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们此次出行下榻的住所位于蓉城工业区外的一所乡间别墅。
在这个三面环山的小城，多的是这种环境清幽雅致的私人民宿。
不过须臾，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继续放晴
裴如烟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负责拎包的方嘉煦。
两人走进民宿，掏出身份证登记入住。
前台负责接待小姑娘看着他俩男才女貌，不由地多瞧了两眼。
“这是你们的房卡，请收好。”
她眼神微顿，在方嘉煦的身份证上多停留了两秒。
我的天，连证件照也拍得这么好看。
小姑娘红着脸不敢与他对视，目送着两人穿过大厅走上二楼。
经过刚才那场暴雨的洗礼，方嘉煦浑身都遭了殃。
衣裤湿了不说，就连头发也是乱糟糟，毫无半点形象可言。
裴如烟走到门口，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吩咐说：“给你三十分钟洗漱应该足够了吧？我们下午还要去见常新集团。”
方嘉煦点点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咧嘴答：“没问题，谢谢裴主管体恤。”
两人在各自的房门口道过别。
舟车劳顿一早上，裴如烟早就已经饿坏了。
无奈这种地方到底不比星级酒店，更没有点餐服务这一说。
她见时间尚早，提前打电话联系了常新的负责人，双方约好见面时间。
电话挂断，裴如烟又想起随行的背包被方嘉煦给拿走了。
背包里装着笔记本电脑，以及工作相关的文件和仪器。
斟酌许久，她还是决定先去对门看看。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
南边的窗户大开着，初春的微风带着融融的暖意吹进屋内。
方嘉煦的那间屋子大门敞开，屋内却空无一人。
“小方。”
裴如烟站在楼道上叩响门板，轻声喊他。
许久，回应她的只有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也不知道他要洗多久，裴如烟心里展开一场拉锯战。
要不要进门？
就这样进去是不是太失礼了？
转念一想，我就是进来拿自己的背包而已，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试图说服自己，捂着砰砰跳动的心脏悄声走进。
屋内春光正好，落地窗前七零八落地丢着男孩脱下的衣物。
从外套长裤，到内衣物以及袜子……
裴如烟避开它们跳跃着走到床前，在床凳上找到自己的背包，打开检查了一遍，确定东西都还在。
此地不宜久留，抱着速速离开的念头，她的脚尖掉了个头，打算往外走。
只听大门口处传来“呼啦——”一声，卫生间的推门被人打开。
裴如烟整个人都被震傻了。
想象着里面的人出来时一副寸丝不挂的模样，旋即涨红了脸，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裴主管？你怎么进来了？”
身后是方嘉煦的声音，虽极力压制着，却还是叫她听出了微微上扬的尾调。
带着戏谑与促狭，有意捉弄她似的。
“你——你别过来！”
裴如烟努力闭紧了眼睛，指着地上的东西：“先把衣服穿好……我、我拿个背包马上就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嘉煦并不避讳她的存在，走到她身旁拧着眉问：“裴主管……你为什么要背对着说话？”
片刻，那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了她的面前，将她蒙在脸上的手掌拉开，莫名地盯着她瞧。
裴如烟惶惶然睁开眼，心底浮起一抹异样的情绪。
身前，方嘉煦穿戴整齐地站着，几缕湿润的头发乖巧地贴在脑门上，却没有之前那般狼狈。
过近的距离，使得他可以清晰打量着眼前女人的脸：“——你怎么了？”
裴如烟被他盯得心乱如麻，也知道刚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双腿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她耳朵微微发烫，努力绷起脸正色道：“你好了没有？我饿了。”
闻言，方嘉煦挠了挠额角，顺从答：“嗯，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民宿，就近找了一家面馆用餐。
等待上餐的途中，裴如烟拿出包里的材料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对面，方嘉煦向店家要了一壶热茶，拿过筷子用热水冲洗一遍。
然后放在一旁晾干，支起下巴静心等待。
不过片刻，店家便将他们点好的面呈了上来。
红烧牛肉面上铺满了一层洋葱和香菜，裴如烟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用筷子一一挑拣出来。
“裴主管，你不吃洋葱？”
“嗯……吃不惯这股味道。”
“你夹给我吧……我不嫌弃。”
“行吧，那都给你，我可不会客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顿饭倒也吃得有趣。
末了，他提前起身，走到柜台前将钱付了。
“方嘉煦……为什么跟我一起吃饭还要你付钱？”
两人走出面馆，裴如烟纠结他刚才的举动。
方嘉煦嘴角轻轻扯起，像是在笑。
过后，又有些不甘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哪有出门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裴如烟考虑到他还是个实习生，替他心疼血汗钱：“按理来说，这顿饭应该我请。”
“为什么？”他眨眨眼，面露不解。
“因为我是你的主管。”她耐着性子十分克制地：“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差了。”
这句话总算是有点震慑力，方嘉煦顿时不知声了。
事后，裴如烟在路边拦下车，按着约定的时间去赴约。
地点就定在常新集团分公司，距离他们暂住的民宿不远，十多分钟便到了。
车子在集团门口停下，里面的负责人领着两位手下已经久候多时。
裴如烟一下车便与来人寒暄了两句，一行人和和气气地说着话向里走。
“本来是不想麻烦你们亲自来一趟的，实在是解决不了……这一批货要得急，又赶在春夏交接的节骨眼上……”
说话的这位姓林，是常新集团采购部的主任，从裴如烟进创达集团起，他便一直负责两家公司的合作事宜。
时下，见他先礼后兵地把客套话说完，裴如烟只好顺着这个台阶应承道：“让林主任费心了，我们公司上层一直很重视贵公司反应的问题，这次派我亲自过来，就是打算把问题处理好再回去。”
一边说着话，一边笑容明媚地向对方打包票，“你瞧，我把我们技术科的同事也一起带来了，必定不会白跑这一趟。”
言毕，众人跟随着林主任的脚步来到车间。
“你看，这一批就是上个月新到的设备……”
裴如烟从包里翻出检测仪，转过身与方嘉煦对视一眼。
方嘉煦也很上道，一个眼神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打开电脑，连上仪器，同时将设备通电。
两人伏案于桌前，细心观察着电脑数据以及波纹的走势图。
厂子内来往着其他的工人，从他们一旁走过时，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多时，两人的动静将制造车间的负责人也引了过来。
“老林，日盼夜盼……你可算是把这批祖宗给盼过来了，哼！”
裴如烟停下手中的动作，注视着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又因常年穿梭于工厂内，自然而然地练就了一身紧实的腱子肉。
论气势，连林主任都被比下去了。
裴如烟再傻，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
时下将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他的身上，含笑问道：“请问这位是？”
林主任率先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车间的马主任。”顿了顿，转过头又对那位五大三粗喝道：“老马，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
一旁，马主任看不惯他这副谄媚讨好的模样，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卖技术的，牛气什么！”
此言一出，裴如烟的脸霎时阴沉下来。
虽说客户是上帝，但是也没有让上帝指着鼻子骂/娘的道理。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想要回怼，方嘉煦却先一步拦下她，声音淡淡地开口回道：“我听马主任这句话倒是觉得有趣。”
众人怔愣，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打量眼前这位说话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创达和常新合作多年是业内众所周知的事情，按理来说有着这层关系在，怎么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撕破脸皮。”
方嘉煦垂首，目光落在屏幕上的走势线，估摸着问题应该不大，便继续说：“两家公司互惠共赢，怎么在马主任口中，反倒变成我们腆着脸来求你了？”
在场的人莫名其妙地想了一通，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今天公司特地安排了裴主管和我来处理问题，是本着顾客至上的理念以及两家公司共同的利益而来的。”
方嘉煦沉吟一会儿，不卑不亢地解释说：“不知道马主任想过没有，如果因为你这三言两语导致两家公司终止合同、永不往来，这其中的损失，你能承担吗？”
裴如烟的眼角扫过一旁，之前还气焰嚣张的那匹老马这会儿彻底噤声了，耷拉着脑袋狠狠地剜了方嘉煦一眼。
“小伙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林主任见形势不对，主动出面当和事佬，神色复杂道：“马主任也是为了我们公司的利益着想，态度确实是着急了……用词不当，你别往心里去就好。”
方嘉煦联想到此前常新集团打来的电话，态度专横跋扈，他的心里有了答案。
正琢磨着该怎么收场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说得好！”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说话的人走到一行人身前。
裴如烟寻声望去，眼前这人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裤和蓝色衬衫，打扮得十分休闲。
如果不是他截胡了方嘉煦的话，裴如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站在人堆中便泯然众人的长相。
“你是？”她不由发问。
来人就势伸出手，脸上携着笑意，削弱了几分因凌厉五官而自带的杀气。
“你好，常新集团事务经理。”
对方语气温和，言简意赅地：“我叫沈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