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萌动

“哎呀你还怕她?她是你女儿,不是你祖宗!”

文妈的声音尖锐传出来。

防盗门的吱呀声,让她愣了一下,朝门口看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文妈看到棠鸢走到玄关,“鸢儿你回来了。”

“文妈,你怎么来了。”棠鸢四顾之下,家里倒没有变化。

她突然就想起,费闻昭那次来家里的晚上,门锁方向也被动过。

“哦是小铮,他和露露来文城找工作,”文妈解释,“我没有地方去,也不想去酒店,只好来这里歇歇腿。”

“鸢儿,不会怪妈妈吧?”

棠鸢对文妈自称妈妈,有些心理不适。这些年她很少叫妈妈,好像在印象里,女儿和母亲感情亲近,才会用妈妈。

而自她记事起,好像从未和文妈有过任何亲密。文妈总是抱着棠铮,远远地让棠鸢去做一些家务。

棠铮大哭,会有文妈的吻;棠铮犯错,会有文妈的拥抱。

她就在一旁看着。

她记不清了,或许她也尝试着去依靠这位母亲,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偏爱。所以她才会在日子见长中,离他们越来越远吧。

“之前也来过吧?我不在家的时候。”

棠鸢主动开口,让文敏有点失措,前段时间趁棠鸢在工作室,她把钥匙给了棠铮,他们来过两次,怎么被她发现了?

“文妈,我给你唯一的钥匙,是为了防止我丢了钥匙备用,或者你偶尔办事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让你不经过我允许随便进出的。”她不客气,把钥匙扔回包里,开始收拾东西。

文敏神色微怒,语调上扬:“鸢儿,你这话就见外了吧?小铮也要毕业了,又谈了女朋友,找工作不能天天住酒店吧,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说话要讲理的,你不能一股脑儿全怪我身上,你也替你弟弟想想。”

“替他想,”棠鸢那种费劲所有努力,都无法完全摆脱原生家庭的无力感又席卷而来,“谁替我想想。”

“你个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有什么好顾虑的,”文妈啧了一声,“你也是,该找个男朋友了,结婚让他在文城买新房,我和你爸也能享享清福。”

“我自己有房子。”

棠鸢没注意文妈的不屑和白眼,卧室客厅四处整理洗漱用品。

“你这是要干嘛去?你看吧我就说你这个房子住不着,与其空着不如……”

“我过几天就回来。”

棠鸢伸手,“钥匙给我。”

“棠鸢你不要太过分!”文妈厉声,凶相毕露。

“给我!”

棠鸢想起上次在洗手池里看到未清理干净的假睫毛,她几乎不用这类东西,她的卸妆膏也没能躲过。

一阵恶心扑来。

自己的家怎么像是钟点酒店?

她把家里的一切都换洗成新的,依旧觉得自己的家空气污浊。

还没来得及换锁,又正好遇到文敏偷来家里。

“你能让你的儿子当我不在家的时候带女朋友来,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怎么还敢和我当面对质?”

“棠鸢,小铮的姐姐白叫了!你当姐姐的,不能让弟弟在你家里住吗?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正好你不在罢了!”

“小铮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文敏把钥匙摔到棠鸢脚下,反弹在玻璃上,撞出清脆尖锐的声音,文敏气冲冲地提包走人。

“那可太好了。”

梦寐以求,是自己当初没有被送到棠家。

现在自己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副可憎的泼妇面。

棠鸢弯腰捡起钥匙,捡起那被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占有的家。

起身时,眼前一片黑暗。棠鸢歪到沙发上,慢慢滑坐下来,浑身的血涌向大脑,才有了清醒的意识。

是时候,和棠家撇清关系了。

文滨公馆。

海浪声环绕耳畔,春日午后能在海边走走,是不可多得的惬意。

棠鸢经历了刚刚的争吵,现在急需散散心。

她站在公馆外深呼吸,两棵梧桐树上有彩虹色的吊床,游泳池的水与海水同色,远处海鸥阵阵,一切都彰显了豪门主义的松弛感。

松弛感。

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

性格是一方面,生活的背面才是原罪。

“进去了。”季时念走过来拍拍她,也看向远处,“这里很好吧。”

“很舒服,”棠鸢说,她总是报以礼貌地微笑,而此刻根本无法扯动嘴角,“但不属于我们。”

“这么年轻,干嘛这么消极。”季时念拍了一下棠鸢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要为属于我们的东西努力啦。”

不要深陷情绪,不要,不值得。

大学的时候,她很喜欢听张国荣,那首《玻璃之情》里唱到——“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棠鸢再三告诉自己,及时抽离,很重要。

收拾心情,她和季时念、林清彤一起踏入公馆。

祁瑶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看起来亲切了很多。

“又见面了大家,”她把她们带到一个类似会议室的房间,地毯柔软,高级隔音板让房间像是溺在水里,说出的话投入大海,毫无回音。

祁瑶又带他们看了隔壁临时带来的布料、辅料、模拟人体、缝纫机等,优中选优。

“费总……咳咳,”祁瑶及时止损,“颂风总裁的投入大家看到了。”

帮这小子隐瞒秘密真累啊,祁瑶仰天。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详细地介绍完品牌定位后,祁瑶在投影上指着重点,“这是我们品牌春款的设计主题——”

“萌动。”

“大家可能会想到一个词,春心萌动。没错,确实是这两个词眼,大家自己领会。”

祁瑶当初有三四个主题提议,拿给费闻昭看,他扫了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萌动”二字说,这个不错。

“这个主题可能会有些抽象,我担心对他们来说会有难度。”祁瑶补充道。

“有难度才会有韵味,也更能体现出设计师的想法和魅力。”

祁瑶:?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此刻,祁瑶看到四位设计师微促的眉头,十分想拍照发给费闻昭。

看看你的行为艺术有多折磨人吧。

季时念先提了问题:“祁瑶老师,国风、日常、萌动,这些都要在设计中体现出来是吗?”

“对,”祁瑶强调,“各位一定要融合品牌理念,不要让设计脱节。”

她提啊音量,降慢语速,“刚刚大家也签了保密合同,希望各位在封闭式期间,不要透露任何与自己作品有关的内容。”

“这几天,我负责大家的所有疑难杂问,随时请教我,一些灵感落实遇到困难,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祁瑶落落大方。

“接下来大家就可以去制版室、面料区仔细走走。”

“两天后交初稿,加油加油!”

祁瑶说完,将脖颈间的耳机戴上,元气微笑跑向公馆的健身室。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入状态,棠鸢看着窗外的大海和阳光还有些游离。

她咀嚼着“萌动”二字。试图去找到它与服装设计的那点灵魂共颤。

应杰和季时念已经起身去了隔壁,林清彤还在座位上写写画画。

“不去看看?”林清彤把手里的纸叠好,从椅子上起身,

“彤姐,不怕你笑话,我一时想不到让自己萌动的事情哈哈。”棠鸢自嘲道。

“很简单嘛,”林清彤扶了扶眼镜,“不就是第一次吗?”

“第一次接吻?拥抱?或者……更深层次?”林清彤笑着走出会议室。

棠鸢:上错车了。

这一方面,实在有点超出到她的认知范围。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确实嘛,牵手,拥抱,接吻,第一次,都足以让人萌动。

棠鸢看着外面太阳橘红,潮汐日落,枝条婀娜抽出嫩芽,渐渐抚平她内心,她想到自己能来到这里。

似乎,都是源于一个人。

她想起,那晚在楼道,月亮高洁,她僵硬的身体和渐浓的呼吸,被捂上的眼睛。

手机震动。

是他。

此时此刻,就像是脑海映射出来一样。

费闻昭发来语音:【小汤圆,今天怎么样?】

他竟然也叫她小汤圆,和苏苏的甜腻不一样,费闻昭总是声线低沉,尾音温柔,像羽毛抚过人心。

羽毛。

灵感奔泻时,棠鸢已经顾不上打字。

她拿起笔,勾勒出简单的草图。

羽毛的轻盈感,细腻触感,以及优柔的形态,都完全符合这次的主题。

在她心里,“无名,万物之始也”,似乎万物的萌动,都混沌而轻盈。

《阿甘正传》影片的开头,那片洁白飘动的羽毛婉转起舞,那些偶然与必然都无法预知,充满了不确定性。

像极了生活。

她的生活亦是如此。

不然,她本埋头在工作室的工作台上,怎么会此刻在公馆的落地窗前看潮起潮落。

所有看过、读过的东西,都在棠鸢脑中呼啸,她任凭自己沉溺其间。

画完五张草图后,公馆前夕阳浸在海面,泛起粼粼日光,星星点点闪耀着人心。

人间烟火总是治愈人心。

完成了一些任务,棠鸢的心情好起来。

又是生活中的那点微乎其微的成就感,在支撑着她。

她拿了些面包坐在海边长椅上,时不时喂喂海鸥。

风拨乱她的碎发,在咸湿的气息里恣意。

好舒服。

她闭着眼睛去感受这被上帝眷顾的一刻,忽略了亮起的手机。

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来。

那人的温柔声音被海风裹挟,吹向棠鸢耳畔,轻轻散开——

“怎么不回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棠仔也要好好搞事业!

很快就甜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