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洛特巴尔的博客,11月1日,伦敦
今年的万圣节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答应德库拉那小子来伦敦度假就是一个错误,带他出去玩就更是错上加错。别误会,我可不是在这里抱怨他招摇撞骗抢了我的风头(因为你知道那家伙很有钱,而且他总是毫不遮掩地把这一点表现出来——比如说他只住丽兹酒店,那里所有的领班都和他很熟),主要是我觉得我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我当初吊上那希腊孩子完全是为了接近奥黛尔,但是万圣节舞会当天,那小子从一开始就一直缠着我,于是德库拉直接就去邀请奥黛尔跳舞了。
说实话,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一幕,虽然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而且每次看到那个女孩,我都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么说大概很疯狂,但事实是,那天我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钻进了她的脑子,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和她换了个位置,似乎和德库拉跳舞的人是我(撒旦啊!),而且我们之前也这样跳过(撒旦他老爹!)。
让我欣慰的是后来大概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跳了一会儿舞,奥黛尔的鞋带断了,她走之后伯爵也走了,尽管我知道他们没在一起。万圣节之夜是伯爵的最爱,因为只有在这一天,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凭本色袭击路人,而不会被当成围着黑斗篷的曝露狂受到鄙视。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那天我和德库拉一进门就看到了之前那个吸血鬼。在看到我们之后,他的能量瞬间冲上头顶,气场变成了警戒色,我忍了半天没笑出来。因为吸血鬼们地域性很强,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同类(尤其还像德库拉这种有名的家伙)总是会让他们像豪猪一样瞬间竖起全身的刺。我本来还打算和他打个招呼让他放松,告诉他如果他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不过等我买了杯酒回来,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很想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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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黛尔的日记,11月6日,星期五
我估计我已经被身边这帮欧洲学生带坏了,因为我今天破天荒地逃课了。一部分是因为今天软件课要教的东西我早就会了,另一部分也是我实在不想看到欧洛克教授那张充满期待的脸,再一次认识到我正在写的符号学论文其实并不值得他有任何期待。
昨天下午,我还没等下课就收拾好了书包,然后在宣布下课的那一刹那冲出了教室。我一路狂奔下楼,路过摄影棚的时候几乎撞倒了罗维斯先生,但在他看清楚是谁撞他之前我就已经冲出校门跳上地铁了。
棕色线,途径贝克街南下滑铁卢,被伦敦人称为贝克卢线,我从大象城堡直接乘到了查林十字路。
迈出地铁上到地表,灰鸽飞起一片,特拉法加广场引入眼帘。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四点二十,天色已经暗了。我真恨伦敦的天气,夏时制过后,才四点就感觉已经是晚上了。
灯光映出国家画廊宏伟华丽的影子,四点半,D约我在这里见面。
万圣节之后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不知道,是学校舞会上大家的装扮太奇异,还是丽兹酒店奢华的水晶吊灯太耀眼,抑或是我似是而非的梦境,给我周围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纱,仿佛之前还无比真实的现实生活——学校,老师,论文等等,突然间全部变得虚假起来,模糊起来,仿佛我十八年来的生命只是一场辗转循环的梦境,时光的触手匆匆扫过,当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更加精彩而虚幻的世界,而所有即将发生一切却是真实的,是我真正的生命与归属。
D把我送上计程车。我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吻我的手,但这一次,他俯身下来,轻轻吻了我的脸颊。
“晚安,奥黛尔。”他在我耳畔低语。像一阵风,带着蜂蜜和槐花的香气,飘过了波光粼粼的池塘,银色的湖面上有天鹅在沉睡,树梢上站着一只橙色眼睛的猫头鹰。
上车的时候我扫了一眼计价器上的时钟,差一刻12点。
过桥的时候我刚好听到了钟声,抬头看到大本钟晶亮的表盘,好像一轮硕大的圆月悬挂在泰晤士河上。时钟刚刚敲过了12下。
午夜降临后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那个有着高耸塔尖的黑色城堡,身边有浮云和夜风流过,头顶是布满繁星的夜空,脚下是灯火闪烁的大地。
我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站在国家画廊高高的台阶上,我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本钟,在暮色中点亮了金黄色的表盘,就好像那天夜里一样。我再次看了下手机,4点27分。我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跳出来,等待着记忆中那个甜蜜深沉的声音,告诉我说他到了。
4点28分。手机上仍没有动静。特拉法加广场上充满了游客,我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一辆熟悉的黑色机车突然从视线里跳了出来,就好像夜曲里一个不协调的音符。我心里咯噔一下,当我定睛再看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显眼地停在左翼画廊入口处不远。光亮的喷漆,完美的线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它天天停在学生公寓门口,接受着所有学生(尤其是女生,尤其是戴比)的尖叫与膜拜。
我想都没想就抓起书包,避过排队的人群冲下台阶。
国家画廊左侧紧挨着国家肖像画廊,我看到门口打出的巨幅广告:
从披头士到鲍伊,六十年代英国摇滚摄影展。
鲍伊?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提起鲍伊我只能想到一个人,而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也只有他会来看展览。
一只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奎因?”我猛然回头。
对面的人愣住了,一个还未展开的笑容僵在脸上,虽然只有一瞬间,然后他立即释然了。“你在等人吗?”一个熟悉的微笑重新展开,笑容优雅而矜持。
“呃抱歉,我以为……”对方的视线让我不由自主地低头,眼角匆匆扫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正是4点30分整。
“我来晚了。”D给了我一个拥抱,嘴唇轻轻碰了下我的脸颊,一个普通的、英国式随处可见的礼节性亲吻,但是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会动了,脑子也随之凝固了。所以直到我们肩并肩走进画廊,我才意识到,他虽然穿着看似暖和的大衣,戴着羊毛围巾,但是他的嘴唇却像冰一样冷。
“是我早到了。”我说,仰起头看他摘下围巾后苍白的肤色。在丽兹的时候因为灯光的关系我没有看清,但他的皮肤似乎比我记忆里还要白皙,带着某种贵族式的病态,微微发青——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他的头发却是纯黑色的,和上次一样在脑后低低梳成一个马尾。
他脱下大衣,里面穿了一件银灰色的休闲西服外套,式样简单,但是做工精细,料子看上去很好。如果薇拉在这里,她肯定能一眼看出牌子,我就不行了。男装我只知道迪奥,不过他的衣服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迪奥,因为我之前正好在亚历克斯的GQ杂志上看到过这套衣服。提到薇拉我皱起眉头,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邮件了。她到底在忙什么?
“你在想什么?”D从我手中接过大衣,和他的一起递给存衣处的女孩。
“嗯,没什么。”我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真的,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每次当我们视线相遇,我的头脑间总是一片空白。我忘记了薇拉,忘记了奎因,当我挽住他的臂走进画廊大厅,我几乎想不起刚刚就在外面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