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鬼王苏醒

  天明时, 鸿俊再睁开眼, 彻底恢复了力气,被窝里暖暖的, 似有人睡过,枕边还带着李景珑(身shēn)上的气味,而枕畔放着一枝清香扑鼻的梅花。

  “赵子龙。”鸿俊坐起,拿着梅花,问道, “你给我摘的吗?”

  盆中空空如也。

  “鱼呢?”鸿俊起(身shēn)四处打量,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李景珑与莫(日rì)根激动的说话声。

  他换上武服,生怕两人吵架, 然而到得厅堂内,瞬间大喊一声。

  阿泰(身shēn)穿一袭华贵的貂裘大氅,手持那把青蓝色的风神扇,笑吟吟地朝李景珑与莫(日rì)根说话, 鲤鱼妖则在桌上跳了几下, 正开心地听着。厅中阿泰(身shēn)后,还站着一名皮肤黝黑、头发凌乱、(身shēn)披皮甲, 腰佩数把飞刀的突厥青年。

  鸿俊本以为阿泰会大喊一声“嗨咩猴比”, 没料众人竟是静了一静。

  “阿泰!”

  “鸿俊。”阿泰一反常态, 笑了起来, 眼中带着重逢的喜悦。

  数息后, 他方大喊一声“嗨咩猴比”, 上前与鸿俊紧紧抱在一起。

  鸿俊没想到阿泰竟是真的来了, 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说:“你来了!你居然真的来了!”

  阿泰笑道:“驱魔司有麻烦,怎么能不来?鸿俊,这位是我的好哥们儿,阿史那琼,你俩认识认识,都是玩飞刀的。”

  “加拉斯密。”那突厥青年一手按在左(胸xiōng),朝鸿俊行礼,意为“您好”,鸿俊忙抱拳回礼。

  李景珑道:“现在还缺永思,人就齐了。”

  “太远了。”阿泰道,“我建议咱们先行动,别等他,留一封信就是。”

  原来一个多月前,阿泰带着任命文书,在古乌孙道畔召集过往部众,而刚落脚二十来天,便收到了李景珑托商队带来的消息,当即动(身shēn)上路,回到河西。

  掐指一算,裘永思让送信之处乃是西湖畔山庄,信送到后还须等待转交,哪怕裘永思飞过来,也不可能在开(春chūn)前赶到。

  “来了一个是一个。”李景珑说,“又有两位生力军,便放心多了。”

  “你们来看看。”阿泰答道,“经过雅丹时,我抓住了一只这个。”

  说毕阿泰好整似暇,摇着扇子,与他们离开厅堂,来到校场中。

  “哎,吐火罗娘炮。”鲤鱼妖说,“这么大冬天的你还扇扇子,不冷么?”

  “这是风度。”阿泰矜持一笑,挥出风神扇,手上戒指发出微光,风顿时变得暖和起来,一时卷起千重雪。

  “那天若你在。”莫(日rì)根说道,“便不必与玄女打得这么累了。”

  秋天暑气重时,一群人坐着等阿泰扇凉风,这么一提醒,鸿俊马上意识到,对哦!有阿泰在,就不怕兜头盖脸的暴风雪了!

  “雪妖倒是其次。”阿泰穿过校场,来到一个笼子前,内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面目狰狞、双眼大得有点恐怖的男人。

  “我们途经雅丹时抓到了他。”

  鸿俊一看就知道是妖怪,只不知是什么妖,鲤鱼妖看见时便吓得大叫一声,喊道:“蛇!”

  那妖怪正是一只沙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众人,时不时吐下蛇芯,神(情qíng)颇为困顿。毕竟冬天正是休眠的季节,却(阴yīn)差阳错,被阿泰捉了回来,一连多(日rì)未进食饮水,显得疲惫不堪。

  沙蛇的声音低沉喑哑,答道:“你答应了不杀我的。”

  阿泰优雅道:“你也答应过老实交代,告诉他们,你听见了什么?”

  “战死尸鬼王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沙蛇眼望鸿俊,眼中似有畏惧,说道,“他们找到了白鹿的人世(身shēn),妖王让瘟神尽快用白鹿的法力,集结起战死尸鬼军队,预备随时出兵,协助现世的天魔,干掉人间天子,就这样。”

  “等等!”鸿俊震惊了,颤声道,“再说一次?!”

  沙蛇抬眼,与鸿俊对视。

  原来这沙蛇曾经的居所,距离雅丹的将军墓不远,二十年前它修炼有成,在玄女与瘟神来到时,被纳入妖王麾下,成为信使。其后便三不五时,通个风报个信,顺便还帮玄女买点儿沙洲夜市的烧饼果子,为两只大妖怪跑腿。

  瘟神是从中原来的,被妖王派到此地常驻,玄女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妖怪。

  “哇。”鸿俊说,“原来妖怪还有户籍?”

  “玄女从前不是这样的。”沙蛇打量鸿俊,众人中,唯鸿俊能感觉到少许亲切,(身shēn)周气劲却十分威严,料想与妖也许有什么关系,但它很识趣地闭口不问,又说,“后来,大伙儿才听说她(性xìng)(情qíng)大变。”

  “大伙儿?”莫(日rì)根皱眉道,“你们还有多少妖怪?”

  “前年都被调走了。”沙蛇说,“飞禽走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不少。”

  “去了哪儿?”李景珑顿觉有麻烦了。

  沙蛇答道:“不知道,都被妖王调拨走,供天魔驱策了罢?”

  阿泰那天只是粗略一问来历,没想到断断续续,更被李景珑问出不得了的内(情qíng)来。

  “他们是怎么联系的?”李景珑又问。

  “通过一块莫高窟的画壁。”沙蛇答道。

  众人:“!!!”

  阿泰扶额,拍拍李景珑肩膀,意思是((逼bī)bī)供这活儿我果然不行,还得你来。

  李景珑再顾不上旁的事,一五一十地问,沙蛇倒是十分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画壁上,妖王的形态是一条龙的影子。这场(阴yīn)谋,从二十年前便开始策划,张颢先是来到敦煌,找到了在祁连山北麓隐居的玄女。两妖在十八年前,合力逮到了一只灵兽,传说这只灵兽居住在莫高窟的一处壁画内。每隔一段时间,都将到人间来托生。

  而瘟神与玄女,在它离开莫高窟,托生降世之时,成功地将它截了下来,并以魔气污染,不断炼化。

  “白鹿。”莫(日rì)根喃喃道,与李景珑对视一眼。

  “就是你要找的那美人儿?”阿泰意外道。

  鲤鱼妖提醒道:“现在变了个男的。”

  “别提了。”莫(日rì)根以手扶额,说,“陆许生死不明,现在哪有闲心思管他该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沙蛇答道,“但那天瘟神被打得很狼狈,我记得很清楚,他让我去找帮手……”

  在捕猎白鹿之时,瘟神明显碰上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这对手将他揍得够呛。而抓回来的白鹿,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肉ròu)(身shēn)逸散,只有纯灵体。莫(日rì)根马上道:“失去了(肉ròu)(身shēn)的白鹿,若没有居所,很快就会归于天脉。”

  “后来瘟神与玄女便控制住了白鹿,以魔气腐蚀它的躯体,再使用它的法力,去逐一驱策战死尸鬼……”

  然而要将白鹿完全魔化,需要的时间极其漫长,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年,白鹿化作黑鹿之后,再同化战死尸鬼的大小尸王,又花了足足八年时间。最终确认能心甘(情qíng)愿,脱棺而出,受两只妖怪摆布驱策的,只有刘非与其一众手下。

  另一位大王则仍在昏睡,妖王却已等不及了,命令玄女与瘟神尽快收复河西,尤其是得除去哥舒翰这眼中钉。

  于是玄女让刘非率领战死尸鬼大军,单独行动,孰料刘非却被苍狼误打误撞唤醒,而接下来,玄女怒不可遏,亲自从壁画中召出一团黑雾,誓要将刘非活捉回来。紧接着,在路上(阴yīn)错阳差,找到了十八年前,白鹿投胎的那另一半!

  “陆许呢?”莫(日rì)根颤声道。

  “我……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沙蛇答道,“总之她回去后,受了伤,是被你们打的吧?”

  沙蛇观察众人,见得不到回答,又说:“后来他们去了雅丹,那灵兽叫醒了鬼王,正集结十万战死尸鬼,预备发兵入玉门关……”

  “什么?!”所有人大叫一声。

  李景珑意识到严重(性xìng),朝阿泰望去,阿泰无奈一摊手,说:“先前我听到这消息时,便急忙过来了。”

  鸿俊骤闻那最麻烦的战死尸鬼王离棺出征了,本领尚在刘非之上,当即想到了尸鬼屠城,玉门关前守将,还是自己的舅舅!当即心头充满恐惧,仿佛已看到狼烟遍地的惨状。

  “怎么办?”鸿俊颤声道。

  李景珑当机立断说道:“何时发兵?”

  “后天?昨天?前天?”那沙蛇扳着手指,冬天本来就不会记天数,又说,“他们让我去找妖王报信,因为发现了……”

  “好了。”阿泰说,“到此为止。”

  李景珑一怔,望向阿泰,阿泰却道:“突袭要来了。”

  李景珑一点头,马上转(身shēn)回厅堂去,说:“作战会议!快!”

  李景珑冲进厅堂内,朝守卫道:“通知贾将军与所有副将,紧急军(情qíng),马上!”

  那名唤阿史那琼的突厥青年拍了拍鸿俊肩膀,说:“不要担心。”

  李景珑一作出反应,鸿俊便瞬间有了久违的感觉,所有的担忧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这次他甚至连“相信我”也没有说,而是以实际行动取代了安慰。

  鸿俊点了点头,再看笼里那沙蛇妖。

  “放了我。”沙蛇说,“你们答应放过我的!”

  阿史那琼抽出飞刀,端详那沙蛇,鸿俊忙道:“别杀他。”

  阿史那琼又将飞刀收了回去,鸿俊不敢做主,见那沙蛇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说:“我去问问长史。”

  “大王。”沙蛇妖说,“我当真没有半句虚言!”

  “我不是大王。”鸿俊答道,转(身shēn)进去找李景珑,其时府上人来人往,满是玉门关下守将。李景珑一边穿铠甲,一边朝众人解释从俘虏口中(套tào)出的话,并指出行军路线,让贾洲安排守卫关哨,以防遭到突袭。

  “不可能!”贾洲说,“我们有烽火台,没有报信,怎么会发生突袭?”

  “对方有能驾驭风雪的妖怪。”李景珑说,“你的手下根本点不燃烽烟。”

  贾洲刹那静了,李景珑坐下,接过兵士递来的甲靴穿上,说道:“给我派两千人,准备带索、强弩,埋伏在祁连山谷要道上,分别是……这,这与这儿。”李景珑腾出手点了几个地方,又说:“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贾洲当机立断,喝道:“去!都去!给李长史派五千精兵!”

  地图上从雅丹划出一条红线,经西南往祁连山西北脉穿过,再通过玉门关,最后进入玉门县。

  阿泰沉吟道:“他们从雅丹过来,咱们现在赶过去,若无意外,堪堪能抢先一步抵达。可是二十万战死尸鬼骑兵,你要如何应对?”

  李景珑说:“作战计划马上再说。”

  “那蛇妖……”鸿俊指指外头,问道。

  “回头再放。”李景珑穿戴好甲胄,快步出厅堂,答道,“驱魔司听令!”

  阿泰与莫(日rì)根当即应声,鸿俊答道:“在!”

  李景珑回头注视鸿俊,说:“要么你留下,陪你舅舅……”

  “我得与长史一起走。”鸿俊整理飞刀,回头朝贾洲道,“舅舅,别担心。”

  莫(日rì)根与李景珑对视一眼,李景珑不易察觉地微微点头。

  贾洲便道:“去罢,平安归来。”

  李景珑、鸿俊、阿泰、莫(日rì)根与那突厥青年出得府来,纷纷跨上马去,各自纵马出城。

  然而出得城外,李景珑在荒原中却勒住马匹,似在沉吟。

  鸿俊:“怎么了?有问题吗?”

  “会是(奸jiān)细吗?”阿泰似理所当然地料到会有这么一停,便拨转马头过来,众人竟是开起了第二次小会。

  鸿俊:“……”

  鸿俊这场面看得多了,当即无师自通,明白到李景珑方才那模样,是做给沙蛇妖看的!心道你们一个两个也太狡猾了吧!

  “我觉得不像。”李景珑答道。

  莫(日rì)根说:“我觉得也不像,长史问话时,它十分害怕。”

  阿泰沉吟,“嗯”了声,说:“倒是没想到,它会这么怕。”

  “怕什么?”鸿俊问,“我完全没发现啊。”

  “你。”阿史那琼突然说道。

  鸿俊:“???”

  阿泰马上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笑道:“鸿俊,你叫他琼就行,他和你很像,都喜欢说大实话。”

  “用你们的话说,我是赤子之心。”阿史那琼悠然道。

  “为什么怕我?”鸿俊问。

  “好了。”李景珑制止了这场讨论,说,“那么,大伙儿就一起行动,先去探探。”

  众人应声,策马出发。

  鲤鱼妖又在鸿俊背后来了一句:“它怕你,就像我怕猫。”

  鸿俊才想起爹是孔雀,养父是凤凰,蛇似乎对力量强大的禽类妖怪天生就有惧怕之心,便也不再多问。

  一声口哨,阿泰朝鸿俊笑道:“鸿俊!将赵子龙扔过来。”

  鲤鱼妖道:“吐火罗娘炮!你想做什么?!”

  阿泰答道:“这么久不见,想老大的毛腿啦。快过来给我(爱ài)抚一番。”

  众人哈哈大笑,鸿俊料想阿泰是想逗赵子龙玩,便将鲤鱼妖扔了过去,阿泰便抓着鲤鱼妖,策马跑到前头去了。

  风渐渐地大了起来,众骑离开玉门县,在平原上驰骋,鸿俊只觉骑的战马跑得甚慢,远远不及先前马儿神俊。奈何在他做噩梦时,砍的砍,劈的劈,杀了个干干净净,不免又心生愧疚。

  “好点了么?”李景珑纵马,来到鸿俊(身shēn)边。

  鸿俊点点头,李景珑又问:“我带你?”

  鸿俊摆手示意无妨,昨夜莫(日rì)根之言,多多少少解开了他的心结,虽然“魔种”之事,仍令他心内长存疑惑,见到李景珑时仍觉得怪怪的,但至少面对李景珑的不安,早已减轻了不少。

  “想留在玉门么?”李景珑又问。

  其他人则有意无意,加快了速度,将他俩留在最后,仿佛是商量好一般,为他们留出了说话的机会。

  鸿俊侧头,打量李景珑,答道:“不想。”

  “为什么?”李景珑又问。

  “怕想你们。”鸿俊今天在看见阿泰去而复返时,突然就打消了那个念头,曾经他以为他们的离开是场永别,然而离开的人总会回来,还带着新的朋友。

  李景珑又说:“可这儿有你舅舅。”

  鸿俊速度放缓,与李景珑纵马过了小溪,再加快速度,想了想,答道:“西北太冷了,住不惯。”

  李景珑笑了起来,说:“那你自己说去,我可不说,否则你舅舅便恨上我了,又招个仇人。”

  鸿俊想起重明,便也笑了起来。

  “过来吧。”李景珑又朝鸿俊伸出手,说,“我带你。”

  鸿俊脑海中蓦然现出梦里,九岁的李景珑等在巷中,朝他伸出手,牵着他进入驱魔司的一刻。

  他的手握得很紧,仿佛就怕他丢了一般,却将他带进了那个万劫不复的法阵中,最终令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鸿俊:“驾!”

  李景珑在后头喊了声,说:“等等!”

  李景珑一抖马缰,紧随而上。

  前方,阿泰骑着马,与莫(日rì)根、阿史那琼沿着山脚驰向祁连山西北脉。

  阿史那琼不时回头看,只见荒原上,鸿俊与李景珑一前一后,成为天地间的两个小黑点。

  “别看了。”阿泰笑道,“有主了。”

  阿史那琼在马上随口答道:“你们中原人有这规矩?谁先看见就是谁的?”

  莫(日rì)根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

  阿泰朝莫(日rì)根道:“倒是别笑,莫(日rì)根,我还没笑你那命中注定的男媳妇呢。”

  莫(日rì)根的笑容戛然而止,满脸通红,紧接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们驱魔司里,看来都各有各的烦恼呐。”阿史那琼说道。

  阿泰随口道:“可不么?现在正要去救莫(日rì)根的(爱ài)人。”

  “还不是呢。”莫(日rì)根答道,“别胡说八道。”

  阿史那琼又说:“你们说的‘魔种’,就在后头那玩飞刀的孩子(身shēn)上?”

  “别去逗他。”阿泰的表(情qíng)严肃起来,答道,“琼,平(日rì)里你想怎么玩我不管,别碰鸿俊。”

  阿史那琼无所谓地笑笑,说:“他要愿意跟着我,还有什么必要再找别人?”

  莫(日rì)根答道:“你有长史的心灯么?你克制不住鸿俊体内的魔气。”

  阿泰沉吟,说道:“莫(日rì)根,事关重大,你们确定,鸿俊真是那蛇妖口中说的人?”

  鲤鱼妖从阿泰怀中露出半个鱼头,始终眼睁睁打量阿史那琼,听着众人的对话。

  “在你抵达前,我们已经苦战过一次。”莫(日rì)根答道,“鸿俊在噩梦里,看见了他父母的死,魔种才被激发出来。”

  鲤鱼妖突然说道:“心灯真有驱散魔气的能力么?唉,我们家鸿俊,怎么这么可怜?”

  “交给长史吧。”莫(日rì)根无奈道,“看他的运气。”

  鲤鱼妖又道:“看他的运气?你当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

  “为什么这么说?”阿史那琼不大明白,便追问道。

  阿泰被问得不耐烦了,索(性xìng)解释道:“鸿俊体内的‘魔种’,也许只有李景珑体内的心灯可以驱散,今天我们讨论的,就是这个。这一战后,李景珑就会前往太行山曜金宫,看看是否能有解决的办法。”

  阿史那琼想了想,唱道:“黑暗的草原中,我心(爱ài)的姑娘,为我点起的一盏灯,方能召来黎明——驾!”

  那是突厥人的一首歌谣,阿史那琼的意思很明显了,有(爱ài)(情qíng),就能驱散黑暗。

  阿泰哭笑不得,摇头道:“他不懂的。”

  雪又下了起来,祁连山山麓,众人齐聚。莫(日rì)根扔给鸿俊一(身shēn)皮甲,鸿俊便穿戴上,活动胳膊。阿泰一挥扇子,狂风卷起,将五人送上了山巅的一处悬崖,悬崖上有一座监视军(情qíng)的小木屋,站在这儿眺望,能看见落(日rì)余晖下的长城尽头。

  万里长城从辽东伊始,蜿蜒经渤海、鲁口、河北、晋阳、关中……浩浩((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途经近百县,连起了秦时明月汉时关,连起了古老的时光之中,纷繁登场的帝王们的不朽功业,连起了五胡辗转塞外的歌谣,连起了时间也连起了幅员辽阔的神州大地,到得此处,延伸向凛冬中的茫茫大地,终于归往虚无。

  风中带着刺鼻的尸体气息,连鸿俊也闻到了,已经十分明显。

  “伏兵在哪里?”阿泰问道。

  夕阳西下,从西北方照过长城,照向群山。李景珑手持智慧剑,(身shēn)穿铠甲,朝远方一指,示意众人看。

  山脉两侧留有弃用的古烽燧台,贾洲派来的士兵动作竟比他们还快,已纷纷从高处垂下钩索,埋伏在山脉两侧,(射shè)出十余条坚韧绳索,落向众人所在的悬崖。

  莫(日rì)根变幻为苍狼,咬着绳索,缠向大石头,低声道:“战死尸鬼军团正在接近这里。刘非去哪儿了?”

  事实上在解决了鸿俊入魔的那天后,刘非便与他们告别,径自离去。李景珑顾不得寻找他的下落,但猜测他多半在附近埋伏着。或是尾随战死尸鬼军团,觑机行动。

  “待会儿靠你了。”李景珑说,“鸿俊,战死尸鬼军团一通过这儿,你就用飞刀,将两侧的雪峰削下来。”

  鸿俊站在悬崖前,手掌张开,四把斩仙飞刀合一,现出陌刀,点了点头。

  阿史那琼十分诧异,打量鸿俊。

  “能用法力么?”苍狼担心地问道。

  鸿俊答道:“已经完全恢复了,大伙儿不必担心。”

  李景珑观测附近地形片刻,又说:“山崖上有几处地方,可供借力落脚。稍后就麻烦你们了。”

  众人点头,眺望远方,残阳如血,一点点地朝着地平线上,渐渐沉没下去。天边现出一股黑色的浪潮,似有千军万马,朝长城尽头而来。

  整整二十万战死尸鬼大军!军队在荒芜的戈壁上,犹如潮水般涌向长城,惊天动地地撞了上去!

  阿泰瞠目结舌,阿史那琼却笑了起来,说:“这伙妖怪根本不打算避人耳目。”

  “二十万大军。”莫(日rì)根说道,“无论什么县城,铁蹄一到,碾也碾死了。”

  李景珑突然道:“鸿俊。”

  鸿俊转头望向李景珑。

  夕阳的光芒照向两人(身shēn)前,照在李景珑英俊的侧脸上,他似有话想说,望向鸿俊。

  “他们来了!”莫(日rì)根打断了李景珑未出口的话。

  鸿俊马上望向山谷,只见战死尸鬼大军撞垮了一大片长城,从那缺口中蜂拥而入,前锋已浩浩((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冲进了峡谷,紧接着天地变色,一阵寒风涌来,伴随狂风的,则是铺天盖地的暴雪!

  “还没到时候!”李景珑紧紧抓住了鸿俊的手,刹那大地不住震((荡dàng)dàng),涌入山谷的骑兵越来越多,悬崖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苍狼倏然一声低吼,瞳孔瞬间收缩,借着最后的那缕昏暗(日rì)光,看见了主力军队中,越过长城的两匹战马。

  其中一匹战马上骑着一名高大的战士,战士以铁铠蒙面。另一匹战马上,骑着一名(身shēn)材单薄,(身shēn)穿黑色斥候服的青年,正是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