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望向来?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无念无想,咧开嘴,嘿嘿一笑。
怀瑾长身玉立地立在墙头边,他一身黑袍,锋眉如刀,眸色如水,面无血色,皮肤在月光下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好似夜色中?行走的鬼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阿殷舌头打结,话说不清楚,“我、我高、兴。”
怀瑾蹲下身,正?视她的眼睛,“有什么可高兴的?今天出宫去哪玩了??”
阿殷单是笑,不说话,眼皮耷拉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怀瑾看她这愣头愣脑的模样,不禁发笑,“还不快出来?,不冷啊你?”
“卡、卡住了?。”阿殷伸出手,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帮帮我。”
怀瑾慢条斯理地凑近,捉住了?她的双肩,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求我。”
阿殷蚊子哼似的轻轻开了?口,吐出了?几?个字,怀瑾没听清,“什么?”
阿殷拔高了?音量,指着他的鼻子,胡乱道:“滚你个乌龟王八蛋。”
怀瑾被骂得一顿,随即气笑了?,他点点头,“好,那你就这里困着吧,明早我找人来?替你收尸。”
天寒地冻,阿殷一张红脸被冷风吹得煞白,她垂下双手,继续埋头睡觉。
清醒的时候还懂得虚与委蛇,向人求饶,如今醉得一塌糊涂,却有一番傲骨,真是个奇怪的人。
怀瑾当然?没有走,也没打算找人收尸,他静静地看着阿殷,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阿殷——”这声唤得又低又柔。
阿殷显然?是没听到?,在睡梦中?哆嗦了?一下,她被狠狠地冻到?了?。
怀瑾抱着她的上?半身,将她小心翼翼从洞里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
人还没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件便争先恐后地跳出了?墙洞。
怀瑾盯着这些被阿殷攥在手里的宝贝,简直是啼笑皆非,他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阿殷又被弄醒了?,她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糊里糊涂道:“买来?送给波罗,春宝,李元英……”
怀瑾挑了?下眉,“没有我的份吗?”
“有、有啊。”阿殷摸了?摸口袋,抓出了?那把从陵游院子里顺来?的海棠花,从中?抽了?一朵,别在怀瑾的耳朵上?。
怀瑾细细打量起她,想确认她是真醉还是故意在整他,阿殷一动不动,同他大眼瞪小眼。
怀瑾笑笑,用力一扯,阿殷整个人,连带着身上?的东西?都?砸在了?对方怀里。
怀瑾脚下一滑,直挺挺地摔进了?雪地里,阿殷也随之倒在了?他的身上?。
苍穹之下,银辉洒在这一黑一红上?。
阿殷趴在怀瑾的肩窝里,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在他的脸上?,烫得他的心神一下子就散了?。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那日她也是喝醉了?酒,抱着他不肯撒手,颠三?倒四地同他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她说她的本名叫姜柯,后来?家中?遇难,不得不隐姓埋名,她还有个哥哥,哥哥是家里唯一待她好的人,但是死了?。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后来?,她又说,她喜欢他,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了?。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她那么掏心掏肺的待他好,不是爱慕他,难不成是在普度众生?
这也正?好和了?他的意,唯有让她爱上?他,她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那时,他冷着脸,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她赖在他的怀里,烫得吓人。
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温度。
怀瑾抬起手,摸了?摸阿殷发凉的后背,她受不了?痒,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反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停对他耳朵哈气。
怀瑾呼吸一滞,面上?依旧冷冷冰冰的,可脑子却像坏了?一样,不会思考,手脚也变得麻木起来?。
酒壮熊人胆,阿殷眯起眼睛,捧着他的脸,端详起他的眉目。
“啪——”
头顶上?,积雪压断了?松树枝,大团的雪裹着树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阿殷的后脑勺上?。
她向前一扑,脸贴脸的和怀瑾撞上?了?,嘴唇也不知道碰上?了?个什么东西?,软软的,她舔了?舔。
没味道,阿殷摇摇头,抖掉发丝上?的雪,手撑着地,准备爬起来?。
怀瑾神色一暗,揽着她的腰,扣下,覆上?唇去。
四下沉寂,站在枝头的麻雀扑扇着翅膀逃离开来?。
阿殷被怀瑾抱回了?清宵殿,她打了?个哈欠,在暖和的屋内不肯入睡,提着茶壶,吵吵囔囔地非要到?屋顶上?去赏月。
怀瑾无奈之下,给她加了?件狐裘,带她上?了?房顶。
波罗也要上?去,却被怀瑾锁在了?柜子里。
“你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怀瑾捏了?捏阿殷的手心。
阿殷伸出一根手指头,大大咧咧道:“一坛最?烈的酒。”
怀瑾笑而?不言,他知道她的酒量,若是真喝了?一坛烈酒,她现在不知道醉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根本疯不起来?。
阿殷举着茶壶,对着明月,长叹道:“人生几?何啊。”说罢,猛灌了?一口。
怀瑾瞧着她的举动,忍俊不禁。
阿殷盯着自己的手心,沉默了?片刻,扭过头,看向别处,“你以后会当祁国的王吗?”
怀瑾闻言怔了?一怔。
“应该会。”
阿殷瘦弱的身子微微朝前倾,“那你能当皇帝吗?”
怀瑾定定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众多小国中?,唯有祁国能与梁国争一争。我调查过,其实祁国这两年来?,一直都?在暗中?蓄力,除了?商贸比较薄弱,其他方面不比梁国差多少,尤其是军力这块,兵强马壮。”阿殷停顿了?下,又说:“况且蓟北又是旧朝古都?,地理位置十分绝妙,易守难攻。若是不出差错,一两年内,就能看出分晓了?。”
怀瑾眉角一抖,几?乎被阿殷这番话给惊住了?,这是从醉鬼口中?说出来?的话?她果然?比他想象的要懂得多。
阿殷梦呓似地低语道:“战乱之下民不聊生,我为鱼肉任人刀俎……天下之大,合久必分分就必合,此乃大势所趋啊。”
怀瑾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侧影,等她的酒后真言。
漠然?良久,阿殷转过脸,喃喃道:“你要当皇帝,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啊。”
说罢,她猝不及防地倒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