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您喝摩吉托的时候一定不喜欢用吸管,”,约翰从他那漂亮的吧台下面找出一只研杵,然后转身,从身后的墙柜上取下一只厚底玻璃杯,“那样的喝法太过女性化了。”
他走到门边的小冰箱那里,取出两只上好的青柠檬(作者注:也即莱姆(Lime),一种汁液丰富的柠檬品种,在调酒中常常用到)、一小瓶糖浆和一打冰块:
“但太男士的喝法又经常会被那些可爱的薄荷叶给弄得哭笑不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东西全放到吧台的工作面上。接着,他又从吧台下面拿出一只冰桶,稍微冲洗一下之后,就将那些大块大块的整冰抖落在里面,并用一柄小巧的碎冰器将它们打碎。
“是啊,没错?”,我们的侦探含糊应答着,同时观察起这个房间来。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房间,大约有四十平米左右。正对门的地方开着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别墅主人的花园——白天从这里望出去的话,应该能够看到很好的风景;可惜现在是晚上,因为明亮房间里窗玻璃的反光,外面的情景一点都看不到:不过,如果现在就将窗户打开的话,天毕竟还没有黑透,可能还是能看到几株被夜色染黑的高大法国梧桐。
这些法国梧桐是出现在假设中的,它们可能并不存在——我们的侦探在开车过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的法国梧桐。因此,在这扇落地窗背后,即使看不见,在想象中也出现了熟悉的法国梧桐的影子(作者按:实际上,这段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细心的读者应该会发现——是对之后某些重要情节的影射式概括(笑))还好,我们的侦探并没有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好奇到要去开窗看看的程度——他的视线很快就被主人房间里的另一样独特陈设所吸引了:
落地窗旁有一个颇为显眼的红木酒柜。酒柜不高,但却很大:边角和支撑的部分巧妙地弯曲成流线般的弧度,并且恰到好处地刻上精致又高贵的花纹。玻璃橱窗的拉门使用了昂贵的石英玻璃,玻璃的表面浅浅地蚀刻上复杂精妙的磨砂纹路,并且通过构思奇特又精确的边缘衔接来和酒柜上的花纹相配合。
拉门的把手用红木手工雕刻而成,并刻意设计成不对称的形状。最令人赞赏的是其固定方式:把手上的一部分红木被工匠以枝杈状的形式嵌进了周围的石英玻璃里?玻璃和红木紧密相连,中间不留一丝缝隙,也找不到任何胶着的痕迹——就好像红木长进了玻璃中一样。
整个玻璃橱窗的内部被一块厚实的红木隔板分作了上下两层:每一层里都陈列着数不清的各式龙舌兰酒。
此外,酒柜上面也杂乱地放着十数瓶酒:有些酒的瓶颈上还系着考究的缎带,有些甚至额外附上了别致的、写着这样那样祝词的小卡片——毫无疑问,这些应该是客人们刚刚送的礼品酒。
“因此,最好的喝摩吉托的方式,就是抿——一小口接一小口,您知道的,”,约翰从吧台上的一株袖珍薄荷树上小心地摘下了几片最新鲜的叶子,“这也是最古巴式的喝法了?”
这时,酒会主人走进了正对着吧台方向的一个隔间里——那应该是一个小杂物间: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银质的长匙:
“这个当然是搅拌用的。”,他笑着对眼前的侦探解释道,“这样,除了酒之外,我们的道具算是齐全了。”
然后,他走到窗边的大酒柜那儿,打量着那堆礼品酒——似乎是打算从这些赠品中找出一瓶可以用在摩吉托上的白朗姆酒;或者,准确点说——从他那很有把握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确定这堆酒中就有一瓶这样的白朗姆,他要做的,不过是将它从酒堆中挑择出来而已。
“我记得尤尔(Ewer)送了我一瓶上好的‘哈瓦拉俱乐部(Havana Club)’,是哪一瓶呢?”,他在这些各式各样的酒瓶中翻找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赞叹:
“哈!海因纳(Hyner)送的这瓶波本(Bourbon)可真不错!顶级的‘FOUR ROSES’
(作者注:一种著名的波本威士忌品牌,四朵成斜正方形排列的红色玫瑰是其商标),瞧这漂亮的颜色——这在自由意志市可是难得一见呢?我的天!普雷斯曼(Presman)的雷司令是来自朱利亚医院庄园,您知道,德国最好的庄园之一。看看这个:别致又精致的墨绿色弗兰肯传统扁瓶,每一次遇到它都令我激动不已。还有克卢?嘿,这三位在礼品的选择上可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
他说着,同时拿起那瓶“FOUR ROSES”,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明亮的灯光透过它。随着樽内美酒的流动,在光线的映照之下,那些诱惑的液体勾勒出变幻多姿的奇妙曲线。
“您看看,我最亲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脾气——我讨厌繁琐的包装:多余的精工木盒和一层层的包装纸,完全没有必要,简直是浪费资源!”,他将手中的酒放下,对这位侦探解释道,“但是,缎带和卡片则代表了朋友的心意,又不影响我欣赏这些艺术品:这样的简易包装就是恰到好处的。”
他又拿起一瓶酒——这时,酒会的主人刚好背对着这位侦探先生,因此他没看见他拿起的到底是哪一瓶酒。约翰拿着那瓶酒,似乎是在看上面的卡片内容:
“‘谨献给尊敬的约翰·贝恩斯先生’?哼!固执的人竟也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他将那瓶酒放下,转身对文泽尔抱怨道,“我也不得不邀请一些我并不喜欢的人。不过,决心要摆脱掉一些令人讨厌的关系,终究还是比较容易的?”
对于这段语焉不详的抱怨,我们的侦探本打算追问两句的,但却始终觉得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太礼貌。加上约翰很快又转过身去,继续欣赏起他的礼物来——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就已经十分兴奋地将话题放在哈林上尉所送的白兰地上了。
因此,我们的侦探始终也无法得知他是在对哪瓶酒和哪个“固执的人”表示不满——还好,这点疑惑对于等待上好摩吉托时的喜悦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酒会的主人几乎将这些酒全看了一遍,然后才十分小心地从里面挑择出一瓶来:
“就是这瓶!我亲爱的侦探先生,就是这瓶!”,他兴奋地将那瓶“哈瓦拉俱乐部”高高举起,“十五年的陈年特级陈酿(作者注:标记为西班牙语A?ejo Gran Reserva——“哈瓦拉俱乐部”中最昂贵的顶级产品,在欧洲市场上十分少见。)!我们这次不用白朗姆了,尝试一下金色的尊贵——相信我,这可是蒸馏酒中的极致享受!”
约翰将这瓶酒放在工作面上,开始用一柄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锐利裁纸刀切起青柠檬来。每切一只,就有大量的汁液被挤到那只厚底杯中,与此同时,一个两个被榨干的切半柠檬也被这位临时酒保扔进一旁的小垃圾桶里——他使用一个最常见的塑料榨汁器来制作莱姆汁,青柠檬被挤榨的声音在这个还算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吝啬的酒保们往往喜欢用成打的青柠檬来制作莱姆汁——似乎这样可以省酒,”,他将一小匙糖浆和足够的苏打水混在一起,搅拌均匀之后,也倒入玻璃杯中,“天知道那种廉价的巴卡迪(Barcadi)有什么好省的:而且那样调出来的还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又转身,从墙柜里取出一只棕色的小塑胶瓶,拧下瓶盖,小心翼翼地挤了两三滴浓稠的液体到酒杯里:
“这可是兑出‘正宗古巴风味’的秘诀——原装的安果斯杜拉苦味剂(Angostura Bitter),少了它甚至不能被称作古巴摩吉托!”,约翰得意地说,拿过刚刚那瓶“哈瓦拉俱乐部”,旋开瓶盖,立即就将瓶口凑到鼻下,享受着在这开瓶瞬间散发出来的奇妙香气:
“这就是极品!”,他感叹道,“不多不少——我们要四十毫升。”
不需要借助任何度量工具,约翰将绝对适量的酒倒入了杯中——“顶级的品酒师也是顶级的调酒师”,我们的侦探现在完全相信这句话了。
约翰用研杵将那些才摘下的薄荷叶稍微挤压过,也加入到杯中:
“千万不能用胡椒薄荷!那些里面的薄荷脑含量太大,完全不适合用在摩吉托上?”,这位临时酒保很认真地解释道,“海明威薄荷(Hemmingway-Minze)自然是首选?”,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您也看到,也不必完全按照古巴人的做法——那样就有些太刻板了:作为一名合格的调酒师,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应该适当发挥自己的创意?”
他最后将足量的碎冰加在薄荷的绿色之上。眼看着酒杯有差不多八成满了,他便立即将冰桶放到一旁,拿起那支银制的长匙,开始由上至下均匀地搅拌,同时还加入少许的苏打水,直到气泡的感觉让他满意。
最后,他又用裁纸刀切下一小截海明威薄荷枝作为装饰,将那杯新鲜调好的摩吉托递给了我们的侦探:
“快尝尝吧!”,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您知道,碎冰的大小对口味的影响也很大?”
我们的侦探向酒会的主人道了谢,愉快地喝了一小口那杯称得上是顶级的摩吉托。
我的朋友们,我得说:幸运的是,我们也不需要亲自去尝上一口了——只需看看这位侦探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便知道这杯酒的味道,实在是好得不行了:
“您真是一位天才!”,文泽尔由衷地赞赏道,“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口味?比我曾经喝过的所有摩吉托的味道都好!”,这句话当然并不客套。
“您太客气了。”,酒会的主人走到酒柜旁,轻轻拉上了这房间里的窗帘,“酒总是会带来些融洽气氛的,我亲爱的侦探先生?”,他用颇为奇怪的暧昧语调说道。
可惜这融洽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到我们正在尝酒的侦探,似乎是有些犹豫,但却还是开口对酒会的主人说道:
“那件事?我还是必须和你谈一谈。”
他又看了一眼文泽尔——我们的侦探当然知道,这里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实在是谢谢您的酒!”,文泽尔对约翰欠了欠身,“我还是先出去了——方便的话,等会儿再聊。”
“真是不好意思?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别墅的主人对我们的侦探点了点头,看上去颇有些惋惜之意。
文泽尔向酒会的主人举了举杯,礼貌地离开了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