是不想做个糊涂鬼,而且,你们想必也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识破你们身份的吧?”
“嗯,这点对于我们很重要。”子陵并不否认,“但我们要守信用。”
徐来摇摇头,说道:“不要你们违背职业守则,我会猜一次,如果不是,你们就否认。仅此而已,然后我会把秘密告诉你。”
“你就猜一次?”
“是的。”
“好吧,你猜。”
“WM?”
子陵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可以把秘密告诉我们了。”
“哦,原来如此。”徐来不动声色道,“你们的虚拟印象的确完美无缺。”
“那你是怎么识破的呢?”
“我离开札幌实验室后,就开始发现自己具有了异能,慢慢地能够读出面前每个人的姓名。也是因为这一点,当我面对镜子时,读出自己的名字叫作徐来,才强烈怀疑陈衍这个强加给我的身份。这种天赋其实没什么大用处……”徐来沉着地说道。
读出真实姓名——这就是他能够一口叫出白子扬名字的原因,也是他一眼能认出陈衍的原因。
“我明白了。”子陵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刚刚觉醒的天赋者,你的天赋虽然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在这种场合太实用了,虚空幻境虽然能模拟一切,但不能阻止你读出我们的真实姓名,所以你第一眼就能知道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张倩怡和张骞依。原来如此,受教了。”
“嗯。”徐来轻易吐露了自己的秘密,却像没事发生一样,只是问道,“张骞依和张倩怡兄妹俩怎么样了?”
“那两个人?”子陵露出不屑的表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徐来还是免不了一阵心酸,毕竟张倩怡一直在努力试图帮助自己。
陈衍很不满徐来这副视死如归的态度,打断他们的对话,对子陵说道:“WM在这件事情上一定有阴谋,你们就甘心受到利用?”
“当然有阴谋,”子陵示意子颖去屋内四周布置炸弹,听到陈衍的话,忍不住说道,“雇用职业杀手的雇主,谁不是有阴谋呢?”
陈衍急道:“但WM这事非同小可!”
“那当然,肯花一百万美金请我们兄弟俩出手,阴谋肯定不小。”
“这可能涉及全人类的命运!”
“就凭你们两个?”子陵冷笑道,“我还真不相信没有你们两个人,地球就不转了。”
“你听我说,”陈衍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通过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解释道,“我是札幌实验室的研究员,徐来是H病毒的实验者,我们是札幌实验室大爆炸后的唯一幸存者,WM现在对我们灭口,肯定是要传播病毒。”
子陵毫不理会陈衍声嘶力竭的叫嚷,看到子颖出来朝他点点头,炸弹已经布置完毕了。
“很抱歉,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奉命行事而已。”子陵说道,随后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徐来的脑袋。
陈衍推着轮椅快速拦在徐来面前,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不能伤害他,他是真正的第一滴血,他必须活着!”
“他?真正的第一滴血?”子陵皱了皱眉头,枪口仍然对准了徐来,但眉目间有些犹豫,显然他来之前,对WM做了一番调查,也清楚第一滴血的重要性。
子颖已经将炸弹安放完毕,见此情形,连忙凑到子陵耳边提醒道:“我们可是接到了直接的命令,就地击杀。”
“我知道。”子陵低声道,“但第一滴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啊。杀了他,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嗯——”子颖也迟疑了,“那怎么办?”
“我们再请示一下?”
子颖说道:“这可是做咱们这一行的大忌啊。”
“我们和这两个家伙接触了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染上病毒?万一没有第一滴血来制造疫苗,我们怎么办?”子陵苦笑道。
“说得也是。”子颖点点头,“你看好这两个家伙,我马上去联系。”
没多久,子颖神色凛然地回到房间,除了徐来无动于衷外,陈衍满怀期待地望着子颖,而子陵也偏着头,露出询问的神情。
“杀!”子颖漠然道。
陈衍的心顿时一沉。
“你都说清楚了吗?”子陵还有点不放心。
“当然,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了。”子颖瞥了子陵一眼,看上去很不满意子陵的反应。
“好吧。”子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尽管还有很多不理解,但他们的工作从来就不是寻根问底,而是坚决地执行。
看到两人的神情,陈衍已经知道彻底失去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他脸上退去红晕,安静了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从容地说道:“你们都会后悔的。”
紧接着两声轻轻的枪响,陈衍头一歪,耷拉在肩膀上。而徐来脸朝下也趴在了地上,再也不动弹。
子陵吹吹枪口,对着陈衍依然圆瞪着双眼回答道:“就算后悔,也是在你们死后。”
子颖过去,摸了摸两人的脉搏,点点头说道:“都已经死了。”
很快,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彻天地,大火席卷而来,浓烟滚滚之中,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缓缓离开了。
二十四小时后,子陵和子颖开着小车驶在城外。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一直靠着副驾驶椅背闭目养神的子颖突然说道。
“没什么不妥,忘记这一切吧。”子陵断然道。
“好吧。”子颖无可奈何地闭上嘴。
“嗯,我们先休息一阵子,去拉斯维加斯赌两把,然后到巴厘岛玩上一个夏天……”子陵正憧憬着未来的假期,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子陵转头一看,子颖正费力地喘着气。
“你怎么啦?”子陵一边开着车,一边伸手拍他的背。
“我……”子颖还没来得及说话,马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身体像虾子一样弓了起来,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面色惨白,目光迷离,嘴角还泛出了鲜血。
“没事,没事,喝口水就好了,这只是心理作用。”子陵也慌了,急忙将汽车驾驶调整为自动运行,方向设定为最近的私人医院。他手忙脚乱地翻着手提箱,却不知道高科技武器能够在这时候帮上什么忙。
正忙乱间,子陵突然停住了动作,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也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咳嗽欲望,子陵闭上眼睛,试图克制咳嗽的冲动。
仅仅坚持了几秒钟,眼睛就憋出了痛苦的泪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个人意志又怎么可能战胜人的本能呢?就像是溺水者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一样……
很快,子陵就放弃了一切的努力,拼命地咳嗽出来,一股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两人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视觉渐渐模糊,头脑也开始不清醒起来。子陵和子颖恐惧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痛苦地发现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很快,世界就一片漆黑了。
九
WM全球制药集团公司总部——WM大厦,位于纽约东曼哈顿区,毗邻联合国大厦,但比联合国大厦还要高出很多。
在WM大厦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里,WM集团公司总经理——二十多岁的日本女子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刚刚收到消息,变形双子杀手已经完成了任务,无视第一滴血的线索真的可以吗?”
此刻,白发苍苍的爷爷——WM董事长,并没有理会孙女的话,而是埋头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头都不抬起来,淡淡地说道:“没关系。”
“那双子杀手传回的资料呢?实验室逃走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实验者,这些都出乎我们的意料。”女子显得忧心忡忡,“我觉得应该认真分析一下……”
“没那个必要!”爷爷断然否定道,“你就不该和他们接触,只要他们执行任务就行了。”
女子顿时全身一抖,办公室内一阵尴尬的沉默。爷爷看着自己孙女怯生生的样子,不由得口气温柔了一些:“双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确认完成任务后已经将钱打在了他们的账号上。”
“以后再也不要和日本黑帮以及双子联系了,我们毕竟是商人,迫不得已才会和杀手做交易。”
“我知道了。”看到爷爷口气转好,女子又低声试探地问道,“您好像并不在乎他们是否完成任务?”
爷爷看到孙女谨慎的样子,笑了起来,“没错。”
“可是——”
“事情进展到目前这个阶段,已经可以全部向你公开了。”爷爷说道,“五年前,我们WM公司遭遇到有史以来最大的财政危机,除了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外,还有一系列市场上的策略失误,导致股价大跌,当时又大量贷款,启动了几个大规模病毒研发工程,投入太大而没有回报。”
“是,所以身属创始人家族的您重回WM执掌大权,我也当上了总经理。”女子恭敬地说道。
“可以信任的人太少了,这些年难为你了。”爷爷对着孙女宽慰道,“WM集团积重难返,唯有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方有希望。WM相对其他制药公司的唯一优势是在病毒研发方面,只可惜这一优势无法短期内转化为利润。”
“所以我们决定利用这个优势,不过——”女子欲言又止。
“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是决定散布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并且独家提供疫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拯救公司。”爷爷目光锐利,盯着孙女的眼睛说道。
“是!”女子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仿佛不愿意提及此事,她赶紧转移话题,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双子杀手发现的第一滴血,应该对我们很重要。”
爷爷“嘿嘿”一笑,说道:“一年前,在我们决定将札幌实验室卖给G1制药公司之前,就将H1病毒以数据形式转移到我们新成立的钏路实验室。这一年中,我们发现异能者对这种病毒反应非常强烈,所以根据异能者的特殊基因对病毒进行了变异化处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女子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推理道:“也就是说,札幌实验室的第一滴血已经不纯正了?”
“札幌实验室里的实验者都是普通人,他们那儿的第一滴血,不会对我们的H1病毒研究提供很大帮助。所以,销毁了更好,没有销毁也无所谓。当然,我们做事还是要全力以赴,所以炸了札幌实验室,后来发现有人逃脱,才要你找黑帮甚至双子去追杀那个叫作陈衍的家伙,只是担心他的存在,会留下线索让别人发现而已。虽然没想到居然是陈衍和徐来两个人逃出来,但解决掉他们就没问题了。”爷爷淡淡道,“何况,现在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难道……”女子心中一凛。
“没错!计划已经开始了。”爷爷从容地说道,“几天前,H1病毒通过计划的数十种渠道成功散播在世界各地,潜伏期为一个月。要不了多久,就会爆发大规模死亡率极高的传染病,到时候全球的医疗机构和制药公司都会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只有我们才有真正的第一滴血,只有我们掌握的疫苗能为人类带来终身的保护,同时也为WM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是吗?计划已经开始了。”女子心中低语道。
她读过H1病毒的传播计划书,差不多有上千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却没一个人知道内情。这些人分布在世界各地,通过不同的渠道获得伪装化的病毒,有的是受赠礼品,有的是海关走私,有的是毒品交易,有的是合法生意,如果不出意外,这些病毒将会在全世界各大洲、各大城市的学校、医院、地铁、车站、飞机场集中散布。
现在正是全球流感爆发的高峰期,H1病毒很多初期症状,比如咳嗽、头痛很容易被人们忽略,等大家都意识到是种新病毒的时候,已经太晚,无法隔离也无法监控了。如果不能事先察觉,对H1病毒进行彻底销毁,这个计划一旦开始,就不可能阻止了。
爷爷坚定地说道:“可以说,现在就算是被世人发现是我们散布的病毒,他们也无可奈何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WM的复兴了。”
“是。”女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但心里不免还有些疑虑。病毒的变异化是一个非常漫长、复杂而且危险的过程,就算是一种普通的变异病毒,也得经过实验室二十多年的研究才能勉强说掌控自如,H到H1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制造完成,WM真的能够控制这个病毒吗?
然而,看着爷爷自信满满的样子,女子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了。根据她刚刚收到的WM最新财务报表已经很清晰地显示出,如果没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WM现在的资金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公司所有工作都要被迫停止运转,WM必将遭遇被收购或者破产的命运,这是爷爷所绝不会容忍的。
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H1的变异化,但她知道为了H1的高传染性和高死亡率,以及不被轻易破解性,秘密实验室使用了很多非常规的手段,这些手段激化了病毒的活性,使其短期内实现了以往数万年才能实现的变化,一旦投入到人类之中,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现在,也只能在心中虔诚地祈祷着,H1病毒一定要在WM的控制下发展。
“如果H1一旦失控——”女子不由得打了个冷噤,那后果可不堪设想,甚至是人类的万劫不复。
孙女求助般地望向正眺望窗外的爷爷,那坚定的身躯似乎给了她勇气。可马上,她就注意到爷爷的右手好像也在微微发抖。
女子的心情一下跌落到谷底:“莫非,就连爷爷也在暗自担心吗?”
十
2210年。
联合国秘书长李承恩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听取卫生专员发过来的最新报告,此时,联合国总部已经搬迁到了中国北京的地下城,因为H病毒的肆虐,纽约已经成了重灾区,不得不被隔离起来。
作为联合国历史上权力最大的秘书长,李承恩并没有荣耀的感觉,反而深感责任重大。他本来是中国卫生部的高级官员,因为领导建设中国安全区的杰出成就,被联合国邀请担任卫生专员,推行铁血政策成功遏制住了H病毒的继续蔓延,自己也一路飞黄腾达,直到五十六岁的时候担任联合国最高长官。
因为H病毒笼罩全球的阴影,联合国发挥的协调作用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资源都被迫集中在联合国使用,李承恩的实际权力已经隐隐和美国总统分庭抗礼了。
卫生专员缓缓说道:“H3病毒继续蔓延,除了亚洲区的中国外,北美、南美、欧洲、非洲四大安全区已经先后被入侵,预计第四波死亡高潮,也是最后一波即将来临。”
“第四波高潮?”李承恩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是的,这是我们联合国卫生部和世界各国卫生部门,根据近期数据得出的一致看法。”卫生专员面色苍白地说道,“本来第四波高潮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到来的,但是在您的领导下至少推迟到现在……”
“但我们还是不能阻止啊。”李承恩不以为然道。
所谓的“第四波高潮”,其实是最后一波,也就是说——人类面临灭亡的厄运了。
一百多年前,H1病毒突然同时在全球各地爆发,一年之内迅速感染了数千万人口,死亡率达到惊人的1.5%,史称“H病毒的第一波高潮”。
随后以WM为首的国际制药公司巨头推出了抗H1病毒针和免疫疫苗,一度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病毒也渐渐销声匿迹,人们也渐渐遗忘了H1病毒。
但五年过后,H1病毒进化为H2病毒,再次卷土重来,这回来势更加汹汹,感染的人数和死亡率都大大超过了五年前,持续的时间也更长,史称“H病毒的第二波高潮”。更为重要的是,WM再次研发的抗病毒药剂和免疫疫苗全部失效,WM公司总经理——即董事长孙女,也因为感染H2死亡。
在随后的二十年,H2病毒已经成了人类日常生活中的阴影,30%以上的人类受到不同H2病毒变种的感染,并继续保持着极高的死亡率。在任何医疗措施都无济于事的情况下,联合国和世界各大国启动了安全区隔离计划,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用铁丝网、水泥、钢筋甚至机枪、坦克将受到感染的人类局限在一定的范围内,以避免病毒进一步扩散。
安全隔离计划一度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直到二十年前“H病毒的第三波高潮”到来。H3的出现,短短数年内,人类只剩下不到10%的未感染者,讽刺的是,以前制造用来留给感染人群的五大隔离区,现在变成了唯一的安全区。
但如今,就连这道人类最后的防线也岌岌可危了。
李承恩沉声问道:“病毒研究到了什么地步?”
卫生专员缓缓摇头道:“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李承恩心中也知道,破解还不会有那么快。目前无法解开病毒是如何从H1变异演化到H3的,十年前,诺尔曼医生确认了H到H1是整个病毒链的关键,而H病毒的第一滴血,将会是解开整个病毒谜团的钥匙,诺尔曼医生本人因为这个发现而获得“诺贝尔医学奖”。
第一滴血的发现一度为人类带来希望,但迄今为止,所有的病毒样本都受到了污染和变异,数十个医学小组,包括诺尔曼医生本人的小组,提取了上百万人的血液进行检查,但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无法找到真正的第一滴血。
李承恩再次问道:“那个过去小组呢?”
卫生专员一愣,回答道:“这不是我负责联系的,但据我所知,自从他们向过去发了一封E-mail后,已经过去半年了,但显然事情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十几年前,因为对H病毒的绝望,联合国通过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议案。
这个提案的最初想法是来自于根据历史学家的考证,他们认为,H1病毒最早传播,是因为WM旗下札幌病毒实验室爆炸导致的,几位著名的时空物理学家认为,如果能够将当时札幌实验室的H病毒摧毁,也许就能阻止这次人类的悲剧。
于是,打着“只要发回去一封E-mail,H病毒将不复存在,人类也将忘却这段惨痛历史”的口号,过去小组居然就这么荒唐地成立了。在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半年前,过去小组终于发出了他们所谓的E-mail,上亿封邮件通过微型黑洞发出,有的是随机的,有的是有针对性的,现在无法确认这些邮件有没有真的回到过去,但可以肯定地说,直到目前为止,历史还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人类究竟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在联合国的公决通过这么疯狂的主意啊,每年投入数千亿美金,数十万精英付出他们生命中最黄金的时期,就是为了给过去发一封E-mail,希望有一天大家醒来,发现H病毒从来没出现过,大家也都从记忆中抹杀这件事情,不是天方夜谭吗?”李承恩沉痛地说道,“为了应对第四波病毒高峰,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启用‘末日计划’,我们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为人类保存最后的血脉,再也不能允许过去小组这种浪费行为了。我一定要阻止他们继续下去!”
“末日计划?”卫生专员心中一凛,那可是以灭绝99%以上人类为代价的保存计划,地球的大部分文明将彻底化为乌有,仅仅作为电子资料保存于世,大部分人类也只能生存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直到H病毒彻底消失。
桌子上的电铃响起,李承恩按下按钮,传来女秘书温柔的声音:“秘书长阁下,过去小组的主管张戎要见您。”
“好的,让他进来吧。”
李承恩放下电话,冷笑道:“来得可真快,大概是知道我们要被迫启用‘末日计划’了吧,他难道还想说服我保留他那愚蠢的过去小组?”
张戎走进来的时候,和卫生专员擦肩而过,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张戎,过去小组的发起人之一,著名物理学家,他和诺尔曼医生曾是中学同学,因为时空方面的杰出成就,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自从过去小组成立以来,他一直待在研究小组,从未主动来过联合国。这次突然前来,倒让李承恩很是意外。
李承恩一边继续读着卫生专员送来的全世界各地病毒数据,一边说道:“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张戎并不介意李承恩的冷淡态度,联合国秘书长对过去小组的恶劣印象是早就出了名的,他嘴角上翘,缓缓说道:“我们收到了回复邮件。”
“什么!”李承恩愣了愣,突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紧张得站了起来。
张戎平静地说道:“尊敬的阁下,半年前,我们小组就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搜集废弃的服务器硬盘,并整理归类方便检索,我们在近期恢复的一个服务器硬盘中,找到了一封回复的E-mail的残片。”
“这封邮件不是不能回复吗?”李承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还是了解一些内情的。
“我们发了数亿封同样内容的邮件,还附带了一些根据当时操作系统研发的软件,因为时空跨越的关系,邮件的确不能被我们收到,毕竟我们的目的是阻止病毒,而不是进行时空联系的实验。”张戎解释道,“但邮件仍然是可以回复的,只是回复邮件放在了服务器的硬盘上,就像信件留在了邮筒里一样,虽然有极大的可能被清空或者删除,可如果回复邮件基数很大的话,也许能保留至今。所以我们还抱有一些渺茫的希望,反正给过去的邮件发出去后,不少人进入待命状态,索性同时进行了搜索工作。”
“哦,原来如此。”李承恩并无兴趣追究这些细节,马上问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么回复邮件的内容是什么?”
“因为是邮件残片,我们仅仅恢复了一些片段,明确了三个字,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
“就这些?”
“就这些。”张戎肯定地答复道。
李承恩大失所望地说道:“一百年前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应该早就死掉了,能有什么意义?”
张戎淡淡地说道:“虽然人早死了,不过毕竟是条线索。”
“嗯。”李承恩已经失去了兴趣。
“而且我们找到了那个人的后代。”
“哦?”
“您知道这很困难,我们虽然备份了地球一百年来的人口资料,并且进行了数据处理,可是这么多年来同名同姓的人如此之多,加上可能的误差,要准确无误地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张戎解释道。
李承恩随口说道:“而且那封回复E-mail提到的三个字,还有可能不是名字。”
“是。”
张戎微笑道:“不过我们很幸运,在最近一次人口调查记录上关联上了这个名字,经过实际调查后发现并确认了这个线索……”
“恭喜你们在不同时空的交流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李承恩越听越心烦,忍不住打断了张戎的话,“但并不能阻止我取消你们的小组。”
张戎冷静地说道:“您不会这么做的。”
李承恩有些发怒了:“为什么?你们的目的不是阻止病毒的爆发吗?现在你们已经承认无法做到这一点了,还要浪费本来就很紧缺的资源吗?”
“我们是没有实现初衷,可我们另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
“在常规检查中,我们发现,那个人的后人体内有H病毒,却没有发作。”
“这不奇怪,现在全球带病毒者超过了三分之二,也有很多人是携带者。”李承恩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对不起,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的废话,而且现在已经超过了五分钟。”
“可是,”张戎一脸无辜的样子,“她体内的病毒是最原始的H啊。”
“H1又怎么样?”李承恩随口说道,他突然看到张戎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妥。
“等等,最原始的H?你是说最原始的H?”李承恩大失身份地怪叫起来。
“她体内的病毒,是现在所有H病毒变种的起源,也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第一滴血。”
“怎么可能?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李承恩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
“有关这一点,五分钟前,诺尔曼医生告诉我,已经确认过了,就是第一滴血!”张戎不动声色地说道。
“第一滴血?天啊。”一阵幸福的眩晕感袭来,李承恩用力扶住椅子背,沉声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短期内解开H病毒的所有秘密,并且彻底消灭H病毒了。”
“诺尔曼医生初步分析了一下,他认为还需要几个月的努力才能得出结论。最乐观的估计是在五年内全面批量生产疫苗,所以我需要您批准过去小组继续执行任务,另外请您批准诺尔曼医生的小组配合我们。”张戎说道。
“当然,当然!”李承恩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们需要任何资源,无论人力还是物力,都可以调配,从现在起,你们拥有全球资源使用的绝对优先权。”
“对不起,鉴于您对过去小组一贯的恶劣态度,我跟您开了个小玩笑。”张戎抱歉地说道,“而且很遗憾,我们没有能改变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李承恩激动地搓着双手说道,“是我有偏见,你们是人类的英雄,虽然你们不能改变过去,但你们已经改变了将来啊!”
张戎遗憾地说道:“可惜的是,还不知道给我们回复E-mail人的名字,他才是那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
“还不知道吗?”
“是啊,目前没有任何能够提供帮助的线索。”张戎感慨道。
李承恩冷静下来,说道:“虽然全人类都要感激他,但这不是当务之急。”
“我明白。”张戎点点头,“那我先去忙了。”
“行!去吧,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李承恩一边说着,一边在为全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说词而打腹稿了。
十一
2215年。
H病毒很快就会成为人类的记忆了。
在诺尔曼医生和过去小组的共同努力下,靠着第一滴血提供的信息,H病毒系列的密码已经被全部破解,疫苗也提前进入了批量生产阶段。
李承恩领导下的联合国发挥了极高的效率,挽救了无数的H病毒患者,联合国和李承恩个人的声望都到达了最高点。
那个回复邮件的人是谁,一直是个谜。
这个时候,张戎反而无所事事了,他只是偶尔翻一本残缺不全的日记。
这本日记,是那封回复邮件提到的名字,叫作白子扬的人留下来的。白子扬的后人也是无意中将其保留下来,被张戎拿到了身边,其中的关键信息也不过是几篇罢了。
他已经很多次读到这几篇一百多年前的日记了。
2109年1月31日,小雨
十天前我碰上了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他,差点被他杀掉,直到他发现我能读出他的名字,他放过了我,因为他也是像我一样的异能者——能够读出对方的名字。我突然想起电视上似乎报道过有个被隔离的传染病患者逃出来的事,我有些担心了……
2109年9月2日,晴
这半年来,高烧始终折磨着我,我不时地吐血,一时清醒无比一时又陷入昏迷。没有钱,害怕被隔离,不能去医院,以前的朋友都躲得远远的,每一天都像一辈子那么难熬……
我无数次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但我终于活了过来。我觉得是半年前雨夜那个怪人带给我的麻烦,但我又怎么能怪他,是我拿出匕首让他流出第一滴血的……
2109年12月15日,晴
……我确认自己真的好了,现在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简直太奇怪了……
……这是上天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应该好好做人……
张戎合上日记,走出自己的房间,久久眺望着璀璨的星空。
不久后,人类就可以重新回到熟悉的土地,建设自己的家园,虽然还有很多困难,虽然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人类至少有了希望。
张戎默默地想道:“可是那个拯救了未来的人,究竟是谁?他应该也像我这样,同样仰望过璀璨的星空吧?”
张戎并不知道,其实在某个废弃服务器硬盘里,还保留着这样一份完整的邮件。
致未来的人:
若未来泛滥全球之病毒果真是由我传出,又因我之死亡而无法得到拯救,我万死不能赎其罪也。
白子扬,是我能提供的第一滴血之唯一线索,此刻只有将这个名字编成尽可能多的代码传送出去。
此时,双子杀手已然逼近,我命不久矣,而双子杀手势必扫荡一切痕迹,第一滴血将消失于世,未来人类或许危在旦夕,只有祈愿能够将此信息传播于网络。
数十日前,在隐约意识到自己身体异状时,恰逢同时看到真实姓名天赋的白子扬,我突发奇想,借着冲突的机会,将第一滴血混入了他的血液之中。
这次巧合,或许是天意不灭人类,但是白子扬是否能传承第一滴血,所传承之第一滴血是否有效,此邮件能否顺利发出,又是否能够为未来所收到,我不得而知。
唯寄希望于万一,若有朝一日能为困于H病毒之未来人类所发现,并能拯救人类,是为我之大错赎罪也。
徐来绝笔
2109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