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厢内，空调出口呼呼地吹着暖气。
裴如烟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的红绿灯。
刚才，转身折返的那个瞬间，她就后悔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心软，说出主动送他回家这种鬼话。
她咬着唇暗自懊恼。
路灯自车窗外投下一圈晕黄的光，落在她线条分明的五官上，削减了几许凌厉感。
叫人看了，难免心神荡漾。
“裴主管？”
方嘉煦忽地开口喊她。
定了定神，裴如烟收回思绪，紧握方向盘颔首望向他。
不着痕迹地抿着唇，声线清淡，“怎么了？”
他蓦然一笑：“绿灯了，咱们走吧。”
说完，指了指前方，似在提醒她前一刻的恍神有多么失态。
车子继续行驶在雨后的夜色中。
车厢内沉寂无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桃子味。
裴如烟用手拂开了腮前的几缕长发，表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端倪地：
“——对了，刚才说你家在哪儿？”
副驾上，方嘉煦温柔地望向她，眼里含着笑意。
淡声回：“府辰花苑。”
府辰花苑是晏城早些年规划出的一片顶级别墅区。
小区的户型设计地极为考究，楼间距开阔，注重业主的隐私和舒适度。
在二环以内的地界，可以称得上寸金寸土。
裴如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带着几分考量与探究。
不知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还是方嘉煦警惕性过高。
目光在他脸上仅仅停留两秒，那厢他便机警地抬起眸子。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汇。
她被他看得心蓦然一沉，垂了垂眼眸，率先别过脸去。
“我记得你是川城大学的毕业生？”车内的气氛过于沉闷，裴如烟主动开始搭话，询问道：“你怎么想到来晏城发展了？”
方嘉煦的嘴角蔓延出笑意，如实答：“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裴如烟顿觉有趣，眨眨眼戏谑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是女朋友吧？”
话一出口，方嘉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片刻，木讷地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裴如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大方地承认，淡淡一笑，没有继续再追问。
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在府辰花苑的大门口停下。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余车窗玻璃前的水珠倒映出路边的暖光。
方嘉煦解开安全带，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
“裴主管，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话毕，伸出一只手，模样乖巧地：“为了表达谢意，下次请你吃饭吧。”
裴如烟见此，双眸微抬，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意。
“请我吃饭我人多了，不差你这一顿。”
她半开玩笑地回绝了对方的好意，拍开了面前的手。
男孩的掌心宽厚又干燥，在这初春的深夜里，带着一丝暖意。
裴如烟细葱似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电流仿佛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下一秒，方嘉煦眉心微动，抿着唇谦逊地笑了。
车门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裴主管，再见。”
夜色中，有一道温暖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两人隔着微凉的空气对视彼此。
裴如烟失神片刻，胸口砰砰跳快了两下。
直到那道笔直的身影消失在府辰花苑的大门内，她才悠悠然回过神。
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后视镜内的自己，面颊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就连耳朵都跟着发烫起来。
小奶狗的杀伤力可真够大。
裴如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撩动春心了。
*
做了一整夜乱七八糟的噩梦，再次醒来时，裴如烟险些睡过了头。
手忙脚乱地起身洗漱，连早点也来不及吃，拎着包匆匆赶去上班。
八点一刻时，创达集团研发部办公室的门便已经开了。
一行人早早地坐在位置上，享受着来自新人实习生的款待。
“哇塞……江南食府的蟹黄灌汤包也太好吃了！不枉我爱了这么多年！”
“还有……这个流心牛角可颂，是银泰那一家店买的吧？听说他们家的甜点每天开张就定完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尝到……呜呜呜呜……”
“小方，你也太厉害了！这么多东西，你都是怎么弄来的啊……哎呦我快吃撑了……”
办公桌前，方嘉煦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屉小笼包递给了简妙，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天天给你带。”
陆一岁心满意足地咽下美食，拍了拍他的肩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从今天起我陆一岁就结交你这个兄弟！以后在创达集团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吩咐一句！”
一行人中年龄最长的高积毅也忍不住了，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水晶蒸饺，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小方，你真的是太客气了……放心，我们也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今天中午我请客！”
另外两人听了这话顿时欢呼雀跃，办公室内好不热闹。
裴如烟的脚步定在玻璃门前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副景象。
其他三人见了她，犹如老鼠见到猫似的，慌里慌张地将桌上的早点收拾好，扭过身佯装认真上班。
唯独方嘉煦不惧，站起身与她相视一眼，还不怕死地招了招手和她问好。
“裴主管，早啊。”
创达集团的员工守则上，第一条规定就是上班时间不允许进食。
方嘉煦非但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竟然还颇感“荣幸”地主动承认。
裴如烟四下一扫，冷然着面孔，咬牙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于是乎，在其他三人疼惜的目光中，方嘉煦如赴死一般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先后走出办公室。
“啪——”地一声，办公室的门关上。
裴如烟将包扔在桌前，轻吐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面前，方嘉煦眨了眨眼，面无波动。
“你——”
裴如烟正欲开口，放在兜里的手机倏然响了。
她克制了好几秒才将怒火压制下，复又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来电的是她的好闺蜜贺小雨，自从前两天给她介绍完对象后，两人还没正式说起这件事。
时下，贺小雨作为男方代表团发来喜讯：“恭喜你呀裴裴~那位周先生很看得上你哟！”
透过话筒，裴如烟也能想象到对方喜不自胜的表情。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谢谢你提醒我，这种事情……我总还是有选择权的吧？”
“诶？”贺小雨听出她语气当中的言外之意，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啧了一声追问道：“你不满意？不会吧？”
裴如烟听笑了，带着几分无奈的口吻，“亲爱的，这件事下回咱们见面再细说成吗？”
是以，贺小雨方才意识到不对劲，很好奇地小声问道：“你现在说话不方便？”
“嗯，我要上班了。”说完，没有继续寒暄，径直挂断了来电。
裴如烟垂下眼皮，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办公室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衣摆扎进休闲裤内，简简单单的装束，显得干净又青春。
“你怎么还站着？”
裴如烟抿了抿唇，只觉得嗓子奇痒难忍。
对方笑了笑，低沉的音节，就像一颗石子落在湖水中，发出好听的声响。
“裴主管，这是给你的。”方嘉煦说着话，从背后拎着一整袋包装盒，放在她的桌前。
裴如烟倍感莫名，只当他是想要收买自己，神情严肃了几分，板着一张脸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方嘉煦一点也没在怕的，耸了耸肩了然道：“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你应该还没吃早点吧？”
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桌上的包装盒。
香气四溢，窜入她的鼻子，饥肠辘辘的胃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裴如烟眼睫微垂，保持最后一丝理智：“把东西拿走，我不需要。”
方嘉煦闻言一顿，停下手里的动作注视着她。
裴如烟面不改色，继续和他讲道理，“在这里小恩小惠不算大本事，你要是以这样的心态来上班，过完实习期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他被这话逗乐，只问：“你真的不要吗？”
扭过头，裴如烟险些气笑了。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一点规矩也不懂的？
“这是我早上五点起床排队才买到的，你好歹尝一口看看……”
“如果不喜欢，再说不要也行……你也说了，只是一些小恩小惠而已啊。”
自始至终，裴如烟都没给他好脸色。
方嘉煦终于不再强求，抿了抿唇角眼底带着几分失落。
模样略显拘谨，低声道：“你不吃的话，我就只能把它扔掉了。”
裴如烟反应过来：谁说他不懂规矩——实在是太懂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江南食府的美食，对一位饿着肚子来上班的人来说，将食物丢到垃圾桶无异于在暴殄天物。
“等一下——”
静待须臾，裴如烟终于松口：“把东西留下来吧，仅此一次。”
数秒，方嘉煦笑了下，暗暗舒了口气。
“那——谢谢裴主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