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子

阿殷偷偷瞄了眼来人,奈何天太黑,灯太暗,什么也瞧不清楚。

宫门内外静得出奇,侍从们都屏住了呼吸。

文茵再迟钝,也知道事态不妙,她含着胸,低声回道:“去外边玩了。”

“谁让她出去的?”黑暗中的人冷冷地开了口。

平娘吓得连连磕头,话都说不清楚了,“今日庙会,奴、奴才擅自主张,请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世子不容置疑地发了话,“拖下去斩了。”

“是。”后边的两个禁卫军听令上前捉住了平娘的肩膀,将她往宫门外拖去。

平娘挣扎着,声嘶力竭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老奴知道错了,求殿下放老奴一条生路……”

文茵大惊失色,未曾想过自己出宫玩闹竟会惹出人命来,她慌里慌张地拦下禁卫军。

禁卫军为难道:“郡主。”

文茵牢牢抱着平娘,一个劲儿地对着世子哭喊着,“不要,不要,王兄,不要。”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不懂,难道她也不懂吗?既然不守规矩,那就要受罚。”世子厉声道:“不只是她,还有今天跟你一块出宫的人,通通都要被斩。”

小桃闻言,直接倒地昏死了过去。

另外两个内监拼命磕头,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了。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执意要出宫的。”文茵肿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兄,我再也不出宫了,求求你放过平娘,小桃她们……”

这一声一声的,哭得世子的耳根子都发软了,他一向把礼法教条摆在前头,不容冒犯,可唯独对着傻妹妹无可奈何。

世子无奈地挥了挥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杖打三十个板子,逐出宫。”

文茵用那单薄的小嗓子,做了最后的恳求,“王兄,他们都是同我一块长大的,如果你要把他们赶出宫,也把我一同赶出去好了。”

“你——”世子叹了口气,道:“板子照打,人就留下。倘若再有一次,绝不姑息。”

平娘和内监喜极而泣,忙又磕了几个头,“谢殿下,谢殿下。”

世子冷着张脸,“你们要谢的不是我。”

三人转了个方向,“谢过郡主。

从始至终,阿殷都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她虽离宫已久,但宫里吃人的规矩,她至今都还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

七岁那年,阿殷同一块长大的小侍女在御花园里玩,结果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摔折了腿。皇后因此大怒,命人狠狠鞭打了一顿小侍女,将她丢到废屋里,不许别人去看她。没过多久,小侍女就死了,宫人用草席裹着她发臭腐烂的小身子,随意扔在了板车上,送出了宫。

阿殷远远地看着,胃里翻腾倒海,难以抑制内心的悲愤,吼道:“为什么?”

皇后睨了她一眼,“你是公主,她没看好你,你受伤了,她就该受罚。”

那是阿殷第一次杀人,虽然她没有拿起屠刀,但却沾满了一手血。

***

禁卫军上来抓人,连带着将阿殷也拖了起来。

文茵赶忙阻止,“王兄,这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打她。”

世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哪来的救命恩人?”

文茵把阿殷教给她的那几句话,又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遍。

世子看着犹如死鱼一般寂静的阿殷,淡淡道:“抬起头来。”

阿殷依言,迎上了他的目光。

世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他仔细端详着她的面目,好半天才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殷。”

“哪里人?”

“民女自幼无父无母,靠一些小手艺混点饭吃,居无定所,说不上是哪里人。”

“你会哪些小手艺?”

坑蒙拐骗略知一二,打架骂人很是精通。阿殷讪笑道:“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

世子看来是不大相信阿殷,东问西问,都快把她的假家底给刨干净了。

阿殷硬着头皮一一回答,心里叫苦不迭。

此时,一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先是向世子请了个安,随即道:“殿下,王上在乾明宫,召您过去呢。”

世子这才停止盘查,领着一行人走了。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你就先在文茵的宫里待着吧。”

阿殷低声回道:“是。”

***

文茵提着裙摆,小跑到外头,拦下了禁卫军手里的木杖。

禁卫军面露难色,“群主,您可别为难在下了,世子的命令,小人哪敢不照做。”

文茵瞧着平娘屁股上的那块布料已经浸出了一层血,眼里又蒙上了雾,“别打了,很痛的,不然你打我好了。”

禁卫军惊惧道:“群主,您这不是要了小人的命吗?”

“我没要你的命。”

“这……”

“行了。”阿殷倚着树干,无语地瞧着这批执拗的家伙,“群主,你别拦着他,让他打。”

文茵迟疑了一下,担忧道:“可这样下去,平娘的屁股会开花的。”

平娘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疼的,将脸埋在了凳子里。

禁卫军犹犹豫豫地扬起木板,阿殷扣了扣指甲,漫不经心地添了句,“世子殿下可没规定这板子要打多重吧。”

禁卫军立马明白她的意思,高高扬起的木板轻轻地落在平娘的屁股上。

四人领了罚以后,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地进了殿内。

宫女们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跟在文茵后头,替她洗漱,按摩,检查身子。

阿殷坐在一侧,拒绝了宫女的服侍,嘴里叼着块糕点,心思却飘荡了别处。

久居深宫,教会了她小心谨慎,江湖漂泊,教会了她八面玲珑,可她偏偏没学过怎么以色侍人。方才世子那冷冰冰的模样,明摆着是没瞧上她,那她日后该怎么找机会接近他?

文茵不知何时来到了阿殷面前,眉眼弯弯道:“姐姐。”

“啊?”阿殷一时怔忪,“怎么了?”

文茵踢掉鞋子,趴在了榻上,“姐姐,你不要怕,王兄他人很好的。”

是挺好的,不过那只是对你。阿殷要笑不笑,随手放下糕点,见宫女都已经退了出去,便问道:“能跟我说说你王兄的事吗?”