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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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短暂安静了片刻。

贺兰月忍不住往由纪所在的方向仰起脸。

窗外的大雨早在凌晨时间便停止了,可外面的天色仍旧阴沉沉的,从窗帘缝隙之间泄露出的光落在贺兰月的脸上。

那并不算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贺兰月无声的双眼,长睫微抬,这样漂亮的双眼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盲人。

但贺兰月确实看不到。

她的失明来的很突然,记忆如同松动的土壤,贺兰月已经记不清当时的事情,印象较深的就是一夜之间她突然看不到了,没有经历过大的天灾人祸,失明就如清晨一样自然降临在贺兰月的身上。

身为医生,贺兰月第一反应就是前往医院治疗,贴在她身上的仪器尽职尽责的工作,但人工制造出的精密仪器却无法检查出这种上帝开的玩笑。

失明后,贺兰月失去自己的工作,在家人离去的情况下,贺兰月甚至一度连照顾自己都变成一个难题,好在由纪来到她的身边工作,为贺兰月减轻了一些生活上的负担。

因为由纪拿着她给的工资,贺兰月也不必要像面对其他人一样对由纪感到羞耻。

可这不代表俩人是可以诉说内心的挚友。

此刻贺兰月脸上出现的惶恐无助是自她失明之后少见袒露出内心的时刻。

站在门口的由纪却并没有像贺兰月想象中的一样表现出和她一致的意外。

安静的片刻让贺兰月有些不舒服,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贺兰月就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太过安静。

既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代表贺兰月可以任由对方糊弄了。

她伸手拍了下身上盖着的被子,说:“由纪,你在听吗?”

“嗯。”由纪走过来,说:“需要我去调查下对方吗?”

贺兰月听懂由纪没说出口的话。

那个被贺兰月标记的陌生Omega也许是贺兰家其他人派来的,毕竟贺兰月现在是个做不了任何事情的废物,可她还有着一些能够利用的价值。

例如生个孩子延续贺兰家的血脉。

想到这里,贺兰月慢慢低下头,她似乎感到头痛,也许是感到羞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遮掩住自己所有的表情。

片刻后,她的声音慢慢从手掌下传出来:“去吧。”

在低头的瞬间,贺兰月在被子上闻到了对方留下的信息素香味。昨晚的一切仿佛再次上演一样,她回忆起对方颤抖的身体,不止一次他拥抱住自己。

一开始贺兰月企图抵抗,在喝下感冒冲剂后本来就昏昏沉沉的大脑完全无法对抗被信息素勾起的冲动,就在她意图推开对方的瞬间。

贺兰月似乎听到对方轻声说了句:你不要,你要谁?

那是一道陌生的男声,贺兰月确定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记忆中都没有过这道声音。

但对方表现的比她想象中更加熟悉自己,甚至当贺兰月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后,那个陌生的Omega便很快被安抚住了。

这种事情对于贺兰月来说很陌生,她以前没谈过恋爱,倒是有人贴上来,贺兰月那时候贪玩,对于这种事情总是嫌脏,不愿意和其他Alpha一样乱来。失明后,贺兰月对其他人避而不见。

所以贺兰月自从分化后,每一次的易感期都靠着抑制剂来度过。

昨晚是她第一次尝试标记某个Omega,因为看不见,中间多次咬错位置,对方忍痛后便尝试主动将自己的腺体凑近她。

想到这里贺兰月抿了抿唇,耳根开始发烫。

她再次开口,补充道:“悄悄的,不要被他发现。”

闻言,由纪忍不住微微挑眉,她压抑着某种激动的心情,再次询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话音刚落,贺兰月跟着抬起头,脸上出现片刻迷茫的神色,很快便换了如常的表情:“之后再说。”

贺兰月以前倒是想过恋爱结婚这种事情,但失明后便无暇去管这种事情了,更何况在昨晚标记对方之前她甚至在还想回到花房后结束这一切。

找到他之后要怎么办呢?

重新坐上车后,贺兰月伸出手摸索了下,降下车窗,雨后的风带了一丝冷意灌进车厢,前方的由纪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样,但贺兰月没有察觉,任由风刮在自己的身上。

她思索了很久,然后慢慢升起车窗,风声瞬间被关在车窗外,车厢内陷入一片安静,贺兰月开口,她的声音平淡不带多余的情绪,仿佛在说晚餐要吃什么一样:“由纪麻烦你替我预约律师,明天请他来家里一趟。”

由纪顿了下,视线从后视镜中落在贺兰月的脸上。

贺兰月察觉不了对方的视线,双眼无神的低垂着,保持了沉默。

由纪:“好的。”

但还没有回到海棠湾,贺兰月便开始发热,她在后排缩成一团,脸颊烧得通红,由纪原本想直接开车前往医院,但贺兰月自从失明后便非常排斥医院等公共场合,她只能加快车速回到海棠湾。

抵达海棠湾后,贺兰月的私人医生已经在等待。

自从去年生日贺兰月突遭变故之后,她极其容易生病,哪怕只是一场小感冒都会让贺兰月难受半个月。

私人医生对于贺兰月的体质已经非常熟悉了,熟练的为她注射药剂,等到贺兰月陷入睡眠后,由纪才将医生送离海棠湾。

贺兰月不喜欢家里有很多人,因此除了由纪作为她的贴身助理工作外,海棠湾主楼内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进行一些日常工作。

这些人几乎都不允许出现在贺兰月面前,她只在海棠湾主楼的三层活动,那里有她需要的一切,如果她需要别的东西,会有由纪进行贺兰月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这一次的发热,贺兰月躺了一周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独自坐在阳台处,看不到的状况,却能闻到新鲜的花香,路过的鸟儿扑闪翅膀的声音也清晰异常。

对此,贺兰月忍不住弯唇笑了下。

忽然,身后的房间门被人扣响,两声一顿,这是由纪。

贺兰月微微偏过头,因为刚从床上起身,身上只有件宽松睡裙,长久未修剪过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膀处,回头的瞬间,贺兰月的长睫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中微闪。

“上次那个Omega调查出来了。”由纪说。

贺兰月停顿在原地,过了会,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即使看不见,她的动作也不见慌乱,因为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太久的时间,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每个方向摆放的位置。

于是仿佛像是能看见一样,贺兰月直直走向由纪的位置,在床尾处停下,她脸上的笑意停歇住了。

由纪知道贺兰月在示意自己说下去。

她清了下嗓子:“那个人是赵家的孩子。”

“京州赵家?”

“是。”

“赵雪枝的儿子,几年前赵雪枝和丈夫回京州探亲的时候车祸去世了,他现在跟着赵家住。”

“他叫什么?”贺兰月在床尾坐下,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整个人都冒着股病愈之后的单薄,由纪下意识的将床尾搭着的件睡袍展开披在她的肩膀上。

贺兰月没有拒绝。

由纪收回手,她目光含着一种挣扎的情绪,两秒后才说:“喻星洲。”

听到这个名字,贺兰月的脸上没有出现别的表情,她不认识这个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贺兰月伸手拽紧了肩上的睡袍,等待了一会,才从由纪口中听到:“那晚他似乎进错了房间。”

听到这里,贺兰月才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微微抬头,那双无法容纳别人的双眼微微睁大一些。

由纪语速加快了些:“那天晚上有人在你隔壁的房间,听说被人下药了,估计喻先生是去找她的。”

“下药?”贺兰月似乎对这个更感兴趣。

“是,大概是兴奋剂之类的药物。”

“我记得管制药物的有关法律挺严格的。”贺兰月说着话,没忍住闷咳了下,她一只手抵挡着唇边,同时低下头让由纪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上推测贺兰月的心情。

贺兰月语气平淡道:“好吧,那就这样吧。”

这样的意思就是算了。

由纪忍耐了下,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贺兰月再次叫住她:“帮我预约律师吧,就明天上午。”

贺兰月起身重新走向阳台,脚步闲散,从背影中看不出她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由纪看了她好一会,才低头应下来。

因为海棠湾里只有贺兰月一个主人,她惯常不出三楼,因此海棠湾的工人们一到下班时间便各自自由活动,只要记得不出现在贺兰月那层楼就可以了。

有人拦住由纪,邀请她一块去喝酒。

由纪礼貌拒绝了,说是要预防贺兰月夜晚有急需,怕到时候贺兰月找不到人。

那人嘻嘻哈哈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贺兰小姐不会想要麻烦别人的。”

旁边另外一个等待的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也和他对视一眼笑起来。

由纪仍旧拒绝,独自离开了。

在走廊尽头由纪回头记下了两个人胸牌上的姓名。

在由纪来到海棠湾之前,完全看不见沦为盲人的贺兰月就是这样被这些雇工欺负的。

他们把看不见的贺兰月当成废物,随意的敷衍着她,恶意的戏耍着她。

想到此,由纪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天,原本贺兰月是拥有更加幸福的人生的。

片刻后她口袋中的手机振动,她接通,正是贺兰月的私人医生发来的消息。

——由纪小姐,上次您所说的那位先生暂未出现,是否继续等待?

由纪回复。

——请继续等待,如有消息请立刻回复于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