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数的解,是它们相交的点。
12月21日,老林车祸日。
早上时,林朝夕买好早点,准时站在招待的巷口。保鲜袋里是新做好的粢饭团,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拿出时还冒着热气。
老林从小巷尽头慢悠悠走来,仿佛这只是个平常日子,他也不过是随意。天气还是很冷,但连日天气晴好,积雪多已化去,只剩下蔚蓝的天,和蓝天下的繁忙的街道。
老林目光明亮,像是昨晚做了个好梦。林朝夕把粢饭团塞进他上衣口袋里,收回时,她手里多了一个烤红薯。
表皮微焦,撕开时有绵软的内里。老林悄咪咪向她表示这个红薯极甜,和她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
大约一小时前,她从慈恩疗养院出门。
病房里堆满了草稿纸和书籍,她离开时,病床上的女士又陷入熟睡,裴之正将一本书从母亲的手边拿开。
记忆里,那是一本《数据库建模技术》,裴之的妈妈只勉强翻了一页,但裴之已全部读完。
呼吸机仍在尽力工作。晨光中,裴之同她挥手再见。
她并没有告诉裴之,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对裴之来说,他只是在陪伴走过母亲生命最后几天时,帮助她完善一些兴趣工作。
工作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在那间病房里发生。
裴之许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展露卓绝的数学天赋,他用很短时间,将浩如烟海的数据用精妙的方式重新组装。
在那之后,整个程序修改变得顺利许多。
裴之答应帮助她监测程序,他们商定了一些新的策略,比如固定起点时间,利用手机定位实时方位,更大程度简化预测难度。
他们在病房里讨论这一切,裴之的妈妈还为他们找来电脑。
林朝夕其实并不相信,一张字条可以改变根深蒂固的信念,但或许它可以让一个同样痛苦地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开始试着了解。虽然这很困难,并且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而林朝夕想,其实她留在这里的时光,也即将走到尽头。
——
道路繁忙,公交车驶来。车门打开,人流拥上。
人们拥挤着,安静着,窗外景物掠过,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
一侧的耳机中是男生平缓的呼吸声音,原本忐忑不安的路途,也仿佛平静坦然许多。
她和老林走下公交车。
远处是通往学校的道路,短短十数分钟,她已经想过无数遍。
前方50米有条小巷入口,有些岔路,电瓶车密集。
中间穿插着两条马路,高峰期时常拥堵,再去过,就是老林将要进行报告的校园。
那里应该有横幅欢迎与会专家,大学生们意气风发。
她和老林一起,保持均匀步速,向那里走去。
裴之一直用极其平和的语气,告知她路程预测的结果。林朝夕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声音背后的空间背景。
她不断在走,前方的一切在明亮天光下,都淡得快要化开。
世界仿佛要在此刻溶解,风和老林平静的面容却异常清晰。
500米……
400米……
300米……
裴之严肃的提醒声和背景中尖锐的生命检测仪警报同时响起。无数人冲入病房,脚步声纷至沓来,林朝夕咬住手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林像感知到什么,温和地望着她:“回去医院吧。”
林朝夕冲他摇了摇头,手指颤抖着按紧耳麦。
“裴之。”
“恩。”
“参加完老林同志的报告,我会回来的。”
“好。”
“你等我。”
“我会的。”
“再见。”
“再见。”
过去的裴之,应该交给过去的林朝夕。
“我陪你去那里。”林朝夕看着老林,这么说。
老林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却仿佛感知到什么,他很难得伸出手,牵住了她。
他们一起站在红绿灯前。
前方是永川大学校门,她看到了25岁的老林扯出手臂,义无反顾冲出校门。
红灯转绿,林朝夕拽住老林。
一辆面包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十字路口,天朗气清,一切仿佛烟云消散。
这是41岁的老林,和16岁的她。
是意气风发的老林,和蹒跚学步的她。
是冲入诊室的老林,和呱呱落地的她。
谢谢你,选择做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