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很久没活动腿脚了,早上洛颜起床的时候,感觉大腿有些肌肉拉伤,肩膀也像散架了似的。
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习惯性地伸手摸过手机来看消息记录。
今天是朋友耿依然的生日,她昨晚凌晨发了祝福过去,那姑娘养生睡得早,今天早上才回,还缠着她一定要来生日宴。
两人从初中开始就被分到一个班,高中依旧如此,况且这个餐席还是她男朋友帮她办的,据说请了一大堆人,她身为耿依然最铁的朋友,没有不去的道理。
她迷迷糊糊的发了条“知道了”的语音,然后揉着头发将脸埋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之后,倏地直起腰来。
起床。
正午艳阳高照,热量肆无忌惮地泼洒下来,烤得地面都如红薯般滚烫。
洛颜按照微信上发过来的地址,打车到了订好餐席的饭店。
“我在饭店下面,应该没迟到吧。”她走进大厅,一边跟耿依然打电话,一边询问服务生房间号的方向。
“没有,还有他好几个哥们儿没来呢。”
“人很多?”
“是不少,不过咱几个女生坐一块,也不用管他们。”
“好,那我这就上去。”
楼层订得不算太高,她乘了电梯过去,很快就到了包间。
敲门后是耿依然给开的门,一进门就热情地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她抬眼轻扫过包间,人确实不少,有见过的也有没印象的,应该都是熟人过来捧场。
耿依然一向喜欢热闹,这会儿已经能跟他们插科打诨了,洛颜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位置,用吸管搅着果汁里的果粒听他们聊天。
来到这种场合,男生围在一起基本就是吹牛逼放骚话,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压根就是妄想,洛颜实在无聊,干脆撑着下巴数起了杯里的果粒数。
没过一会儿,一个长得还算正儿八经的男生慢吞吞地挪过来,坐在了她旁边那张椅子上,摸摸鼻尖若有所思。
耿依然见他不老实,一脚就踹了过去,玩笑道:“狗子你离我朋友远点。”
那名被唤作“狗子”的同志不服气,摆摆手说:“别凶别凶,就随便聊聊学习,就学习。”转而搓搓手对洛颜说,“你看咱们开学就分班了,你当初填得是文还是理啊。”
得,还真是学习问题。
“我填的理科。”
她其实对历史也很感兴趣,但有些头疼政治,就干脆选了理。
“是嘛,我也选了理,那你这次又考了级部第二吧?肯定会被分到一班,我就白搭了,根本挤不进去。”
一中有个传统,到了高二开始前二百名就会按名次分班,两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也就是所谓的重点班。
“嗯……”
洛颜心想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讲点鸡汤鼓励他,还没想好措辞就被耿依然打断——
“行了行了,狗子你快滚回你那边坐着去。”
“啧,我就坐在这儿不行吗?”
“不行,这儿有人了。”
“?”
洛颜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不都是随便坐嘛怎么还有人了。
等耿依然不耐烦地把狗子打发走了之后,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给许珩年留的位置,等一会儿我想办法撮合你们两个。”
“……!?”
洛颜被口中的果汁呛得猝不及防,咳了几声,惊讶道:“什么?”
寿星的语气理所当然:“你想啊,咱们学校喜欢按排名分座位,等高二开学你俩肯定一个班,前两名分在一桌的几率太大了,我看来看去,你们俩真的挺合适的。”
她拽出几张纸巾擦了下嘴角,摇头:“拜托,你放过人家吧,万一他有女朋友了怎么办。”
“万一有女朋友,那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就是没有,你试一试不亏。”
洛颜也不知道耿依然哪来的勇气把她跟许珩年凑一起拉郎,打着哈欠应付:“我没兴趣,您找别人吧。”
“别啊,省得我下次秀恩爱,你又要冲我翻白眼了。”
洛颜顿了顿,微侧过身指尖挑起耿依然的下巴,勾唇笑了:“原来是嫌弃我打扰你秀恩爱了啊……不过我看你这嘴角也没长媒婆痣,十有八九撮合不成。”
后者一把拍掉洛颜的手:“我认真的,你俩要是成了,我去学校论坛给你开CP楼,花钱雇专业水军盖高层,绝对把CP榜单第一名搞下来。”
洛颜知道之前有学长在毕业的时候开发了一个论坛网址,很多一中的学生在上面聊八卦趣闻,但她还从来没登陆过,此时咬着吸管思索了几秒,好奇地发问:“第一名——”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乱哄哄的叫嚷由远及近,紧接着就是几下砰砰敲门声。
耿依然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去开门。
洛颜搅搅果汁,将最大的一块果肉吸上来,然后摸出手机翻找了一下学校论坛。
正值暑假,首页的帖子刷的很快,但无非就是一些灌水瞎聊和新生咨询帖,她滑动屏幕草率地浏览了一下,挑起眉来——
【夭折啊紫薇的眼睛都瞎了我还没写完作业】
【用某团订了五顿饭,客服以为我刷单把我封了,怎样证明自己真的很饿?】
【新生妹子请进】
【一中魔鬼军训须知】
【军训时鞋里一定要垫小天使!一定要垫小天使!】
【请问学姐们是八度空间好用还是苏飞好用,我是男生。】
……
诸如此类的。
包间吵吵嚷嚷地走进来很多人,大都是男孩子,遮挡住了屋内大半阳光。洛颜的视线一直在论坛话题上,并没有注意左边空位坐了人。
耿依然走到她身后,扶着背倚压低声音说:“太遗憾了,许珩年有事没来。”
顺利躲过一劫,洛颜在心里侥幸松了口气,面上却戏精地感叹:“那还真是可惜,说起来我也有点想念他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句熟悉的嗓音从身旁响起:“想念谁?”
洛颜:“?”
她狐疑地转过头去。
陆淮琛正支着侧脸,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疑问。
*
人很多,餐桌围得比较紧,距离近到只要她一抬手就能碰到他的手臂。
菜还没上来,屋子里好几个男生都点了烟,靠在背倚上个半仙儿似的闲聊扯屁,整个包间被整得烟雾缭绕。
洛颜端着茶壶帮忙倒水,被迎面吹来的烟呛得蹙了下眉,但很快就平缓下来。
而这边陆淮琛一脚踹上他旁边邱岳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出去抽。”
后者摸不着头脑地看了他一眼,意外瞅到坐在他身边的洛颜,瞪大了点儿眼睛。
这货最近闲事也管太多了吧?
他撇撇嘴,跟旁边的人打招呼:“走走走,抽烟的都出去抽。”
直到他们一窝蜂地出去之后,包间里的空气才好了些,没过一会儿菜被陆续地端了上来,有很多她喜欢的菜系,像是粉蒸肉,松鼠鱼,糯米烧麦。
一看到吃的,洛颜本能立起筷子,眼睛放光。
但生人太多,出于礼貌,她等所有人都开始动筷之后,才夹了几棵青菜放进碗碟里。
这时不远处一盘肉质鲜嫩的糖醋排骨正缓缓驶来,她舔了下唇,眼巴巴地瞅着转盘停到她面前……
三。
二。
一。
“……”
完蛋。
对面那群男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还没等她把筷子伸出去,肉就已经从她眼边儿溜走了。
再转一圈可能就所剩无几了吧。
她抿起唇,只好垂头去解决自己碟子里的青菜。
正沮丧着咬筷尖时,视线里忽然伸进来一只筷子,夹带着一块汤汁鲜美的糖醋排骨,轻搁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她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对方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掌骨曲起浑然天成的线条感,好看到移不开眼。
想也知道是谁夹过来的。
“还想吃什么?”
陆淮琛凑得很近,单手撑着一侧脸颊,目光在转桌上来回逡巡。
洛颜在吃面前一向妥协,滴溜着眼睛看了一圈,坦然说:“想吃糯米烧麦。”
这道菜离她有点远,但就在他斜上方的位置。
他又夹了两块给她。
过了一会儿,又被转过去一道她喜欢的菜,踌躇了一会儿,从餐桌下悄悄戳了戳陆淮琛的胳膊。
他微斜过身子,耳朵凑了过去,音调压得很低:“嗯?”
“能不能帮我夹一下咖喱鸡里面的土豆?”
他转过脸来跟她面对面:“不要鸡块?”
“不用了……”不知是离得太近还是什么,她总感觉气温有些燥热,稍微向后撤了撤身子,“我比较喜欢吃土豆。”
他笑起来:“好。”
吃到一半的时候,洛颜感觉有些口渴,顺手拿了转桌上搁置的啤酒,还没拉开环儿,就被他按住了手腕。
“别喝这个,度数有些高。”
她对啤酒没什么研究,见他这么说,就任由他从她手里抽走易拉罐,然后换给她另一罐。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倒是大方磊落,但给对面那一桌人看得心里犯嘀咕。
邱岳觉得陆淮琛这“巴不得眼都长在妹子身上”的举动根本都不能再算是管闲事了,握着筷子的手生生地停在餐桌前,思考着陆淮琛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不能够吧。
桌上饭菜吃的七七八八,蛋糕送上来了,耿依然吹完蜡烛之后,还没来得及切几块,就被一群糙汉子捞起来往人脸上糊。
她性格豪爽不介意,甚至还加入他们,一时间包间里陷入混战。
男生们打得最厉害,甚至还有把纸碟直接扣人脸上,摁着揉搓,奶油和蛋糕粘的鼻子眉毛上全是。
连洛颜都没幸免被人抹了一脸,肩前几缕长发上也沾了白花花的奶油。
男生们都喝得太多,歪七扭八地拐着步子去走廊的洗手间里吐,还有一些打算去洗脸清醒清醒。
男女洗手间外的盥洗池排在一块,所有人都围过来实在是挤得很,洛颜险些被眼前这些喝醉的大汉挤出去,摇晃了几步才抓住池壁。
她占据了一小块空间,打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油渍洗干净,又鞠了一把水清洗脸上的奶油。
正搓着洗手液,忽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隔挡在她的手上面,浇灌在肌肤上的水流瞬间小了很多。
她抬起脸来,刚巧对上对方含笑的眉眼。
陆淮琛长得是好看,他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是浑身都透着一股清澈干净的少年感。
身后一帮吵吵嚷嚷的男生还扯着骚话,他站在她面前,将她跟那些人阻挡开来。
两人共用一个水龙头洗手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有好几次指尖都不小心碰到一块,也不知冰凉的触感究竟是水温还是手指的温度。
陆淮琛脸上被糊的奶油比她要多,甚至连锁骨和后颈上都有。
洛颜看了一眼镜子里微蹙着眉头的他,转过脸去,指着他耳后那一片位置说:“这里没洗到。”
“哪里?”他稍微侧了侧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看到。
“这——”她又看了眼镜子,对上他的目光。
“你帮我一下?”
她甩甩指尖的水,立马低头从随身携挎的包里翻出一袋湿巾,撕开包装袋,伸过手去来慢慢帮他擦干净。
湿巾的触感很凉,她的动作轻轻柔柔的,陆淮琛微弯下腰,用手掌支撑住水池台,看了眼镜子里她认真的模样。
气氛有些过于暧昧。
仔细擦掉所有奶油之后,洛颜将湿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语气温和:“你自己再洗一下吧。”
他点点头,埋下头去,撩了几把水覆到耳后。
洛颜又拿出干净的纸巾来,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擦干,抬起眸正打算给他抽几张时,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眉角微扬。
他的发梢被浸湿了,水珠沿着侧脸滑落下来,面部轮廓在灯光下深邃又立体。
洛颜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险些忘了抽纸巾给他,直到那人忽然开口,打乱了她所有思绪——
“你喜欢许珩年那种类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